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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鬼!?”
“林大帅风采不减当年,可真叫咱家羡慕啊。”老太监朱岩笑呵呵冲林老公爵拱了拱手,伸手向旁比了比,“林大帅,还请借一步说话。”
林老公爵神色有些复杂,默不作声跟着朱岩来到一座僻静的小凉亭,他打量着垂垂老矣的朱岩,低声道:“这么多年没听见你的消息,我还当你已经死了……鬼狐重新出山,这又是要出大事了罢?”
“呵呵,林大帅,咱家这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朱岩在脖颈上比了比,一脸淡然地道,“如今也就是睁着眼睛等死罢了。”
林老公爵没吭声,多年以前两人相识时,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一个是狡诈难测的当红权宦,羽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两人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互相扶持,一文一武,硬生生挡住了不知多少次泼天灾祸,才叫这路氏皇朝好端端延续到了当今陛下手中。
然而他们仍然不是朋友,也不能是朋友。
林老公爵终于回过味来,皱了皱眉道:“你是在教导太子?我家里的事,也是你跟他说的?”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看那小太子不顺眼,感情对方是这老狐狸的弟子,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一窝子老小狐狸。
“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咱家不过是图个清闲,哪称得上是教导?”朱岩笑呵呵道,弯腰掸了掸石椅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上去,拭了拭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滴。
林老公爵看他这副走两步都气喘吁吁的虚弱模样,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嘟哝道:“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咱家这身板,跟你那人形怪兽有法比吗?”朱岩久违地毒舌了一回,想当初他也是一句话能气死人的主,与林老公爵见了面,斗嘴那是必不可少的,每次都将对方气的七窍生烟,破口骂娘。
真怀念啊……那些年轻的时光。
林老公爵抱起手臂,挑眉站着,一脸不悦道:“太子殿下那嘴巴,多半是跟你学的,我说姓朱的,小太子才多大点年纪,你肚子里那些黑水,少给人灌点成不?这要是养歪了,你跟陛下负责啊?”
“歪不了,正着呢。”朱岩眯缝着眼睛慢吞吞道,“林老怪,老都老了,你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刚才若不是我带林寰去给你解围,你想过该怎么下台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林老公爵又是满肚子火:“呵,人见了面就是一通夹枪带棒,老子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奶奶的真是见了鬼了……”
刚才在会客室他没法当面骂,现在总算是骂舒坦了,朱岩面无表情听他骂娘,等他骂够了,方才慢悠悠道:“刚才那些,我给你录下来,参你个大不敬之罪,你看如何?”
“得了吧。”林老公爵凛然无畏,十足流氓,“反正你录了我也不会认的,有种看陛下信谁。”
遇到这种货色,朱岩也是很不想吐槽了。他从袖口里翻出一把松子,一边剥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太子殿下宠爱林寰,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你倒好,还非得去跟人争,争什么啊?嗯?你那外孙难道还能不姓林了?”
林老公爵当然知道是这个理,但刚才进门就对路海澜照脸一通怼,他要是能忍那才见了鬼呢……更何况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对方究竟是哪根筋吃错了药,非得给他找不痛快?
朱岩就跟他肚里的蛔虫似得,一张嘴便解了他的疑惑:“林寰过生日回来哭了一场,说是被你给教育了,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太子殿下看着心疼,这不就来给他找公道了吗?”
林老公爵目瞪口呆,怔了半晌,喃喃道:“你特么逗我。”
“我逗你个屁。”朱岩破天荒啐了脏字,“你是不知道你家那小爷有多得宠,太子殿下就差没把人宠到天上去了,林寰过生日,殿下老早给宫中做报备,想叫人出去好好玩的开心,你倒好,愣生生给人训哭了,我说你要摆威风哪天不成啊?非得挑着人过生日?这不是有病嘛……”
林老公爵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黑得跟个锅底有一拼,感情这根源全是出在林寰身上,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恶爷爷坏家长,那边小太子才是正义的小伙伴?他呕得慌。
“妈的,越想越不是滋味……”林老公爵魁梧的身躯在石椅上坐下,比衬着对面的老太监朱岩矮小的像个侏儒一般,“朱老鬼,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送林寰来是陛下的意思,我反正没打着你想的那些主意。他跟太子亲近我不反对,但你们不能存着利用他的心思去与他亲近,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我一手带大,我只要他好好的,你明白吗?”
朱岩笑。
“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你自个不清楚?”他反问道,“林寰那性子,是点小恩小惠就能驯服的?”
林老公爵沉默不语。
“以心换心,才能换得真心。”朱岩话音里带了点唏嘘,“这道理不是我教的,我也教不会……路是长辈铺的,但到底要怎么走,还得看他们自己,你我,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话到这里,两人没再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该明白的道理林老公爵都明白,不需要说也明白,而他始终没说出口的顾虑朱岩也清楚,再往深里说,就不合适了。
朱岩目送着林老公爵离开别宫,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羽文帝宾天之时。羽文帝虽然昏庸,但对他二人的信任却是从未改变过,羽文帝一死,新帝即位,也就意味着属于他们的时代落幕了。
那个时候林骑离开皇宫的背影,也是如此落寞。
………………
林老公爵一离开会客室,房间中的气氛顿时松缓许多,然而林寰还是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趴在路海澜怀里,偷偷瞄对方的神情。是朱岩将他从旁边的等候室带过来,说太子哥哥与他爷爷起了争执,他本来还不信,可一走到门口,瞧见太子哥哥脸上从未见过的阴沉表情,他就被吓了一跳……在林寰的印象里,路海澜是从来不发火的。
太子哥哥发起火来好吓人。
路海澜搂着林寰,心里当然清楚是谁将这小家伙带过来的——不是朱岩就是韦恩度,韦恩度没这个胆子,多半是朱岩。不过也多亏了这小家伙搅局,否则他刚才情绪失控之下,弄不好真要与林老公爵撕破脸皮。他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并且清醒地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林老公爵继续一味执意要带走林寰,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这让他觉得有些恐惧,习惯了自我控制,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
怀里的林寰扭了扭,将下巴搁到路海澜肩膀上,蚊子叫一样小声道:“太子哥哥。”
“嗯?”
“……你刚才的样子,好厉害。”林小寰,不,小没良心笑嘻嘻嘟哝道,下巴尖蹭着路海澜的肩膀,表情十分欠揍,“我从没见过爷爷被人当着面训欸,他那么凶,你还敢跟他顶……”
路海澜瞅着这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打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瞧这眉开眼笑的小德性,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这爷爷八成不是亲的……所以罪魁祸首都这样了,刚才那一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太子殿下平生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时间过得飞快,十二月的最后一天,白皇妃生下一个六斤三两重的健康男婴,路海澜亲手在西院门口点了一挂鞭炮,庆祝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的诞生。宫中来了不少赏赐,大太监侯松白代替皇帝陛下本人来了一趟,带来了皇帝陛下给小皇子取的名字。
——卓恩,帝国四皇子,路卓恩。
新闻见了报,照片用的是白皇妃以前出席活动时的旧照,没有大肆宣传但也没刻意冷处理,总之平平淡淡的,小皇子出生的事就过了。
不论外面如何,别宫中永远风平浪静,路海澜学文习武搞科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闲暇时间还得养娃,于林寰而言他是亦兄亦父亦师亦友,简直不能更神奇的存在。
倏忽三年,一晃而过。
路海澜十二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