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第一公约》毛厚

14、第 14 章

　　夕城冬季漫长，过了清明，气温才渐渐有回暖的趋势。

　　白惑家的清洁工从一周上一门次，到三天一次，最后到一天一次……白惑从浴室出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一把将小龙崽从新买的毯子上抓起来，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电动剃须刀藏在下面。

　　“临溪啊……”白惑嘴角抽了抽。

　　小龙崽涨红了脸，奶声奶气地小声道歉：“对不起……”

　　白惑单手拎着他抖了抖，细细的软毛像柳絮一样簌簌往下掉。

　　春天一到，小龙崽开始掉毛，整条龙像一只移动的劣质拖把，走到哪儿掉到哪儿。家里上上下下，从浴室到客厅，从厨房到阳台，无处不是这货留下的痕迹。白惑简直弄不明白，这么丁点儿的小崽子怎么有这么多毛可以掉？

　　胎毛脱落，通常也意味着三个月的幼崽期结束，正式进入软鳞期，小龙崽即将换上一身亮闪闪的漂亮羽毛，同时，细小而脆弱的鳞片也会在羽毛保护下逐渐生长出来。

　　一想到这孩子马上会换一身新毛色，白惑还是非常期待的。

　　“不是说了别管它吗，”白惑把粘到小龙崽嘴巴边上的绒毛摘掉，耐心教育说，“掉就让它自己掉，你剃它干什么，把嫩皮肤剃坏了，以后不长鳞片怎么办。”

　　小龙崽耷拉下脑袋：“你，鼻子，红。”

　　白惑揉鼻子的手一顿，不由一愣。

　　小龙崽组织语言还不是特别到位，有时候说话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白惑与他朝夕相处，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小孩儿是看他天天打喷嚏，打得鼻子都红了，就想偷来剃须刀，一次把自己的绒毛剃光，免得一点点掉，让白惑难受。

　　“小崽子，”白惑被逗乐了，“还挺贴心。”

　　刚说完这句，白惑拿起自己上个月新买的剃须刀，笑容僵在脸上。

　　崭新的三个旋转刀头已经全被狼青色的绒毛缠住，白惑轻轻一扯，惨遭暴力使用的剃须刀直接歇了菜。以白惑的手残程度，这剃须刀铁定是修不好了，送去保修，他又无法向人解释这绒毛的来龙去脉，万一碰见个心眼儿多的，小龙崽还有被暴露的危险。

　　总结来说，此物，报废。

　　始作俑者浑然不觉，听到白惑夸奖他之后，一脸高冷地在毯子上打了个滚，阳光下，红透了的耳朵尖动了动，紧接着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白惑，仰面露出柔软的肚皮。

　　那小眼神简直是在说，要爸爸顺毛才能起来。

　　时间长了，白惑也发现了这孩子的一些小习惯，譬如每次想要什么却又羞于宣之于口的时候，耳朵和尾巴就会动，心理活动非常好猜。

　　“行……”白惑瞬间忘了剃须刀昂贵的价格，纵容一笑，低头给他揉肚皮。

　　小龙崽舒服得直眯眼睛，尾巴左右摇摆，喉咙里发出“哼哼呼呼”满足的奶声。

　　父子俩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并没有引起一旁胖鸟的注意，鸟大爷最近有点忙。

　　天气转暖，这两日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只画眉鸟，栖息在阳台。胖鸟一见画眉姑娘丰厚的羽翼，眼睛都直了，连白惑给他买的蒜蓉大虾都没吃，专门飞到林子里捉了条肥嫩的青虫，谄媚地献给小画眉。

　　可惜人家并不吃那套，只每天定点来吃虫子，吃完就溜，绝不多给一个眼神。

　　白惑嘲笑胖鸟是备胎，鸟大爷却坚信只要虫子叼得勤，准能拯救这岌岌可危的爱情。白惑乐得见他出丑，也懒得管他。

　　午后，趁阳光正好，白惑戴上眼镜出来遛鸡，顺便给小崽子放放风。

　　他的眼镜配的是感光镜片，到了太阳底下，原本透明的镜片变了色，看起来更像一副墨镜，拉风得很。

　　湖面的冰早就化了，春风一吹，波光粼粼。

　　“扑通”一声，刚刚靠近湖边，小龙崽便一头扎进了水里，像一条灵活的游鱼，瞬间不见了身影。

　　白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坐在矮树上看一本幼儿园招生宣传册，胖鸟惬意地在他头顶上梳理翎毛。

　　随着身体逐渐发育，小龙崽的种族优势也日渐突显出来，根本不用教，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白惑第一次见他跳进湖里的时候，吓得魂都飞了，急忙也跟着扎进去，他毕竟不是纯种水龙，水性有限，还没找着小崽子的位置，自己先不慎呛了一口水。察觉到肩上有人拽他，白惑在水中仓惶回头，就看见小龙崽嘴里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急急忙忙拉着他往岸边上靠。

　　上岸之后，小龙崽吐掉鱼，一脸焦急地用龙角来蹭白惑湿漉漉的脸，白惑摸着他的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知道这小崽子只是下去抓鱼吃。

　　平静的湖面“哗啦”被破开，小龙崽从水里游上来，把三条活蹦乱跳的鲶鱼丢在地上，一边甩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哒哒哒朝白惑跑来。

　　“唔。”白惑被拱得一身毛，笑着拍拍背，夸奖道，“真厉害，把爸爸的晚饭也包了。”

　　小龙崽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尖却不自觉动了动，钻进白惑怀里，好奇地朝宣传册探出头。

　　白惑干脆把他抱了起来，虽然小龙崽已经会说话，但白惑发现，这孩子似乎天生是个话少的，若非必要情况，他更喜欢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需求。

　　“人类的幼儿园，全是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里面有玩具，有游乐场，有老师，想不想去？”白惑试着问。

　　小龙崽一脸茫然，抬头看白惑，小声问：“为什么？”

　　头上的胖鸟一听幼儿园，兴奋地飞上枝头上跳来跳去，仿佛已经预见家里会少个与他抢食的。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培养这孩子的集体意识，方便今后毫无违和地融入人类生活。但这话对小龙崽说还早了点，以三岁孩子的脑力，多半是无法理解的。

　　正想着怎么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小龙崽在意识上不那么抗拒幼儿园，小龙崽自己把宣传册关于饮食那一页看了一遍，用独特的小奶音严肃地指出：“没有鱼。”

　　白惑一看，还真没有鱼。鱼里有刺，容易卡喉咙，大多数幼儿园为了安全起见，都是不会做鱼给小朋友们吃的。这对爱鱼如命的小龙崽来说，几乎是个灭顶的打击。

　　宣传册再往后翻，小龙崽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页讲的是幼儿园的环境，说后山有个小湖，风景如何如何优美，白惑一见小奶龙那亮闪闪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哭笑不得地把宣传册合上了：“乖，爸爸不在身边的时候，可不能跳进去抓鱼吃。”

　　小龙崽歪头看他：“为什么？”

　　小孩儿都喜欢问为什么，白惑感觉自己的胡扯功力简直呈几何线式增长。小龙崽已经具备甄别四周人类气息的能力，他倒不担心孩子抓鱼时会被人类发现，他担心的是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成年龙类到了陌生地方，尚且要仔细甄别一番，才能化龙形，这么小的幼崽，实在太容易出现疏漏了，没个大人在身边帮忙掩护，他还真不放心。

　　想了想，白惑装出失落的样子：“因为爸爸吃不到啊，爸爸吃不到会难过的。”

　　小龙崽眨眨眼，点头记下了。嗯，不能背着爸爸吃独食。

　　远处的公路上开来一辆越野车，小龙崽敏感一扭头，瞬间化了人形，树枝上的胖鸟见状，也安静地眯眼打起了盹。

　　幼崽期过去，软鳞期神力会激增，化人形后的小龙崽尾巴和龙角已经能收起来了，乍眼一看，与普通人类三岁小孩儿无异。

　　“白惑。”纪北关门，下车朝他走过来。

　　“纪警官，好久不见。”白惑眯眼朝他打招呼，顺便瞥了眼车后座。

　　“别看了，罗队到外地出任务去了。”纪北一脸松一口气的样子，抬头看见小龙崽，“咦”地惊叹了一声，“他好像长大了。”

　　“叫纪叔叔。”白惑拍拍小龙崽的脑袋。

　　“纪叔叔。”小龙崽小声道，说完就钻进白惑怀里不吭声了。

　　纪北“哎”地应了一声，上下在身上一阵搜索，只从口袋里摸出半块黑巧克力，还是昨晚罗文絮走之前塞给他的，窘迫地拿出来：“呃，巧克力吃吗？真不好意思，忘了给你带礼物。”

　　胖鸟一听有巧克力，倏地睁开眼，眼睛都直了。

　　小龙崽好奇地抬头，见白惑不反对，伸手接过，没有碰巧克力，而是被亮晶晶的锡纸包装吸引了，拿在手里玩儿。

　　“你们龙族都长这么快吗？”纪北感慨。

　　“只有头三个月快些而已，是人类的十二倍，”白惑笑着摆摆手，“后面是一样的，什么时候成年还说不好，没准比你们人类更长。”

　　纪北自打认识白惑，几乎每天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努力消化完“十二倍”这个概念，望着小龙崽的脸颊，点头说：“好像还瘦了点。”

　　“不是瘦，是毛变稀疏了，”说起这个白惑就忧伤，“崽，变个身给叔叔看看。”

　　小龙崽一开始有点难为情，对上白惑看似鼓励的眼神，这才渐渐把自己一身龙毛变出来，还抖了抖，努力让自己显得蓬松一些。

　　“都快秃了。”纪北一记重击。

　　小龙崽脸一黑，立刻把自己变了回来，别过脸不给看了。

　　白惑哈哈大笑，把儿子抱到地上，示意他自己去玩儿，看着气鼓鼓跑远的背影，笑容里满是期待：“不过很快会长一身新羽毛出来的，我儿子嘛，肯定很威风。”

　　威风凛凛的秃毛小龙崽折腾那三条倒霉催的鲶鱼去了，巧克力也没要，头顶的胖鸟等的就是这一刻，飞扑下来，低头一捉，灵活地叼走了那半块巧克力。

　　纪北被吓了一跳，对上胖鸟的脸，后者瞪圆眼望着他，忽然开口：“看什么，我捡的就是我的！”

　　纪北吃了一惊：“这也是龙？”

　　“不，”白惑斩钉截铁道，“他是鸡！”

　　多了个人用餐，小龙崽又下了次水，抓上来几条大鱼。白惑捡来柴火，直接在水边生了火堆，又把家里的调料和蔬菜拿了些出来，做烤鱼。

　　纪北坐在火堆旁，看着小龙崽露出尖牙，一脸凶悍地将鲶鱼按在地上，直接一口咬了个对穿，不禁瑟瑟发抖。哆嗦着扭过头，却看见白惑这个当爹的乐呵呵笑得一脸慈爱，全然一副看狗撵鸡的心态，于是只好把“这么小就这么凶悍会不会不妥”这句疑问给咽了回去。

　　鲜鱼处理干净，用姜片和酱料腌制，刷上油，放在烤架上，不多一会儿，香味就该出来了。酱料一边刷一边掉，白惑折腾到一半，被实在看不过眼的纪北强行接了手：“还是我来吧。”

　　小龙崽和胖鸟并排等在一旁，眼睛盯着架上的烤鱼直流口水。

　　纪北熟练地给鱼翻了个背，刷上酱料，好笑道：“俩孩子都饿坏了吧。”

　　白惑懒得揭露已经八十岁高龄的胖鸟，含含糊糊地应了。

　　“你们龙族小时候都这么凶悍吗？”纪北烤着鱼，看着鱼肉上的牙洞，忍不住问。

　　“凶悍？”白惑伸长脖子一看，摆摆头，“恰恰相反，幼龙小时候很弱的，比人类还弱。”

　　“那为什么……”

　　白惑心中其实也有疑虑，解释说：“龙族分三个大种：水龙，地龙，火龙。和人类分白、黄、黑人种一样，在体质上各有所长。”

　　纪北长长地“哦”了一声：“小朋友属于哪种？”

　　“他应该是水龙。”

　　纪北注意到白惑用了“应该”两个字，不由问：“是小时候不明显吗？”

　　白惑撑着下巴，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龙族幼崽的分化，无论是体型、毛色还是性情，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明显了，一般不存在判断不出的情况。

　　水龙喜水，畏火，性情孤僻而冷淡，鳞甲多为蓝、绿等冷色系。因龙族的药物大多生长在水里，这一先天优势使得水龙也多从事医药相关职业，是不可或缺的医疗部队；

　　地龙喜爱山川，体型偏大，尾巴粗壮，但行动迟缓，灵活度低，水火均不耐。他们大多性情温顺，鳞色以黑、灰等低调的颜色多见，因为温和，种族冲突少，繁衍能力是三大种族中最强的。相对来说，地龙的成员也分布最多、最广；

　　剩下的火龙，顾名思义，天生拥有火舌，能吐火，虽然鳞甲硬度一般，但可抗高温，甚至能在火山内部生存。他们性情狡猾，善于伪装，属于典型难搞的精尖部队，尾短脖长，不耐水，鳞色多为红、橙等暖色系。

　　当然，这些都是原始时期对龙族三大类的总结，进入人类社会后，龙族经过后天学习和教化，大多性格都被压制得很好，至少表面上看，大家都是端方得体的龙类。

　　龙族一般只实现族内通婚，分族群居，跨族通婚的，哪怕在进入人类社会之后也非常少见。究其根因，一与龙族成员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二便是跨族通婚，后代畸形率之高，令人闻之却步。

　　小龙崽刚出生时，白惑初步判断他是一条小水龙，但随着这孩子日益长大，白惑心中的疑虑也日渐浓厚。的确作为一条小水龙来说，这孩子过于凶悍了，出生三天面对岩蛟的威慑面不改色，三个月刚到就下水杀鱼，这种事哪怕是小火龙也未必办得到。

　　小龙崽等得久了，见鱼迟迟还没烤好，委屈巴巴地凑过来，钻进白惑怀里，奶声道：“饿。”

　　“不行，不能吃生的。”白惑一见他那心机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龙崽抽抽鼻子，还未开口，白惑笑眯眯地断了他后路：“半生的也不行。”

　　白惑，一个有原则的慈父，原则问题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