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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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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惑带着李临溪边飞边玩,没一会儿就偏离了队伍。景蓝也不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
随行的侍从习惯了龙宫的严谨,看得脑仁疼:“族长,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不妨事。”景蓝淡淡笑道。
另一侧,年纪稍大的阿伯跟随景蓝多年,更有眼力见,看着一大一小在空中嬉闹的背影,叹道:“还从未见过小临溪这么活泼的样子。”
景蓝微笑点头:“本该如此。”
可不是,孩子嘛,就该闹腾,整天板着脸装什么老成。
*
龙宗位于秦岭以南一带的一片隐秘山谷,人迹稀绝,地形复杂,周遭山体常年伴有浓雾,而地底又因矿物形成了磁场带,人类的各种仪器到了这里会严重失准,对龙族来说是一道天然保护圈。火族身为龙族之首,自然比其他各族更为谨慎,龙宗附近的山顶上都设有哨塔,由专门的龙类把守,一旦发生外人入侵,会立刻采取措施,阻止他们进入核心地带。
白惑带着儿子一路南飞,路过一处风景秀丽的湖水,两人起了玩心,跳进水里一番嬉闹,等小临溪吃饱了鱼叼着白惑的衣领爬上岸,发现景蓝的队伍已经不知去向。
“放心,你景师叔肯定是先去龙宫给我们准备好吃的了,咱们先睡一觉,再慢慢跟上去就是。”白惑不以为意,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低手哈了两口白气。
李临溪抬头看了眼即将暗下去的天空,又看了眼冻得直哆嗦的白惑,果断放弃了去找景蓝的想法,认命地跟在白惑身后。
“走,得找个干燥的地方过夜。”
天快黑了,山林里温度低,到了晚上更甚,李临溪在山腰上发现了雪,他这才反应过来,按人类的说法,现在是冬天。再一看前面穿着薄薄单衣的白惑,不禁心中犯嘀咕,这怕冷鬼,也真是够没谱的,他是在四季恒温的龙宫待了几年没想起来,白惑这百年老妖龙也不记得什么是春夏秋冬了吗?
“阿嚏——!”白惑揉了揉鼻子,皱着眉嘟囔,“谁在编排我?”
说着,可疑地回头瞟了眼小临溪。
李临溪小同学虽然年纪还小,但十分有天分地继承了白惑爸爸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此时一点儿不心虚,镇定地回望他:“是你感冒了吧。”
白惑吸了吸鼻子,十分不屑:“哼,感冒是人类和龙族小孩才会得的病,我们成年龙类——阿嚏!”
李临溪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的神情,凑上前离他更近了些。
天黑前,两人终于找到一处干燥的山洞,白惑在洞里转悠一阵,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招手让儿子进来。
洞口不时有寒风刮过,白惑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该去拾掇些柴火取暖,刚准备转头出去,“哗啦”一声,李临溪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收拾好了一大捆干柴,利落地扔在地上,并熟练地蹲下生火。
白惑抱着胳膊,头重脚轻地摸了块石头坐下,顺便用脚把地上的干草薅成一堆,铺成一个简易的床垫,懒懒地趴上去休息。李临溪生火很快,没一会儿洞里便被火光映得敞亮起来,白惑远远看了一眼,发现小崽子捡的都还是些不容易生烟的干柴,不禁好奇:“龙宫没有山,谁教你的这些?”
正忙活着生火的李临溪背脊一僵,小声说:“没有谁。”
白惑盯着他的背影不言,李临溪如芒在背,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渴了,去打点水,你先休息。”
白惑一听就要爬起来:“我去。”
李临溪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白惑撑地的手一滑,整个人又跌坐回去,脑袋磕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临溪心一惊,两步跑过去,见白惑好像被磕傻了似的,躬着身,脸埋进掌心里不说话。
“你怎么了?磕到哪里了?”李临溪紧张道,白惑现在没有灵力,不比人类厉害多少,万一磕到神骨里那根碍事的戒针,弄不好会瘫痪。
白惑只是摇头。
“你说话啊。”李临溪有点急。
白惑垂着头,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难受。”
“哪里难受,我帮你看看。”李临溪立刻道,怕白惑不信任他,补充道,“我跟师叔学过医,濒死的老龙都救活了,你让我看看。”
白惑一听,显得更痛苦了,声音里十足地委屈:“你都这么厉害了啊,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李临溪一个头两个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先给我看看伤。”
白惑脸埋在掌心里,肩膀开始小幅度耸动,李临溪吓坏了,以为他在发抖,正要去扶他,掌心里“噗——”一声,白惑一下子松开手,仰头哈哈笑起来,边笑边去敲李临溪的脑袋:“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你……”李临溪愣了一瞬,继而出离愤怒,咬牙切齿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洞外走。
“哎,说了我去。”白惑在后面叫他。
“别跟来!”李临溪气哄哄地跑去打水了。
白惑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夜里天寒地冻,李临溪在外头待了两个多钟头,白惑都准备要出去找他了他才冷着脸回来,带了几个野果子,一进洞便丢给白惑,自己去一旁不言不语地烤衣服。
白惑挑了个野果子咬了一口,还挺甜,边吃边变出尾巴去挠李临溪的背:“傻小子,生气了?”
李临溪不说话,把烤干的衣服穿好,瞥了眼白惑,见他的衣服已经干透,想必刚才自己烤过,便不再理会他,找了个空地准备休息。
“哎,来睡我这儿,我给你留了地。”白惑不依不挠,“还垫了干草,可软和了。”
李临溪简直不胜其烦,猛地揪住白惑的尾巴坐起来,气鼓鼓地瞪他。
白惑歪头笑眯眯。
火堆被某手残人士添了过多的柴,烧得噼里啪啦直响,火光映照下,李临溪忽然发现白惑的脸颊似乎过于苍白,没看错的话,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有点拿不准自己这不靠谱的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病了,压着怒火没有再跟他置气,顺着白惑的意思,在他身侧不近不远的位置躺下了,想等人睡着了再给他诊诊脉。
白惑心满意足,吃干净果子,大咧咧地挨着儿子睡觉。
李临溪偷偷看了眼白惑的侧颜,视线又落到他略显瘦弱的肩膀上,有片刻出神。
小时候他没有概念,后来跟着景蓝学医才知道,白惑身上的血脉一半来自水龙,一半来自火龙,是个混种。混种在龙族里非常稀有,因为跨族结合,九成的后代会无法孵化,剩下能成功出生的一成里,大部分也是畸形,活不长久。白惑算是个特例,磕磕绊绊地长成年了,但他的鳞色依然异于常人,身体也不如一般龙类那么强壮。
“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的,我又不会怪你。”白惑双手枕在脑后,打断李临溪的思绪。
李临溪本不想说话,但想到自己刚刚已经答应过白惑把什么都告诉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白惑:“在龙宫的时候,我跑出去找过你一次。”
白惑一愣:“什么时候?”
“两三年前吧,记不清了。”李临溪小声道,“有一回景师叔外出寻药,没人看管我,我那时候已经能变回人身,就想出去找你。没想到,外面比我想象的大好多,我刚出了北川就碰见人类,没办法,只好躲进了树林里。那林子里养了很多猎犬,到处追着我跑,我不敢伤它们,怕被发现,只好四处躲,躲着躲着就丢了方向。”
白惑没想到自己不在这几年,还发生了这样的插曲,意外道:“后来呢?”
“我一直躲在一个树洞里,一周后,景师叔带人找到了我,把我救出去了。”
白惑听完,竟半晌不知怎么回应,捏了捏李临溪的肩膀,后怕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吗?”
“刚开始也犹豫过,后来实在想见你,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李临溪翻身与白惑面对面,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弯腰扑进白惑怀里,“谁叫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白惑十足地被将了一军,看着小崽子可怜巴巴的头顶,恨不得抽出四十米长刀把自己捅成筛子,忙抱紧他:“我的错。”
李临溪顺势把手摸到白惑后颈,状似无意地在某个穴位压了压,白惑的肌肉僵直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去。
果然在生病,李临溪心沉了沉。
白惑断断续续飞了一天,本就所剩无多的灵力几乎被掏空,又在湖水里受了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夜半,李临溪悄然爬起,给火堆添了两把柴,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这晚,白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孩赤着脚慌忙地在树林里逃窜,身后大群猎犬穷追不舍,此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断崖,他眼看着小孩离危险越来越近,想张嘴喝住他,喉咙却好像被火钳封住了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急得满头大汗,扑上去想拦住小孩儿,忽然间天崩地裂,风云变幻,小临溪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怨毒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白惑骇然大惊,浑身咳呛起来,陡然转醒。眼前黑了片刻才清明,白惑发现自己仍然睡在山洞里,外面起了晨雾,洞口一片迷蒙。
“临溪?”白惑下意识喊道,他头晕得不行,又躺了一会儿才捏着眉心坐起来,四周都没看见李临溪的身影。
火堆已经熄了,只剩零星炭火,白惑有点担心,撑着爬起来,刚走到洞口,撞上扛着一条新鲜树枝的小少年归来。那树枝一头挑着两条鳜鱼,另一头正盛开着几枝梅花。
“你去哪儿了?”白惑懵道。
“背书,晨练。”李临溪带着一身露水,把鳜鱼用树叶包好,埋进冒着火星的炭堆里,另一头的梅花枝条折下来,左右不知道往哪儿放,索性插进了白惑的衣兜里。
“你心情不错啊。”白惑好笑,他也不打算拿出来,端起火堆旁的水瓢喝了一口水,水是热的,还带了一丝甜,里面放了几片甘草。
这小子真是心细如尘,白惑边喝边望李临溪身上瞟。小孩儿已经不太像小孩儿了,这几年他的身体如同雨后春笋,几乎一天一个样儿,白惑不知道李临溪的父母是谁,但样貌想必是不会差的。这崽子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极好,下颌的线条已经能看出点锋利的意思,鼻梁挺直,眼神高冷而锐利,再过几年,等他眉眼里那点稚气完全褪去,铁定是男神一枚。
白惑夜里发了汗,这会儿喝点热水,又有梅花香作伴,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觉得自己还能再飞个几千公里。
“下山往南走十二公里有个小镇,那里有车到汉中。”李临溪仿佛看穿了白惑所想,“我们坐车过去,到了汉中再想办法进腹地。”
“我们能飞为什么要坐车……”
“你头还疼吗?”李临溪打断他。
“早就不疼了。”
李临溪狡黠一笑。
白惑:“……”
“吃鱼。”李临溪把鱼从炭灰里刨出来,剥开焦黑的树叶递给白惑,鱼皮已经和树叶一起烤焦了,剥开全是白嫩的鱼肉,正冒着热气。
李临溪笑得很好看,白惑简直没办法拒绝,边吃鱼边想这小子就是笑得太少了,笑起来还是挺暖心窝的。
吃完早饭,两个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白惑既然被揭穿,也就没打算再藏着掖着,李临溪已然长成了个人精,他瞒着自己生病的事也没必要,还害孩子瞎担心。景蓝给他的药,李临溪后来又给他吃了一颗,把丹药化在甘草水里,甜甜的,还挺好喝。
“这个药叫护心丹,平和脉息,保护神骨的,多吃一点没坏处,你因为灵力被封,所以身体抵抗力差,等玄针取出来就好了。”李临溪板着脸交待,“这段时间多注意。”
白惑就像看见儿子有出息的老父亲一样欣慰,又觉得被小东西管束有点别扭,挥挥手:“知道了。”
“酒……”李临溪刚要开口提醒,想到白惑昨晚烧得不省人事的样子,觉得他还是戒酒比较好,跑进山洞,把酒坛子埋了进去,再出来,又是懵懂无害的好儿子一条。
管他呢,等白惑想起来,他们早就进了腹地了。他,李临溪,有一百种办法让他爹喝不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