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万岁》流亡

151、有个灾星，他名叫林寰（上）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空港大厅，空港的执勤卫队和警卫机器人略显粗暴地冲进人群中，寻找着搜索的目标人物。被黑掉监控系统的空港主控光脑已经将威胁程度提高到了第二等级，所有正准备出港的飞船都被迫滞留在港口，各个区域的闸门也均已落下，进入封锁状态，务必保证不放走犯人。

　　在空港底部与地面的传输通道附近，三号卸货区的一只集装箱内，灰头土脸的林寰一动不动缩在严密堆叠的柔棉货包中，随着外面的集装箱一起被传输带送进通往地面的下降货梯，在一片漆黑的箱体中，被他用双腿和双臂强行撑开的缝隙中，一颗小脑袋从他的风衣下面钻了出来，有些畏惧地揪着他的衬衫，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漆黑的缝隙中突然亮起微弱的蓝色光芒，一只小小的蓝色蝴蝶飞到女孩面前，在她好奇的目光中落到了她的指尖。然而蝴蝶上方的倒计时却是在提醒着林寰，下一场战斗即将到来。

　　林寰合上眼，做了个深呼吸，集装箱内的空气并不多，但他已经不需要再忍耐多久。降落到地面后的地形图和路线图已经烙印在他脑中，虽然会遇上这事完全是个意外，但眼下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

　　“哥……哥……”

　　“不怕。”林寰摸了摸怀中的小脑袋，“抱紧哥哥，我们该走了。”

　　帝国历八一一年七月十六日，林寰抵达帝国南部边境重镇，双子星。而作为他寻找生命意义旅程的第一站，他的计划是将帝国从南到北绕着边境先走一圈，可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刚下飞船，他就巧合之极地撞上了一起码头事故。

　　一辆搬运货柜的运货车出了故障，撞上了另一辆货柜车，翻到的货柜砸中了旁边经过的旅客，距离不远的林寰果断上前救人，为了拆开与货柜连在一起的吊臂，他不小心用力过猛了点……结果从被他暴力掀开一角的货柜里爬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

　　满脸懵逼的林寰给奄奄一息的女孩注射了急救剂，还没来得及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遭到了空港防卫系统的攻击，而当他抱着女孩逃出事发的码头，整个空港的广播里已经将他定义为了负罪在逃的帝国通缉犯。

　　事情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第一时间潜入了空港控制系统的法兰很快查到了下令对林寰进行攻击的主使者，双子星空港的守备主官，周上校。而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事发时这位周上校正跟一位被称为‘刘大人’的男人在一起，无论是下令攻击林寰还是给林寰扣上通缉犯的帽子，都是这位刘大人的命令，那个周上校只不过是个听命的小兵。

　　很遗憾现在法兰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通过路海澜的权限进入禁卫军的内部信息库了，不过通过光网他也很快搜集到了这位刘大人的信息，刘羽德，帝国世袭伯爵，双子星的领主兼行政长官，据说也是南部双子星系最大的人口贩子……皇帝血洗了整个东南，然而紧挨着远征军迷乱星域的双子星系却逃过一劫，这里的贵族不归属于东南一派，同时也是远征军军官走私的主要销赃点之一，换句话说，这里是远征军的地盘。

　　林寰开始突围。

　　整个地面卸货场被通往各个行李输送口的粗大运输管道分割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蚂蚁一样的自动机器人将散装箱的货物分拣出来，投放到对应的运输管，而整装的的货柜则直接被运往对应箱体编号的货物通道，接受出港前的最后一次扫描检查。林寰本就没指望能糊弄过关，更何况进了运输通道想逃跑难度会直接提升一个档次……在繁忙而井然有序的货场中，一只刚刚被放上传输带的货柜突然从内部打开，被打包成一个个长方形货包的洁白柔棉绒料散落在宽大的运输带上，从集装箱中走出的林寰在滚动的传输带上助跑加速，身影如鹰，一下跃上二十米开外的另一条传输带。

　　十数架距离最近的微型无人机立刻向林寰飞了过来，这些遍布于货场的‘眼睛’虽然只具备了一点激光射线的攻击力，但却极为难缠。而一旦被它们锁定，就会成为后面远程武器的靶子，林寰一手抄着怀里的女孩，另一手拔出手【枪，一边奔跑一边头也不回的连开……连开了不知多少枪。

　　万米高空之上，双子星空港的警备指挥室里，正在通过无人机的视角观察林寰的监控画面突然齐齐一黑，站在光屏前军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眉心一跳，口中无比凝重地吐出两个字。

　　“兵王。”

　　站在他身边体貌富态的老者闻言，向他投去困惑的目光：“我只看出他枪法挺不错的。”

　　“是神经反应速度和对身体的局部控制力。”中年军人调出刚才的影像，指着被放慢分解的画面解释道，“光束弹的缺点是威力和射程，但优点是几乎不需要冷却的射速，军中有一套测试标准，可以做到一秒十枪且精准命中目标的，就是兵王的门槛。”

　　中年军人还有话没说出口，每个兵王都是军队中的宝贝，尤其对重视个体战力的远征军而言，一个兵王配上专属的战兵装备，几乎可以在任何原生星球横着走，哪怕是成群结队的超危险种变异星球生物在这种人形怪兽面前也是送菜……可资料上明明显示这人只是个退伍的少尉，他在远征军中也从未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中年军人看了眼身边的老者，后者正从其它的监控屏幕上死死盯着快要逃出货场的林寰，远征军与刘羽德只是合作关系，准确来讲是他的老上级与其他几名远征军的准将与刘羽德达成了协议，刘羽德作为中间人帮他们销赃，而他们则在职权范围内尽可能给对方提供方便，比如中年军人管理的双子星空港，为了保证刘羽德能顺利销赃，就不会去查对方打过招呼的货物。

　　但这次的事情跟几位准将的走私买卖无关，纯粹是刘羽德自己的人口生意出了点小事故，他看在以往交情帮对方了点小忙，可如今那个搅局者显露出值得深思的背景，中年军人就要考虑这个忙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帮下去了。正因为太了解一个兵王的价值，所以他才对这个冒出来的搅局者忌惮万分，同样是内部腐烂，远征军跟曾经的东南军也是两回事，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准将们的走私行为，但乱搞的却只有准将这一层次，更是绝对禁止同室操戈内部争轧，打着远征军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逮着一个死一个。

　　周上校已经在考虑着从这件事中抽身，站在他旁边的刘羽德却瞪着屏幕上眼见就要逃出货场的林寰恶狠狠道：“该死，是我看走眼了，居然能够杀死生化兽活下来，那女孩绝对是觉醒者……周上校，我不管那小子是什么人，那个女孩我一定要活的，我出三千万，不，五千万，麻烦你跟上面请示一下？”

　　周上校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倒不是为那五千万，而是听清了对方口中的‘觉醒者’三个字。他知道这刘羽德除了买卖人口之外，还在做一些帝国禁止的人体实验，如今上面的贵族老爷们买宠物除了挑模样品种，更喜欢一些稀罕货，如果还能保护主人就更好了。刘羽德的实验室里最近正在开发一种新宠物，是把不满十二岁体态端正的女孩，与产自迷乱星域的稀有原生生物羽蛇的基因相融合，能够活下来并且具备了羽蛇生命特征的女孩就被称为‘觉醒者’。

　　目前成功的样品仅有一只，他上面的那位准将曾经被刘羽德邀请去参观过，对这种新宠物非常感兴趣，甚至交代周上校如果刘羽德那边研究有了进展就第一时间通知他，就是明抢也要抢一条来玩玩。

　　周上校虽然不明白这种人改造出来的怪物有什么好玩的，但他还指望着老上司在远征军内部替他活动活动，争取在退役前给他弄到一个准将的军衔，这样退役后的待遇也完全是两码事。靠自己攒战功晋升是没指望了，周上校很有自知之明，远征军海了去的上校，想要晋升准将手底下至少得有一支独立的探索舰队，再加上他又是平民出身，所以才早早选择了离开迷乱星域，在这种安全的地方混日子等退役。

　　求人就得投人所好，一个背景不明的兵王，一个摆在眼前的觉醒者，犹如天平的两端，在周上校心中摇摆不定。

　　………………

　　“人口买卖？”

　　林寰坐在沙发上，将脚踩在茶几上处理右腿上的伤口，这两个月他拼命修炼，修为却也只恢复到了天门三品的境界，没装备还带着个累赘从一堆自动兵器的围剿下突围，终究还是受了点小伤。为了确保他留下的那点血迹不会泄露身份，法兰还专门入侵了货场的控制系统制造了一起污染性工业原料泄露意外，现在整个地面卸货场都在忙着洗地，被搅得一团乱。

　　这里是一座小贵族的私人别墅，位于双子星主城郊外，本来林寰是想带女孩去医院，但被法兰劝阻了，在医院那种地方闹起来影响太恶劣，很容易上新闻。这间小别墅里也有专门提供治疗的维生舱，贵族们对自己的小命比谁都看重，正好方便了林寰。

　　“帝国太大，人口太多，根本不可能精确控制到每一个人。虽然使用机械能够取代人力，可比起机械的造价和维护费用，最廉价的劳动力永远是人类。甚至有人口贩子私下畜养大量人口，将这些未记录在帝国档案中的人口像牲畜一样贩卖给矿场主，这些人被丢到矿星上，用开采出的矿物换取生存所必须的食水和能源，矿场主不需要向他们支付任何劳动报酬……”

　　法兰的虚拟小人身边环绕着十数面流动着数据的光屏，同时分心与林寰交谈道：“从这个角度上讲公民芯片的确是个好政策，等所有人都被植入了芯片，人口买卖自然就会消失，对犯罪的监管力也将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不过眼下，所有犯罪者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从新生儿开始普及的顺序没有错，但也变相促使犯罪者们疯狂地试图捞上最后一把……太子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林寰将包扎好的右腿从桌上放下，表情有些困惑，“这又关太子什么事？”

　　“你看过我与他的对话，那你知道要改变一个时代，具体该怎么做吗？”

　　林寰挠了挠头，然后坦然摇头。

　　“时代是个很模糊的说法，你可以说换了一个皇帝就换了一个时代，也可以说人类在踏入太空前是一个时代，后是一个时代，关键看怎么定义。我与太子所定义的时代，是将帝国立国至今，被光明会以前世代文明遗产引导的这八百年定义为一个旧的时代，想要开创一个时代，就意味着要对这八百年所建立的帝国体制，社会文化，科技成果，甚至是人类的生命形态，都做出足够程度的颠覆与改变。”

　　“听起来像在开玩笑。”林寰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心情却不像说出来的话那么轻松，“他想干什么？毁了帝国么？”

　　“十有八九，而且他已经没有底线。”法兰挥散了身边的光屏，强行转移了话题，“查到实验室的位置了，小丫头体内的变异还处在第一阶段，只要拿到实验资料，我应该有办法去除她体内的变异基因。”

　　林寰将烟放回烟盒，拍拍裤腿站起身，表示随时可以动身。这间小别墅的主人眼下正跟家人在外旅游，完全不知道自己郊外的别墅里多了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更何况就算有突发情况以法兰留下的手段也足以应付，所以林寰很放心的将女孩留在这里，独自前往刘羽德的实验室冒险。

　　不过在出门前，他若有所思地对法兰说了一句：“你说太子没有底线，那他跟这些买卖人口拿这么小的女孩做实验的畜生相比，谁更没有底线？”

　　法兰一怔，演算核心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因为这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以造成的破坏和伤害力而言，二者根本没法相比，但林寰问的明显不是这个，而是道德水准。

　　只是一个怔愣，林寰已经走远——他其实压根就不需要法兰的答案。

　　………………

　　偷摸潜入不是林寰的风格，他只喜欢刚正面。尤其在火力充足的时候，他就是一台人形暴力拆迁机。

　　作为刘羽德最看重的实验室，防卫系统自然是一流的，而当初安森的座舰林寰都孤身闯过，什么守备森严的防卫系统，在法兰进去溜了一圈后都变成了林寰的友军。

　　友军十分可靠，林寰开着一辆从友军军械库里送出来的新式斯巴达战车，从实验室的正门连门带墙碾了进去，被防卫系统的反水玩懵的守卫者与研究员们在变成了敌方阵地的建筑物里四处逃窜，林寰也懒得去管，径直一路碾进实验室最核心的实验区，看着被透明培养皿一个个单独隔离起来的实验体们……胸中的邪火几乎烧红了他的眼睛。

　　拷贝完实验资料的法兰回到他的光脑终端，见林寰赤红着眼瞪着那些培养皿，立刻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那些都是失败的实验体，体内的基因崩溃已经无法挽回了，最长也活不了三天……”

　　面对林寰猛然瞪过来的冰冷视线，法兰闭上了嘴，曾几何时也有人是这么对他说的，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林寰定定看了法兰好几秒，终于控制住情绪，合上眼深吸口气，启动了战车上携带引爆组的定时开关，跳下战车开始向外撤退。

　　十分钟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连数百公里外的双子星主城中，正在自己官邸与部下商量抓捕林寰和女孩的周上校都听见了这一声巨响。具体的报告很快被送到他面前，看着手上的报告，周上校心中那杆本已有了倾斜的天平又一次开始摇晃。

　　一个人，摧毁了一座防备森严的实验室，那实验室周上校是去过的，外面看起来是片厂房，真正的建筑全在地下，整个地下就是一座军事堡垒。如果不是幸存者信誓旦旦入侵者只有一个，周上校甚至怀疑这是一支装备齐全的精英作战小队干的。

　　不过后续报告被送来后，周上校的疑惑有了合理的解释，实验室防卫系统被敌人入侵，甚至反过来被其控制着攻击自己人，这样的情况下凭一个兵王碾压整个实验室的确是足够了。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个兵王身边绝对有一个超一流的信息专家，这样的一加一可不是等于二的效果，他如果真的要趟这滩浑水，就要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组合。

　　与此同时，林寰正开着一辆貌不起眼的小车，载着满车厢从实验室里搬出来的器械，回返之前藏身的城郊小别墅。再替女孩检查过身体后法兰就发现了她体内的基因变异，所以本不愿惹麻烦的林寰才会主动跑去实验室找麻烦，他虽然看不惯那些恶心的事情，但也知道自己就算杀了一个刘羽德，也不可能从根源上消除这样的罪恶继续发生，正相反，杀了一个刘羽德，会有无数个刘羽德冒出来争抢前者留下的地盘和遗产，情况甚至会比现在更糟，因为原本的秩序被破坏了，而新的秩序还未产生。

　　更何况，双子星这样一个边境星球，会变成整个南部首屈一指的繁荣与罪恶之城，归根结底是远征军的走私线为它注入了源源不绝的活力，所以这都是远征军的锅。

　　原本不把干私活当一回事的林寰，现在也不得不思考，他爷爷等远征军上层为了保持准将阶层军官的上进心和战斗力，放任他们走私的行为。这原本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私自将迷乱星域中的战利品拿到外面去卖，可问题远征军军官输出走私品，就当然要保证自己获取的利益，也就是从买卖到运输的一整条走私线，甚至寻找中间人代自己处理这个过程，相对应的给中间人提供维持走私线路的种种保护与便利，最终演变成了双子星这样一个因为走私而繁荣的法外之地，这样的环境又自然会吸引来更多的罪恶……

　　面对这样的状况，林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令罪恶猖獗的是权力，他可以打倒罪恶，却对罪恶背后的权力无可奈何。法兰在给女孩做手术，林寰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地看光网上的新闻，公民芯片政策已经开始推行了大半个月，帝都星圈的新生儿全部已经植入完毕，整个帝国中心圈的新生儿植入到月底估计就能完成，然后就该轮到周边了……林寰无意间打开了一个实地采访节目，这一期该节目的专题就是在民间各地走访普通民众，询问他们对公民芯片的看法。

　　节目的主持人正站在一座看起来十分科幻的巨大‘V’字形装置前，不过她身后的只不过是个装饰性的标志物，真正的实体在这颗星球上方的太空中，比这个看起来巨大的标志物何止要大了上百倍。

　　“当初帝国为了重新连通北疆与内腹，耗巨资搭建了九座横跨整个真空地带的人工跃迁通道，它们被称为九大星桥，而我所在的五仁星上空的这一座，就是五仁大桥。”

　　女主持人一脸兴奋地解说道，看那副骄傲的样子像这桥是她家的一样，林寰正打算换台，却见对方终于想起来干正事，开始对附近的北疆民众进行采访。

　　“你好，打扰你一下，我是XXX节目的，现在在做一个民间调查，请问你对正在推行的公民芯片政策怎么看？”

　　被她拦住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脸青涩，最多十七八岁年纪，听说是采访的脸上有点惊讶，但随即被问到对公民芯片的看法，那脸上的笑容就突然消失了。

　　“法律规定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与自由。”女孩子用一种无比认真的态度对着镜头道，“我认为公民芯片侵犯到了我的人身安全与自由，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正在点烟的林寰无声瞪大了眼，香烟从唇边滑落，翻转着掉到沙发上，又顺着边沿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