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开始的旋转舞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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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无比正常。
这个正常指的是阎先生对林寰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工作狂，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至少他会告诉林寰应该先看哪本书。林寰现在已经渐渐听得懂这些人的交谈了，白四的谋反大计，不，照他们的说法，应该是革命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他们要推翻的不仅仅是龙椅上那位皇帝，而是整个帝国上层，也就是所谓的统治阶级。
这是个不公平的世道，而他们要推翻这个不公平的世道。
阎先生果然在八月的第六天消失无踪，走之前已经替白四准备好一整套革命的计划和实施民主化的纲领与新制度构架，他甚至还给白四手下的人制定了一份名单，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他的点评与未来职务推荐，而林寰知道这份名单，是因为对方在写名单的时候，将他叫过去，问他将来是否准备跟着白四。
林寰几乎没犹豫，就摇了头。
所以名单上就没了林寰的名字，而在阎先生消失后，林寰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还给对方，是那只棒球帽——在游乐场海盗船上，他把帽子摘下来装进了膝盖边的裤兜里，结果就忘了。
阎先生走后，林寰又留了十几天，觉得不适合再待下去了——他终究是不打算跟着白四闹革命的。于是他向白四辞行，并得到允许带走了几本没看完的书，接下来去哪里林寰还没想好，不过他打算先去看看被他送到慈善机构的小丫头，确认对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来到慈善机构的林寰却扑了个空。
“大概是半个月前吧，有对夫妇来我们这里找她，他们拿出了她的出生证明和亲子证，与公民信息库里的档案也是吻合的……”
工作人员用狐疑的目光注视着林寰，而林寰一言不发地听着，缓缓抿紧了嘴唇。他低估了那些人找到女孩的决心和手段，以为将她带到北疆就安全了……他早该想到的，法兰说那个实验成功率极低，女孩是稀有的成功实验体，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是他太蠢了。
曾经的林寰会发怒，会拆了眼前的窗口冲里面的工作人员咆哮，而现在的他却压下了怒气，平静地向工作人员询问那对夫妇的信息，在被婉拒后，平静地询问对方的银行账户，汇进一笔不菲的金额。
曾经他不喜欢用这样复杂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打算怎么做？”
“回去，找到丫头。”
“然后呢？”
林寰没有回答，曾经他为了避免麻烦而放过了刘羽德，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双子星的现状，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个看似无解的罪恶链条。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下意识逃避了，要斩断罪恶的链条，唯有斩断罪恶的源头。那太难，他觉得自己做不到，那意味着要与远征军中默认的潜规则，与远征军中庞大而拥有力量的整个准将阶层对抗，不，他要敌对的是整个远征军，在白家山城的这些天，他已经明白了利益集团这个概念，远征军就是一个利益集团，他不可能单独对付其中的某一群体，除非他也是该利益集团中的一分子——也就是所谓的外部矛盾与内部矛盾。
他不能使用林寰的身份，实际上就算用了也没有意义，在返回双子星的飞船上，林寰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枪，没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法兰也不能。
林寰不抱期望地拨通了一个通讯号……然后他有了一个计划。
………………
帝国历八一一年八月三十一日，南部边境，双子星。
在睡梦中被人从床上拎起来的刘羽德，刘大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看着他的林寰，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急忙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来救那个女孩，她没事，她很好！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林寰咧了咧嘴，笑得很戏谑。
“什么女孩？……刘大人，不好意思，我是来抢地盘的。”
在这个注定不安静的晚上，整个双子星所有的地下势力，一夜洗牌。一支来历不明手段老辣战斗力惊人的外来势力强势入驻双子星，双子星原本的主人刘羽德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别墅，他手下遍布于各个地下行业的干部同样死绝，名下所有不见光的产业都被人接管，而天亮时，掌控着双子星官方与军方权力的大佬们都接到了来自这个新势力首领的拜帖。
这位首领毫不忸怩地表示：双子星我接管了，以前该孝敬的照旧，为表诚意在原有基础上额外再加一成。
要说所有人中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曾打算对林寰出手的周上校，他当时顾忌于林寰未显露的背景，再三犹豫最终错失了出手的机会……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惋惜的是林寰没有他以为的军方背景，他本可以出手的。庆幸的是林寰的背景看起来也不简单，一夜之间扫清刘羽德在双子星乃至整个双子星系的势力，这份力量足以使人深思。
化身双子星□□头目的林寰正在地摊上吃早餐。
被救出来的小丫头坐在对面，一手拿着油条，一边用吸管吸豆浆，万幸刘羽德也舍不得糟蹋这个曾经的成功样本，林寰总算没来的太迟。坐在女孩身边给她擦下巴的是已为人妇的紫鸢，这位曾经恶名响彻东南的星盗头子如今是两个小崽的妈，不过带娃是崽儿爹的活，她只负责赚钱养家。
林寰的云州军团按照计划化整为零地潜伏了起来，东南战争结束后，他们混在回归家园的难民中重新掌控了云州，只是现在正是东南的秩序重建期，上头盯得紧，各方面都查得很严，连官员也不敢怎么胡搞，这些人干脆放弃了原本见不得光的行当，做起正当买卖来。现在紫鸢脑袋上的头衔，是云林物流集团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
星盗们改行运货，业务也是很熟练的，打劫的就反过来吃掉，额外创收。
林寰原本没抱什么指望，他当初得到的太容易，云州的偌大基业几乎是被人捧着送到手里，这些人对他有多少忠心也得打个大大的问号。不过他一个电话，这帮人就毫不犹豫地来了，这感觉……挺好的。
林寰将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就着豆浆咽下去，拎着杆微冲的八宝走过来，先是看了眼正罕见的母性泛滥的他老婆，接着冲林寰道：“头儿，刚发现了两个仓库，里面全是军火，不过没什么好东西，就几辆斯巴达还能玩玩。”
“以前的船还在吗？”林寰微微皱起眉，刘羽德的势力能被这么轻易推平，也是因为手底下没有真正上档次的装备，要知道以前云州的地下势力都是开着战舰打架的，哪像这边装备还全停留在陆地上。
可他真正的敌人是远征军，真正凶悍的帝国正规军。
八宝歪了歪头，用眼神瞟瞟他老婆：“都在她那。”
最高明的隐藏办法就是不藏起来，云林物流集团上万艘运输船，拆了外层伪装装上舰炮就是上万艘战舰，原星盗头子冲林寰妩媚一笑，一秒钟变身暴力战争狂，舔着嘴唇呢喃道：“我似乎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林寰斜眼八宝，后者以手掩面，无法直视自己老婆的真实属性。
“头儿，透个底呗。”林寰起身离开早点摊，紫鸢牵着丫头走在后面，八宝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悄悄话，“你到底打算对付谁？”
八宝是个聪明人，一直都是，林寰弄了这么多人来双子星，搞出这么大阵仗，为的绝不是区区一个刘羽德。而了解双子星的势力背景后，他其实已经隐隐有所猜测，整个双子星上的势力中，能够让林寰如此郑重对待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林寰反问道，算是默认了八宝的猜测，“我没打算正面硬上，但迟早……还是会起冲突的。”
“不好对付啊。”八宝小声嘟哝道，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觉得棘手，“头儿，我也跟您透个底，如今有安逸日子过，肯死心塌地跟着干的人也就两千出个头，不过我能保证，就算您打旗子造反，这两千人也不会出问题。”
林寰被逗笑了。
“造反不至于，没到那境地，帝国还没烂到那个程度……只是远征军出了问题，我不能不管。”
是的，他不能不管。他十三岁就进了远征军服役，曾经将从爷爷手中接下远征军视为自己的目标和责任，对于林寰而言，远征军已经成为打在他身上的烙印。他曾被调到东南，却对东南军毫无归属感，在提起远征军的时候，永远用的是‘回’字。东南军再烂，他鄙夷不屑嘲讽愤怒，却不会有丝毫心疼，可远征军烂了，他很难受。
民主论和世道的不公平无法令他狂热，因为他终究不是平民出身，而是出生在那个统治阶级，所以他不想参加白四的革命，根植在他身体中的某些观念很难被改变——比如对帝国的忠诚和身为军人的荣耀。
而他对这个世界的抗争，也注定会走上另一条道路。
………………
梦想空间在帝都刮起了一股小小的浪潮，之所以是小小的，是因为这股浪潮只在帝国最上层的贵族间风靡。一亿起价的游戏舱太过昂贵，连普通贵族都只能望而兴叹，更不可能倾家荡产去买个玩具，这是真真正正有钱人的游戏，几乎所有玩家都对游戏内容三缄其口，只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道消息在贵族间流传着——这不是游戏，而是太子开发的超能力训练机器。
太子是个神奇箱，你永远不知道他还会拿出什么——秋伯爵夫人的这句话如今盛行于帝都社交界，或许大多数平民会关注那个高悬于帝都卫星轨道的繁星号，知道更多的贵族们看见的却是太子旗下如今市值以兆亿为单位的繁星集团。短短十年，这个庞然大物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从无到有的出现，并以每年上百项新专利的速度刷新着横跨民用到军工各个行业的技术门槛。太子身兼繁星集团首席学者，总工程师，几十个下属实验室的负责人，顺便兼了个总裁。如果有人质疑他是挂名不干事，那么整个繁星集团所有学者会一起跳出来请对方闭嘴，别让这种破事浪费太子殿下那以秒计算的珍贵时间。甚至帝国的科学界普遍认为，让太子去搞政治当皇帝太浪费了，应该让他为了科学献身，在科学的海洋中尽情徜徉到死才对。
话扯远了，回到梦想空间，这个新鲜东西的出现导致的最鲜明的变化，就是帝都上层的贵族们突然都对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当中，沉迷游戏不可自拔的路卓恩也学会了上课开小差研究科学，现在他每次去第二层都能感觉到下面的认知海在扩张，每天都有新人来到第二层，即便是昂贵无比的游戏舱，而且每个游戏舱只能绑定一个人，在发现了梦想空间的价值后，帝都上层的贵族们也疯狂加大了投入力度，而从教育水平与智商而言，贵族们也并不是只产纨绔废物的垃圾场……这种变化对路卓恩最大的影响，就是让他清晰认识到认知冲突的影响力。
比如他昨天进入第二层的时候，就恰巧遇上有新人到达第二层，大量的认知冲突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第二层，那感觉无异于海啸地震。路卓恩清醒的算是快的，他认知量小，受到冲突的影响也小，其他人多半就没他这么舒坦了，尤其是冲突中心的那个新人，被捞上来后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负责保护值守的老人只能自认晦气，继续在旁等候直到对方醒来。
认知冲突说来复杂，其实简单。冲突的后果一是覆盖，一是融合。而这里面还有一个很不科学的判定机制——发生冲突的认知并不以其正确性进行判定，而是根据认知持有者的精神强度，以及其对该认知的坚定程度来判定的。这么说很抽象，举个例子，假设有人无比坚信‘男人可以生孩子’，而他的精神强度又高于其他所有人的总和，那么其他人‘男人不能生孩子’的认知就会被覆盖……这种集体脑残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不过覆盖的情况不经常发生，更常见的是融合，同样举例说明，每个人对于母亲的认知都是不同的，在第二层的认知海中，对母亲的认知是一个融合了所有人认知的集合体。被开了挂来到第二层的路卓恩在老人的指导下，学会了如何共享认知海中的认知——只需要将一根手指伸进其中，就能接触到里面的一部分认知，那些认知大多是直接灌到脑子里，他还需要回到第一层空间去消化并理解，如果遇到不想要的认知就抽出手指中断这个过程，不去消化的话这些不想要的认知很快就会自动被扫进脑中的无用空间。
他玩的不亦乐乎。
如今他的第一层空间已经变成了个奇妙的世界，在这个以他的认知为标准的独立空间中，他就是造物主，是神。玩腻了机械造物，路卓恩第一次尝试着创造了一条狗，他失败了很多次，最后终于造出了一条看起来有点傻，只会汪汪叫的牧羊犬。这个第一步让他心中另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再也无法按捺，在通过认知海共享熟练掌握了人体构造的路卓恩，开始尝试造人。
他想要母亲。
他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母亲对他而言，只是凭借着光网上寥寥无几的信息，在脑海中虚构出的模糊形象。路卓恩用了半个月，以他的精神强度每天只能在梦想空间停留六个小时，他精雕细琢，吹毛求疵地打造出了一副与影像中白皇妃完全吻合的空壳，然后茫然对着这具空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向相熟的老人，那位捞了他，并且教会他许多的认真女性求助，后者在明白他的想法后，毫不客气地让他放弃这个念头。造一副空壳很容易，给这具空壳加上一些功能，让它变成一个会动会说话的人偶也不难，可要为它注入灵魂，让它变成人……其实也有办法。但路卓恩想要的，是重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人格。
每个人格的生成，都是在外界环境、时间、自我的三重影响下，独一无二的作品。在梦想空间中，造一具空壳，像教导婴儿那样从一张白纸开始塑造一个人是可行的，可就连创造者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格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就像孩子的父母也无法决定孩子的未来一样。
可路卓恩不想放弃。
他还是个孩子，一个没有感受过亲情，格外渴望亲情的孩子。每当他在认知海中共享他人对母亲的认知，就会感到无以名状的孤独与悲伤。
面对着只有一副空壳的白皇妃，这种孤独与悲伤几乎将他吞没。
“帮帮我。”在一次又一次不肯放弃的失败后，路卓恩终于舍弃了心中的执着于骄傲，在独属于他的空间中，向着虚空发出崩溃并绝望的呐喊。
“求你，帮帮我，我不会再麻烦你了，只有这一次……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
路卓恩知道自己的模样很难看，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发疯，同时也清醒地知道如果还有谁能够帮助他实现这个不可能的梦想，那就只有创造了这个梦想空间的那位太子殿下。对方送给他游戏舱，给他开挂进第二层，就说明一直在关注着他，也就是说，他是有价值的。
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一颗散发着莹白光芒的晶体缓缓从天而降，在路卓恩呆滞的目光中，落进了白皇妃的空壳。一秒，两秒……平躺在地面的白皇妃睫毛颤了颤，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她捂着头坐起身。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死了？……妈蛋，太子那个混球……”
路卓恩一动不动跪坐在原地，屏住呼吸悄悄看着她。白皇妃绷紧了脸，眉头皱得老高，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定格为一片略显萧瑟的自嘲与漠然。
“感情我只是个假货……”
她说着话转过头，与一旁偷偷看着她的路卓恩打了个照面，于是下一秒，这个女人就在路卓恩错愕的视线中完成了堪称玄妙的变脸过程，顶着一脸怎么看怎么猥琐的老母亲微笑，冲路卓恩招了招手。
“乖儿砸。”白皇妃嘿嘿嘿笑着，猛然一个虎扑将路卓恩揉进怀里，“快给娘抱抱，娘想死你啦！”
路小少年木然任由两只母狼爪在身上搓揉，心中对母亲那些美好的憧憬……碎成了满地渣渣。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开始的旋转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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