《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潇如意

75、你的外婆

　　饭后，秦御和李森陪着她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安静。虽然整个宅子都很安静，但这里的静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静谧感。
　　秦御告诉她，这个地方叫“静安居”。他们走进厅堂，看到里面挂着的全是名人的字画，大多是不认识的。
　　莫静闻到了淡淡的墨香，还有樟木的味道。她拉着秦御的手问，“这里面都是些什么？我闻到了墨和樟木的香味。”
　　秦御侧过头，他真是越来越佩服她，“很多字画挂在墙壁上，还有架子上和柜子上也有。这些我不懂，也看不出来，有明清的，有民国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知道秦少爷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莫静此刻真的很想嘲笑他一番，可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诡异。是的，诡异。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李叔从内堂走出来，对他们说：“少爷，小姐，秦少爷，老爷已经在书房等候，你们请随我来。”
　　与其说是个书房，不如说是个大收藏室吧。
　　看到他们进门，李老爷朝他们招招手，“静丫头，过来，坐这边。”
　　李森扯开旁边的椅子，让莫静坐下去，他和秦御则坐在相对靠后的位置。
　　“你母亲她，还好吗？”
　　莫静怎么也没想到，他对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她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个头发全白的老人竟然会认识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她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可又想到这里的人喊李森“少爷”，那面前这个老人家知道自己的母亲应该也不是很奇怪。只怪自己当时没有意识到这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到哪里不对，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挺好的，您，认识我妈妈？”
　　“认识，也不认识。”李老爷叹了口气，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沉思。
　　莫静没有追问，只是等他再次开口。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不过她根本就看不到。
　　“你和她真的很像，不仅容貌像，就连身上的气质都像。”李老爷的话令莫静云里雾里，因为看不见照片，她不知道自己和谁很像？
　　“臭小子，你也过来。”李老爷口中的臭小子自然是秦御，他走上前坐在莫静身边。
　　“你替她看看，她们是不是很像。”
　　秦御看着照片里的女人，再看看身边的女人，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只是这张照片是黑白照，又年代久远，当时的照相技术也没有现在好，所以出来的效果有点模糊。尽管这样，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这个女人和莫静有莫大的渊源。
　　“她是你的外婆。”
　　一句话听得莫静的心猛地一跳。外婆？怎么可能，她的外婆不是好好地在家里吗。
　　“她是你的亲外婆，也就是你妈妈的亲生母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措手不及，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向着旁边倒去。幸好秦御接住了她，把她圈在怀里紧紧拥着。她重重地喘着气，按住心口的位置，以便能平复心情。
　　秦御替她轻轻地揉着，不断告诉她放轻松，李森也上前来坐在她身边。
　　李老爷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拿着手上的照片自顾自地说起来。
　　“她叫林静秋，是我的妻子，也是当时苏州一家名门的千金小姐。她长得很漂亮，却不愿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偏偏爱上了我这个做苦力的外地小子。我爱上了她，把门第和身份的悬殊都抛诸在了脑后，可她家里怎么可能同意我们的事。我几次上门，都被乱棍打了出来。而她也被她爹关了起来，从此我们就再没见过面。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跑来找我，那一刻，我的心都要醉了。后来知道她是冒了死的危险跑出来的，我们就私奔了，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小渔村，过起了打渔晒网的苦日子。
　　“原本就这样清贫地过日子也挺好的，可我不甘心让她跟着我受苦，为了让她过得好一点，我跟人出去跑船，可是这样的日子就聚少离多。后来越走越远，去了南洋。我一年难得回几次家，有时候想想，钱可以少挣点，多陪在她身边。可有时又想想，她一个千金小姐跟着我吃苦受难，心里又很难受。权衡之下，想着多挣点钱，然后陪着她好好生活。
　　“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挺着肚子在家门口等我。我开心极了，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几天我一直在家陪她，哪也没去，她好开心。她告诉我，那是她这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她说，她不在乎跟着我吃苦受累，她只想我时时刻刻都能待在她身边，陪着她，陪着我们的孩子，就算每天只是打渔晒网，那也是开心幸福的。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这些年东奔西走，还一直不在她身边。我纠结了几日，最终选择再出去闯荡一次，这次过后就在家安安稳稳地陪着他们母子，我自己可以受苦，但是不能让妻儿也受苦。我把这个决定跟她说了，虽然她面上同意，可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是不开心的，好几次我都看到她背着我偷偷抹眼泪。我心里疼，可我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一咬牙还是决定最后一次离家。走之前我跟她说好，如果生个儿子，就叫李靖，取的静的谐音，如果是个女儿，就叫李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下着小雨，她抱着我耍起了性子，硬是不让我走。她说，再苦再累她都不怕，她只要一家人能够每天在一起。
　　“我还是狠狠心走了，她在雨里追我，还差点摔倒。我当时不知道有多心疼，好想回去抱着她，跟她说再也不走了。可是我没有，终究还是走了，却没想这一走竟是永别。
　　“当我欢欢喜喜回家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可她却因为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行。我抱着她虚弱得不成样子的身子，一遍遍地懊悔，一遍遍地自责，我挣到了钱，可她却再也回不来了。没过两天她就走了，我知道她是撑着那口气在等我回来。
　　“料理好她的后事，我去了趟苏州，把我们的孩子交给她父母，可是她的父母早在她离家出走那天就跟她断绝了关系，他们把孩子扔了出来。我只好回到家乡，把她托付给一个拜把子兄弟照顾，然后就去了南洋，后来又辗转去了英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踏上过这片故土。五十多年的岁月啊，她走的时候才二十岁。终究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
　　李老爷像是在讲一个久远又深情的爱情故事，中间断断续续的，好几次哽咽得说不下去。
　　莫静听得早已潸然泪下，她靠在秦御的怀里抹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能感同身受一般。那个风华绝貌的女子，站在小屋门口盼着回家的丈夫。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这么痛。喉咙口好像聚积着什么东西想要出来，涨涨的很是难受。终于，她抵挡不住这股难受晕了过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在耳边响起。
　　等到醒来的时候，好多人围在她身边。秦御的眼眶都红了，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直到她醒来的那刻，才放下心里的担忧。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对她说：“我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好不好？”他的嗓子低沉低沉，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手上那湿黏黏的某物，她怎会不知。她抚上他的眼睛替他拭去眼泪，“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嘛，我答应你，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你不是我外公，我也不是我外婆。”
　　秦御皱紧双眉，喉间涩得透不过气来，他俯身去亲吻她的唇，顾不得屋子里站了多少丫头婆子，他现在只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吻一遍。
　　这个吻很轻，他怕重了又会伤到她。
　　莫静的精神还没恢复，整个人显得很虚弱，可她现在必须要证实一件事，“小舅，你在吗？”
　　李森走到床前握着她的手说：“我在这里。”
　　“那个女婴……”
　　她还未问出口，就听见李森说：“是你妈妈，那个拜把子兄弟就是我父亲。”
　　她像终于得到了答案般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握着他的手明显加重了力气，她心里有气，为什么他知道了却不告诉他们，至少也应该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你先好好休息。”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把她交给秦御照顾，一行人离开了屋子。
　　本来打算晚上回去，但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也不能再走的，只好在这里住上一晚。李森望着湖面上泛出的惨白的月光，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脚往李老爷的房间走去。
　　老爷子因为莫静的一口鲜血被刺激到，正在房间里休息。
　　李森走进去掩上房门，“义父，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陈医生再来看看。”
　　李老爷半坐在床上，摇了摇头，“静丫头怎么样？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说给她听了。”
　　“她已经醒了，现在没事，您不用担心。”李森端来一杯参茶递给他，想了想又说道：“这件事静静已经知道了，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我姐？”
　　李老爷沉默着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暂时先不去找她吧，我现在没这个脸去，我该怎么跟她说。”对于这个女儿他一直都是亏欠的，从她出生就没好好管过她，可这五十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这是他和妻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
　　“其实这件事我姐早就知道了，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大概还是知道的。所以，如果您要去认她的话，估计也不会太难。况且她现在年纪也大了，很多事应该早就已经想通，只是有一点，她并不知道您还活在世上。因为当时您和我父母失去了联系，我父亲以为您早就……所以……”李森没再说下去，不是不能说，而是有些事他这个晚辈不好插手。
　　见李老爷一直不说话，李森待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却听见他说：“今晚就留下来吧，我还有东西要交给静丫头。“
　　李森应了一声就出去关上了门。夜已经全黑，只有廊前的那些暗红色的灯笼还亮着，一排排照过去，不知是应了谁的心。他沿着长廊不知不觉走到了莫静的住处，本想着进去跟她说说话，可想想还是算了，嘴角扯出一个讪讪的笑容，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