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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商陆 ...

  •   虽是初秋,但眼前这个院子里却是一片枯败之景。

      念芹从前院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她不以为意地撇嘴,府上谁不知二少爷是贱妾生下?她一向自诩为夫人面前最得宠的丫鬟,如今却被派来给一个低贱的庶子递话,心中难免有些愤怒。
      小院破旧的木门是虚掩着的,念芹一把推开那门。一股厚重的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眼泪快掉下来了,暗骂一声晦气。

      但是应有的礼数她仍是记得的,只是语气并不怎样好:“三少爷?”

      没有人回答,只有寒风吹过窸窣的声音,愈发衬得院子异常安静。是了,这院子被划分给三少爷之前还陆续死过几个丫鬟婆子,皆是嘴角被划开裂至耳边,表情诡异。府中的人都道这院子里有邪门的东西,念芹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抖,开始紧张起来。

      “三少爷?”还是无人回应。

      忽地,有几丝热气在她耳边缭绕,“有事?”声音暧昧而低沉,如同深夜里撩人心扉的鬼魅。
      “啊啊——”念芹猛地倒退几步,爆出的尖叫声却在看见那人的瞬间戛然而止——那是一个脸上尚有稚气的青年,乌发青衣,眼大而圆唯有眼尾微微上挑仿佛带着几许江南烟雨的墨色,纤长睫羽在眼下投出温柔的剪影。眼神澄澈似有暖溪从中缓缓流过,他稍偏着头,发丝被风撩起在脸上拂过看得人心中也有些许痒意。美人念芹在江夫人身边自然见得不算少,但男子容似好女却并不显弱气在她能记住的人中眼前的人是唯一份。

      他见念芹似乎傻了一般,偏头问道:“什么事?”
      念芹方才醒神慌道:“夫人请……请您过过去……有事相谈。”在这美得跟妖精似的年轻公子的面前,她结巴得连字也吐不清楚,一开始因为他是庶子生出的恶意也渐渐消散。

      江奕徽并不意外的样子,直起身来道:“走吧。”
      他住的这处院子不仅破败还偏得很,离江夫人的沅水阁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一路上除了巡逻的守卫并没有几个丫鬟。
      江奕徽好似很久没见过阳光了,他的脸呈现出病态的白,在外界柔和的光中有一种寒冰一般的质感,再烈的阳光也不能融化其半分。
      他跟在念芹身后,先是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后江奕徽似乎颇有兴趣的:“你叫什么名字?”
      念芹突然被问,心中一跳,面上染上绯色:“奴婢念芹。”
      “哪两个字?”
      “念我独兮的念,采芹于泮的芹。”念芹对她这个名字颇为得意,这是小姐在读诗经时为她特地取的,显然与那些什么小玉小翠不同是彰显她受宠的标志,是以她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对这个名字的由来倒是记得熟。
      “哦。”奇怪的是江奕徽闻言只冷淡地应了一声埋头不知在想什么。

      念芹心中微恼,那由惊艳来的好感消了几丝,只道他这人脾气古怪,不过是个庶子也敢下她面子?思及此她加快了步伐,只想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送到江夫人面前,江夫人最是讨厌府中这些庶子了,这次找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走了一段路终于能看见几个人了,偶尔旁边路过几个家仆,经过他身边时只偷瞥几眼,走远了才敢指着着江奕徽窃窃私语。江奕徽并不在意,仍旧跟在念芹后面。

      两人穿过好几片水榭楼阁又绕过一片竹林才终于到了江夫人所在的。
      阁楼口有两个同念芹差不多大的年青丫鬟,长得竟是一模一样同样好颜色,显然是双胞胎。她俩人见了他们笑嘻嘻迎上来朝江奕徽福身:“三少爷,夫人等您很久了。”

      江奕徽受宠若惊,也朝她二人还了个礼。

      这景象落在念芹的眼中,她不由轻嗤果然如同夫人所说,庶子是上不得台面的,就算长得再美又有何用?她悄悄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三少爷快进去吧,若是让夫人等急了你便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江奕徽好像没有听出她的怪调,笑道:“多谢姐姐提醒。”
      方才江奕徽他们到时就有人进去给江夫人通报了,不多时,一个藕色衣裙的丫鬟出来道:“请进。”请谁进自是不必多言,江奕徽跟着进去了。
      江家是这西南一带有名的世家,而西南一带经济最是繁荣,是以江家虽然名号不能排在前几名的大家中,其实力也不容小窥。这一点只瞧江夫人所居的沅水阁便可窥探一二——这整座阁楼是由千金难求的兹楠木搭建而成,阁楼中的物具全是上好的柚木所打造。
      角落里一尊茄皮紫釉双耳暗刻祥云纹的三足香炉里水安息静静地燃烧着,清淡的香气在房中缭绕,但那烟却是笔直一缕,直上不散。屋里人不多,只有一个随侍的丫鬟在江夫人身边伺候。
      只是一旁还坐着个人,也是很年青的,和江奕徽的圆眼不同,他是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但这多情的桃花眼却被他浑身冷冽的气息削弱了几分颜色。江奕徽进来他就像没有看见似的,喝着手中的茶。
      这般年纪又在江夫人这里出现,想来便是他那个从未谋面的大哥江白及了。
      江夫人见他进来倒是很热切地招呼:“徽儿来啦?快坐快坐我正和你大哥说起你呢。”她那双瞧着几分楚楚的睡凤眼笑起来确有亲切之意。
      江奕徽上前行礼后并没落座,道:“夫人找我何事?”
      江夫人:“徽儿何必这样生分,你虽不是我生的但也是可以唤我一声母亲。”她见江奕徽沉默半晌才叹气道:“罢了罢了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我同你父亲商量了,这事须得告知你。”
      “你大哥即将上印梧修行,你同他年岁相差无几也是时候学习了,我便想着你兄弟二人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江奕徽还没有开口坐在一旁的江白及却是忍不住了,皱眉道:“娘!你找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我不用......”
      江夫人斥道:“怎的不用!在外不比家中,徽儿与你同去我也好放心些,我与你父亲已经决定了,此事你不用多言!”
      她言罢又朝江奕徽温声道:“徽儿你无甚么意见吧?”

      呵,倒是好笑已经决定了反来问他。江奕徽摇头道:“无,夫人决定就好”
      江夫人很满意他的答复,笑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徽儿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便同你大哥一道上路。”江奕徽应后顺从地退出去,在门外还能听到江白及同江夫人的争吵声,争的什么内容就算没听见全部也能猜个大概。他冷笑一声径直回了自己那方破院子。

      回去便没有丫鬟送他了,他推开那扇嘎吱响的门时有道极轻的声音同时响起:“公子。”
      江奕徽目光一凝:“天奚”
      院子里的人撑着一把竹骨伞走过来,细眉杏眼,本应是个秀美可人的小姑娘,但她那双眼实在诡谲——瞳孔几乎要占据整个眼,脸色惨白透着乌青,这天气已经有几分凉了她仍旧着轻薄夏衫。不太像个正常人。或者说......不太像个人。
      “公子,我......过不了梦河,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所以就......打扰您”她很不好意思地开口。
      “过不了梦河?”
      “嗯......按理说我是......死人,可以直接走过去。可我一进入那条河就不由自主往下沉。”
      江奕徽思索道:“不应该啊?”梦河是生与死的界限,它对死者并无束缚,是以死者可以轻松渡河。活人踏上去只会感觉负重千斤,不停下沉。但天奚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死透了,没理由会在梦河中下沉。
      他想半天头痛欲裂也没想出所以然,索性不想:“那你先在我这里待着,我有空帮你想想法。”他说完才想起,应了江夫人要同江白及一同前往印梧修行,明日便要出发,少说也有几年不会再回江家。

      那么天奚怎么办?

      直接带去印梧肯定不行,那里都是修道之人,天奚如今算是鬼物,若是同他一道被认出怕是要灰飞烟灭。
      天奚看出他的纠结神色以为他为难,便道:“公子若是没办法就算啦,我已经麻烦您很多了。”
      “不不不,不是这个,”江奕徽道“我明天便要去印梧,但是你现今的身份不能与我同行。”
      须臾,他眸子一亮:“天奚你现在能化物么?”
      “大概.....是可以的。”
      江奕徽:“那好,你随便化个轻便的小件,我前几天刚好得了件低阶道品,你化物之后鬼气变弱借它之力应该能掩住你身份。”
      天奚闭眼默了默,人身消失,一根天青色的发带从空中悠悠落下:“公子,我法力低下,化物后不能一直维持神志会自动进入休眠,您若要唤醒我丢入溟咒符水中即可。”
      “嗯。”江奕徽将她化作的发带从地上捡起,本想揣入怀中,突想到她是个姑娘这样做不太好,干脆就拿在手中进了屋。

      他捏捏眉心,脸上郁色难掩。他绝不会相信一向讨厌府中庶子庶女的江夫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决心补偿他。如果说是怕这一路危险,想让江奕徽给她儿子当挡箭牌也不对。江白及自小到大就出现在公众面前,旁人早就认清了他那张脸,反倒是江奕徽从未露过面,人家要劫持也是劫持江家嫡少爷。
      那么江夫人为什么一定要他和江白及同上印梧修行呢?
      想不通就不想了,江奕徽将其抛之脑后。

      第二日。
      江奕徽起床洗漱完毕,开始收拾东西。说是收拾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课收拾的,他统共就几件衣服,打了包就走。
      他快到门口时听见那边闹哄哄一片,干脆停下来。
      那边正是送儿出门的江夫人,江老爷尚在江南那边做生意还未归家,几个姨娘被江夫人收拾怕了也没来,所以出来送行的就只有江夫人。她一改以往那副假笑的虚伪表情,拿着手帕不停搽眼,哭哭啼啼道:“我儿啊.....这是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娘......娘真的好不放心你,若不是那江家的规......”
      江白及冷着脸打断她:“娘,我又不是一去不回。”
      “什么一去不回!呸这话你也敢乱说!”
      他们在那边母慈子孝,江奕徽在这边看的索然无味。

      等半天,终于等江夫人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才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
      江夫人瞧见他,又挂上一副假笑:“呀,徽儿来了”
      江奕徽心中轻嗤,面上却不显,很有礼貌地行礼:“夫人,大少爷。”
      江白及瞥他一眼没有理会,江夫人道:“你来的正好,马上就要出发。你大哥是个面冷但心热的人,徽儿可别因他人言论同你大哥生了嫌隙。”
      江夫人笑的虚假,江奕徽也笑的虚假:“那是自然,夫人放心。”

      江奕徽说完转身上了马车,不一会儿,江白及也上来了。
      这马车空间极大,宽的很,坐七八个人不成问题。江白及上来挑了离江奕徽最远的位置,坐下就开始闭目眼神,显然没有要理会江奕徽的意思。
      江奕徽也乐得轻松自在,挑起帘子看着街边飞逝而过的景色。
      马车行得飞快,此行江夫人派了十个侍卫同行,安全问题也不需要担心。
      一时之间江奕徽也不知自己要做甚,板着手指打发时间。

      好像没过多久就到了晚上。
      马车停下,侍卫首领在外问道,语气有些迟疑:“大少爷,要在这里住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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