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潇如意

58、糟心的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南方的年味越来越淡，甚至只是为了“过年”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莫静从小的时候就与父母聚少离多，那时的自己不懂事，总跟外婆嚷嚷着为什么妈妈不在身边，幸好她的身边有一个李森。而今，她已长大，早就明白了父母的爱于自己，是怎样地深刻。
　　年三十那天，莫明夫妇去超市买了好些年货。李森从英国赶回来，他的父母也被接了过来，一家人其乐融融，过了一个相当开心有味的年。
　　“静静，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遇上喜欢的男孩子可以试着谈恋爱，爸爸妈妈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拿捏着办就行，我们相信你。”一家人吃得欢，饭桌上聊了很多事。莫明本来想直接开口问上次的事，想了想还是选择迂回的方式。
　　莫静知道父亲想说什么，听着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话，心里满是感动。手上的筷子动了动，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却辨不出什么滋味。
　　“知道了，爸。”几个字，竟然这么难以开口。
　　老太太正开心地咀嚼着嘴里的美味，不知是听岔了还是故意听岔了，“我们静静有男朋友了啊，什么时候带来给外婆看看。”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透着如樱花般灿烂的笑容，正眼神灼灼地等待着孙女的回答。
　　莫静放下筷子，心里思索几遍，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坦白。
　　“爸、妈、外公、外婆，还有小舅，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们都为我操了很多心，小的时候怕我磕着碰着，长大了怕我吃不好学校的饭菜，担心我不习惯住校生活，现在我终于长大了，你们肯定关心我的终生大事。所以有一件事，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想跟你们说一声，我已经答应了秦御的求婚。”
　　求婚？什么情况？
　　一家人似乎被这个深□□给炸懵了。
　　莫父莫母的眼里闪着惊讶，外公外婆的眼里由惊讶变成惊喜，小舅的眼里波澜不惊，仿若那是早已知晓的事。
　　“什么时候？”莫明问。
　　莫静看了父亲一眼，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时候求的婚，还是什么时候办婚事。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莫明又问。
　　“明年，不过会先订婚。”莫静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飘飘，一点都不坚定。
　　一瞬间，桌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结成了霜，气氛僵硬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啪啪啪”突如其来的掌声吓了大家一跳。
　　“我们家的小丫头终于要出嫁了，好啊，真好。”老太太不知是真开心还是揣着明白装开心。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附和。
　　筷子被重重地拍在桌上，莫明“哼”了一声起身离开。莫静的眼里噙着泪水，想要叫住父亲又迟迟不敢开口。李秋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朝莫明的方向追去。
　　如珍珠般的眼泪掉落，砸进白色的米饭里融合在了一起。老太太心疼，把孙女揽在怀里，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
　　李森皱眉，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索性离开，到阳台上抽烟。
　　好好的年夜饭，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欢而散。
　　“你们都想好了？”许久，莫明和李秋终于从房间出来，坐在沙发上开始正式的谈话。
　　“想好了。”这次，莫静的声音掷地有声，也很坚决。既然已经决定，她就不会再逃避这个话题，迟早都要面对这一关。
　　“他家里同意了？”李秋拉着她的手，语气没有莫明那般凌厉。
　　莫静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紧，“他说他会处理好的。”
　　莫明没有再问，李秋也没说什么，李森靠在门框上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眼神早已定格。
　　春节联欢晚会如约而至，电视里频频传来笑声和欢呼声。原来这才是调节气氛的最佳能手，第一次觉得春晚是那么得深入人心。
　　“等过完年，叫他把他父母约出来，我们见个面。”莫明的心里并不是排斥女儿谈恋爱甚至结婚这件事，他生气是因为她没有跟父母商量一下，就直接丢下这样一个重磅炸弹，心理上确实接受不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秦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自己宝贝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可不能让人家欺负了去。
　　莫静还在惊讶父母的态度，一时没反应过来，在李秋的示意下，才后知后觉地答应。
　　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太太，她拉着莫静的手，一停不停地说着她的小宝贝要结婚了，结婚之后要怎样怎样，搞得莫静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自始至终，李森都没有说一句话，也许他有很多话要说，也许他一句都不想说出口。他的姑娘终于长大了，终于要嫁人了，而那个能守护她幸福的人却不是自己。
　　怨吗？恨吗？不甘心吗？最后都化作了对她的宠爱，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好。
　　“来来来，这可是你外婆炖了一个下午的。”外公端着几碗甜汤从厨房出来。
　　莫静接过，脸上扬起甜蜜的笑容，“谢谢外婆，还是外婆最疼我。”
　　一扫刚才严肃又有点沉重的气氛，总算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找回了过年的味道。
　　今夜，万家灯火。今夜，烟花璀璨。今夜，阖家团圆。
　　两位老人早已困倦，莫明和李秋也在临近午夜的时候回了房间，整个屋子就只剩下李森和莫静两个人守岁。
　　“小舅，新年快乐。”莫静来到阳台，和李森肩并着肩看外面的灯火辉煌。
　　李森偏过头，眼里闪过一点猩红，直接把人抱进怀里，紧紧拥着，仿佛下一秒即将失去一样。他的头抵在她的颈间，微微发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
　　“我的丫头终于长大了，过了今天又大了一岁，真好。”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莫静抚上他的背，轻轻拍着，好像她抱着的才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突然感觉到颈间有股热流在缓缓移动，她心里莫名地酸楚，“小舅，你怎么了？”
　　李森抚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胸口，“没事，只是想到自己养大的丫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心里有点舍不得。”
　　他放开她，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脸上的泪痕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一只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伸进大衣的内侧，摸出一个红色的袋子，“给你，压岁钱，最后一年了。”最后一年，以后再也不需要了吧。
　　莫静缓缓地伸出手接过，每年她都会收到李森的压岁红包，可不知为何这次的却似千斤般沉重。他的红包从来都不是红色的毛爷爷，却是最值得珍惜和保存的东西。
　　“小舅。”这声小舅不知包含了多少情谊，莫静或许自己都不知，然而李森却知道。
　　“从小到大，小舅最疼我，就算我结婚了，我还是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所以这个嘛，你懂的。”灿烂的笑容一如当年，一直都在他心头，从未离去。
　　懂，他懂。可他是否还有那个资格。丫头，你可知，我给你的红包是什么。你不知，而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只要你幸福快乐。
　　莫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爬起来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半夜两点了。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明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的脑袋更加清醒，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想母亲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和你爸爸并不是思想迂腐的人，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们也很开心，但是秦家，秦家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能高攀得起，一入侯门深似海，孩子，我们只希望你能简简单单地生活，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假如秦家能接受你，秦御的父母也能待你好，那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如果他们不同意这门婚事，你好好想想你们之间会有多少路要走。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不会过多干涉你的思想，可妈妈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这条布满荆棘的路是不是值得你付出，是不是值得你牺牲。”
　　母亲的话犹言在耳，她不得不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就算他们的爱情固若金汤，可一旦城门失守，这座城池还能守得住吗。秦家在军政商界都有不容小觑的势力，势必会为秦御寻得一门相得益彰的亲事。而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这条路正如母亲所言，布满荆棘。
　　眼睛开始疼痛，不知道是想清楚了厉害关系，还是因为失眠。她憋着一口气，郁结在胸口，胀得自己百般难受。
　　秦家大宅，两盏红灯笼正摇曳着，在黑夜中显得愈加夺目。
　　“胡闹，这种大事岂是你一个人好决定的。”秦鸿得知儿子结婚的事，气得拍桌而起。
　　“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就不能决定。”想必父亲的急怒，秦御倒是稳若泰山。
　　“你的婚姻大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吗，那是关系到我们家族的大事。”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年人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结婚的是我这个人，不是代表这个家族。”秦少爷此刻正闲坐在沙发里，似乎父亲的话于他，一点力道都没有。
　　“儿子，生在这样的家庭，只有联姻才能巩固我们家族的地位，才能给集团带来更好的利益。”汪美琳也着实被吓到了，可她没有丈夫那般生气，只在一旁劝说。
　　“利益？难道我生来就是为了你所谓的利益吗？难道我就没有自主选择婚姻的自由？”此刻的秦御，在听到“利益”二字的时候，心里不觉轻蔑一笑。四年前，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他忿然离开。四年后，依旧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他就必须接受家里安排的婚姻。
　　“只要你还是秦家人，就必须接受我们的安排。”秦鸿丝毫没有顾虑儿子的情绪，坚决地说。
　　“如果我说不呢？“这一次，秦御绝不会让四年前的事再发生一遍，而他，也会守着自己的承诺，给她幸福。
　　“那你就试试看。”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秦家的年夜饭因秦少爷的摔门而去降下帷幕。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汪美琳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又望着背道而驰的父子，悠悠地叹气，“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