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长思》戚十柒

3、第二章 乐师

　　莫时夜看着韩未初扬起的那张脸，忽然觉得自己一时冲动将她带来实在是一个错误。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好像思索了一下，道：“龙阳之好，大概是……龙都比较喜欢有太阳的地方吧。”

　　韩未初低下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莫时夜又摸了摸她的头，道：“嗯，孺子可教。”

　　韩未初也抬起头冲着他笑，道：“我也觉得我是褥子，但我哥总说我是朽木！”

　　莫时夜十分耐心的说：“是孺子，不是褥子，知道吗？”

　　韩未初笑着露出虎牙，道：“知道了！”

　　莫时夜又笑，道：“果然比你大哥聪明很多！”

　　韩未初点头如捣蒜，道：“大葱所见略同！”

　　莫时夜道：“是英雄所见略同。”

　　于是这厮二人在门口聊得热火朝天，但绕来绕去都不过是些文字游戏。终于，门内的人好像终于要听不下去了。

　　“你们二人进来说可好？”这声音咬牙切齿。

　　莫时夜笑的如沐春风，似乎惹韩南宫这个大冰块不快便让他十分高兴，于是门外一高一矮二人推门而入。门内男子一身墨紫色锦袍，斜斜靠在软榻上，如玉般俊美的面容映着点不明意味的笑。

　　“你们二位刚才的意思，是我很笨？”

　　韩南宫站起来，笑容不减。

　　莫时夜此时与他平视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但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他道：“最近我太子府恐怕要频繁遭贼了。”

　　韩南宫似乎明白了莫时夜的意思，道：“哦，看来要热闹一阵了……”

　　韩未初不明所以，此时眨着大大的眼睛，问：“为什么会很热闹啊？”

　　韩南宫弯下腰，将韩未初抱起，佯装着生气，道：“哥哥不是告诉你去找太子哥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韩未初扬起大大的笑容，道：“是太子哥哥要带我来找哥哥的呀！”

　　韩南宫挑起眉，转脸看着莫时夜，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致呢，这青楼倒真是一处好地方啊。”

　　莫时夜唇角弧度不改，道：“当然了，能让丞相三天两头往这儿跑的，当然是好地方……”

　　韩南宫眯起眼，道：“说的这么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是龙阳之好呢。”

　　韩未初 抬起头，对韩南宫说：“龙阳之好？那意思不是龙都喜欢有太阳的地方吗？”

　　韩南宫转过头，看着韩未初水灵的眼睛，问：“这意思是谁跟你说的？”

　　韩未初说的一脸自然，指着莫时夜道：“是太子哥哥呀！”

　　莫时夜 轻咳一声，掩唇道：“本太子也是不小心才让她听见的……”

　　韩南宫将韩未初放下，对着帷幕那边停下奏乐的几位乐师道：“将小姐带回到丞相府。”

　　帷幕那头的几人有条不紊的走出来，脚步轻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莫时夜挑着眉，看着那几人将一脸意犹未尽的韩未初带走，打趣道：“丞相还真是让人看不透，怎么来青楼听个曲儿，也带着自己府里人来……”

　　韩南宫坐下，满头墨发散散而下，一身墨紫长袍尊贵非凡，他灿若星辰的眸子似乎永远都噙着点笑意，道：“青楼此地自然好掩人耳目，但这里的乐手所奏之物还真是难以入耳，我才只好带着自己人到这儿来，弹弹琴，下下棋，消磨消磨时间。”

　　莫时夜在他对面坐下，朗若清风的声音响起：“那么，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韩南宫缓缓拿起茶杯，手指指节如玉。此时年初，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盏中热水升起雾气，韩南宫的面容在莫时夜眼中变得有些模糊。他沉默了一阵，才将茶杯靠近嘴边，道：“接下来，你就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然后……找一个时机，告诉她窃臣计划在我手里。”

　　莫时夜盯着他，眼里晦暗不明。

　　韩南宫，他从不只是楚宫的丞相。

　　※※※

　　终南城外，一处密林之中。

　　溪水潺潺，旁边有一小竹屋，屋的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说不出名字的鲜花，介于小溪和竹屋之间有一棵高大的槐树，老树盘根错节，此时绿意盎然，枝头叶子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

　　有一女子戴着玉色面具，一身玄服，左手拿着一柄长剑，眸子深深，看不出在想着什么，只是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在一片花花草草中修剪枯叶，此时她站着，心想刚才自己喊了好多声“主子”，但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没听见？

　　她有点尴尬，于是清清嗓，道：“主子……您叫属下有何要事？”

　　那人在花丛中弯着的腰终于直起，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女子的墨发被风微微吹散，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 。她看着男子将手中的工具放下，他一身白衣，白的毫无更多的装饰和暗纹，在一片颜色鲜艳的花丛中十分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那人一头银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着，更衬的他宛若天神。

　　女子愣了一瞬，看到不远处那人含着笑望了自己一眼，便连忙弯腰低下头，道：“主子有什么事？”

　　那人面如冠玉，眼里带给别人的情绪永远都是云淡风轻，他道：“箫长思，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箫长思愣道：“知道，您叫苍城。”

　　苍城站在一片君子兰中，长身玉立，他看着前方弯下腰的箫长思，道：“那么，你以后不要喊我主子 ，就叫我苍城。”

　　箫长思道：“好。”但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苍城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道：“你直起身来可好？”

　　箫长思终于直直地站起来。

　　苍城的脸上带了点笑意，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修花时双手上沾的泥土，漫不经心道：“你这个别扭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我之前收的一个小徒弟。”

　　箫长思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继而道：“那您收的那个小徒弟呢？”

　　苍城看了她一眼，回道：“她在几年前掉下悬崖，如今，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箫长思皱起眉，但有面具挡着，在别人看来倒是毫无异样。

　　她道：“哦，那真是可惜了。”

　　苍城走到离他不远的小溪旁，弯腰将手上的泥土一点点洗干净，听到箫长思仿佛自语般的话，笑道：“我那个徒弟，当初可是个狠角色，如今下落不明，我也寻她不到，我认为，她很有可能还活着。”

　　箫长思内心异样的感觉越发多了起来，但只是一瞬，她便回过神来，思忖了一会儿道：“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这些？”

　　苍城站起来，将落到自己肩上的槐叶拂下来，道：“一时兴起，不是做什么事，都需要理由。”

　　箫长思自然体会到了他话里的深意，一时静默。

　　苍城走到竹屋的门口，问：“窃臣计划如何了？”

　　箫长思皱眉道：“不在太子府中，很有可能在莫时夜身上。”

　　苍城看着箫长思，眼里又带着点笑意，道：“看来要让你费心了，窃臣计划有着楚国部分大臣贪污走私的名单和证据，除掉那些人，楚国的百姓才好过上好日子，你……”

　　箫长思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苍城斜倚在门框上，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刚才中午吃饭没？”

　　箫长思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色，她道：“没有。”

　　苍城走进屋里，道：“我也没有，一起吃个饭吧。”

　　箫长思不好拒绝，于是也走进屋里。

　　※※※

　　半晌，桌上便摆上了几道看上去十分家常的小菜，苍城忙完了也坐下来，箫长思坐在他对面，道：“你居然会做饭。”

　　肯定句。

　　苍城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道：“尝尝吧。”然后径自拿起筷子。

　　箫长思也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

　　苍城道：“吃饭不摘下面具？”

　　箫长思执着筷子的手愣住，然后将筷子放下，十分自然地将面具拿下。

　　苍城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一张十分清秀美丽的脸，美而不妖，配上她一身的气质，带着点冰雪不侵的感觉，重要的是，眉心间没有花纹，如今看来，眼睛也不是红色的。

　　箫长思重新拿起筷子，便听见苍城道：“以后就别戴面具了。”

　　箫长思点头，将筷子中的食物夹到嘴里，咀嚼片刻，道：“挺好吃的。”

　　苍城看着她毫不加掩饰的赞赏，笑道：“好吃常来吃。”

　　箫长思抬起头看着苍城，心想，您是不是活的太接地气了点……

　　苍城笑意不减，道：“下次我可以到河里捉几条鱼。”

　　箫长思又愣了一瞬，道：“我觉得还是不必了吧。”

　　苍城也不可置否，便问道：“你打算如何接近莫时夜？”

　　箫长思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在过几日便是元宵盛宴，楚国人向来喜好乐音，也有习俗若是有人在元宵盛宴上拔得头筹便可以提出一个条件，此时的这个条件必定会得以兑现，这是一个接近莫时夜的好机会。”

　　苍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若你赢了，那么你的条件具体是什么呢？”

　　箫长思道：“想要接近他，自然是嫁给他。”

　　苍城笑了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箫长思点头，道：“我会的。”

　　窗外阳光洒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微风轻抚，阵阵花香飘进屋里，萦绕在二人身旁，苍城此时坐着，放下了筷子，坐在箫长思对面看着她，道：“若如此，那么我觉得我应该也要去凑凑热闹才对。”

　　箫长思面露疑惑，问：“你也要去？”

　　苍城看着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此时他银发披散，落在白色长袍上，说不出来的美。

　　他道：“是的。”

　　箫长思皱起眉，问：“那你是要以什么身份去呢？”

　　苍城道：“难道我非要用什么身份，才能去正大光明地看么？”

　　箫长思微微笑道：“如果不，那应该叫……偷窥。”

　　苍城默了半晌，看着箫长思，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嘴边有饭粒子。”

　　箫长思：“……”

　　她抬手抹掉饭粒，脸色有点微红，内心就只有一个想法：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