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
夕阳从窗棂斜射进来，落在白惑苍白的脸上，他眉心紧皱，身体缩在毯子里发着抖，额发几乎被冷汗浸湿。
“龙族忌白，他不能留在这里。”
“白色代表不祥啊，那孩子，唉……”
“先知说他会为我们带来灾难的。”
“不是的，白惑，你说句话啊，白惑，白惑！”
“……”
小奶龙在院子里和胖鸟鸡飞狗跳地打完一架，手脚并用地冲进屋子里，在胖鸟飞扑追上来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沙发，熟练地钻进了白惑的毯子里。
“心机boy！”胖鸟紧急刹住车，对他使用外挂的行为非常愤怒。
小奶龙才不理他，在毯子里打了个滚，欢快地用毛茸茸的脑袋去拱白惑的鼻子。
白惑吸了一鼻子毛，差点在睡梦中窒息，大汗淋漓地醒过来，与小奶龙狼青色的圆脸对上眼，整个人一下子瘫了回去。
“偷吃什么了？嗯？”他仰头露出脖子，微微喘着气，手背覆在额前，另一手揪了揪小奶龙的脸，“一股鱼腥味。”
小奶龙并不打算承认，眨了眨眼，努力做出一个“我真的什么都没吃”的真诚脸。
白惑假装信了，洗完脸，出门在院子里发现了两条完整的鱼骨头。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小崽子想必是饿了没忍住，白惑看着地上欲盖弥彰的小雪包，心中好笑，明明就是偷吃了，还把鱼骨头埋进雪地里，以为他不知道，结果太阳一晒雪一化，作案痕迹暴露无遗。
不过细想也是他失职，这孩子自打跟着他，就没吃过一顿好的。
白惑向来是个纵容的，哪里肯让自家孩子受委屈，当下就用手机点了个豪华三文鱼套餐，连胖鸟都顺带沾了光，得到一份加量的栗子肉。
晚餐送来，小奶龙看见切得整整齐齐，肥美鲜嫩的鱼片，一时都不知道怎么下嘴，高兴地围着大盘子转了好几圈，那模样，像极了头一次进城的小乞丐，看得白惑十分心酸。
小可怜，都是爸爸没用，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趁一龙一鸟正围着桌子大快朵颐，白惑拿出在矿道里捡到的那颗牙齿，放在灯下仔细端详。
“胖鸡，你对岩蛟有多少了解？”
胖鸟仰头吞掉一口五花肉，含糊道：“岩蛟？”
白惑把牙齿放在桌上：“看看？”
鸟大爷晚上吃高兴了，非常配合，鼓着肚子围牙齿跳了一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是自然脱落的，那个……剩下的我查查《大鹏志》。”
白惑看着他把鸟头埋进羽毛里，抱臂问：“我上次忘了问你，你这本《大鹏志》哪里来的？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以前修为不够，召唤不出来。”
白惑“哦”了一声：“看来我那神仙豌喂了你，也算是有点用处。传说上古大鹏一日千里，见闻广博，放到现在看也是个高知识分子，怎么到你这代，变得这么堕落了。”
“别胡说！”胖鸟涨红了脸，“每个人本事不一样，我也有比他们厉害的地方。”
“嗯，”白惑点头表示赞同，“比如吃饭。”
《大鹏志》包罗万象，但里面关于岩蛟的记载非常少，胖鸟边看边翻译：“岩蛟……我看看，上面记载说，岩蛟是龙族的一个低等亚种，用现代话比喻，就……就与人类和猴子的关系差不多，尚未开化，性情暴戾凶残，攻击力强，寿命极长。”
“有没有把岩蛟当做守护兽的先例？”白惑问。
“守护兽？”胖鸟惊道，“那不是你们龙族孵蛋用的动物吗？”
龙族繁衍能力之所以低下，除了战乱的原因外，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龙蛋的孵化条件太过苛刻。太热太冷太干太潮太晒都不行，高温高湿环境里龙蛋会腐坏，温度过低时龙蛋又会停止发育，甚至进入休眠。
而龙蛋的孵化期又很长，少则六个月，多则一年，战乱年代里，家长们根本没空时时刻刻守在龙蛋身边，因此，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寻找一些温顺又忠诚的动物，将其驯化，让它们来替代自己看守这些幼崽。一方面方便控制冷热和温湿度，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龙蛋在孵化期间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
多数龙族都会选择玄鸟、铃鹿、蓝狐之类温顺又有灵性的动物作为孩子的守护兽，许多龙族幼崽在出生后会天然地与这些动物亲近，可以说是最好的童年玩伴。
当然，后来龙族没落，幼崽出生率大幅锐减，加上战乱结束，守护兽不再被需要，便逐渐退出了龙族的视线，建国后出生的龙类基本都没有守护兽了。
胖鸟这回翻动翎毛的时间更久，半晌才说：“别说还真有，记载上说，几千年前曾有龙类试图驯化岩蛟作为守护兽，但投入使用后发现这种动物不太可控，甚至有攻击饲主的现象，安全起见，后来就弃用了。”
“原来如此。”白惑点点头，所以并非没有这种先例，只是危险程度太高。这样一想，白惑突然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小奶龙的爹妈是怎样的缺心眼，居然把孩子交给这样的异兽来照看，幸好孵化时遇见的是自己，否则这孩子能不能顺利活下来，还真是个未知数。
岩蛟虽然长得丑，但好歹也是上古灵兽的亚种，白惑联系之前几起凶杀案发生时奇怪的月光，心里有了数：“岩蛟能以日月精华为食？”
“不止日月精华，”胖鸟边看边咋舌，叹道，“哇，这东西劣迹斑斑啊，有岩蛟年迈时会吸食人类精血以续命。”
白惑皱眉，这么说，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对得上了。
这两只岩蛟大约很久之前被驯化过，但明显业务能力不过关，没有恪尽职守地保护小奶龙到出生，也是这个原因，才被意外路过的他捡了个便宜。年迈的那只岩蛟看样子是到了寿限，小的那只便去人间作祟，偷来月华与精血给老的续命，由此才引发了夕城的三起人命案件。
岩蛟虽然本性凶残，但被驯化过后，对被守护对象的执念是斩不断的。察觉小奶龙离开领地以后，这俩屡次想把小奶龙偷回去，却又忌惮白惑在侧，一直不敢行动。直到那晚白惑离开，小奶龙落了单，这才敢出来拐龙，不想中途又被纪北携带的围巾误导，拐错了对象，导致最后被一锅端。
观其遭遇，白惑对这俩倒霉蛋挺同情的，但这并不能抹杀它们犯下的罪孽，夺人性命，有违天道。
“你怎么知道岩蛟曾经是守护兽？岩蛟不常见吧。”
“不知道，”白惑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那天一看见这颗牙，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我总觉得以前好像听谁提过，但又想不起来。”
胖鸟狐疑地看着他。
手机响了，白惑抓着头发接起来：“纪警官？”
“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
纪北约在一家儿童餐厅。
白惑抱着小奶龙进门，发现几乎全是家长带孩子出来吃饭的。
纪北已经先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晚上没有穿警装，而是套了件宽大的羽绒服，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额上还贴着退烧贴。虽然一看就病着，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疲态，反而显得精神十足。
“纪警官恢复得挺快啊。”白惑谢绝了服务生拿来的儿童椅，直接把小孩儿放在身侧的椅子上。小奶龙个子矮，下巴刚好和桌面平齐。
“见笑了，叫我小北吧。”两个人都知道白惑指的是什么，纪北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只说，“没办法，干我们这行的，哪怕亲眼见到天塌下来，也得第一时间消化并去维持秩序。”
白惑敏感地瞥了眼窗外的警车，黑色车窗半降，车内，一点烟头的火星时隐时亮。
纪北顺着方向看去，苦笑：“别见怪，从中午醒来就这样了，超过十米都不行，我好说歹说才让他在外面等，前提还得是他看得见的位置。”
“你们感情不错。”白惑点头表示理解。
纪北没说话，拿过一旁的甜点菜单给白惑：“小朋友要吃点什么吗，这里的蛋挞不错。”
“出来之前吃过了。”白惑见小奶龙伸长脖子看菜单，干脆拿下来递给他看，“没有鱼。”
小奶龙显得很失望，白惑摸了摸他的脑袋，点了杯香蕉牛奶给他慢慢啜。
“他……”纪北看着两个人互动，措了下辞，“看起来好像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白惑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放在小奶龙的雷锋帽上：“他出生还不到一周。”
纪北眼里露出惊异，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这个围巾，物归原主。”纪北把桌上的袋子推给白惑，见后者一直打量他，叹了口气，说，“白主任不如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白惑失笑，掏出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毒/药吗？”纪北神情复杂。
白惑点点头，一脸高深莫测：“特别毒。”
纪北眼神黯淡了几分：“能不能先给我点时间跟你说几句话？”
白惑欣然应允。
纪北心绪难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慢条斯理地说：“实话说，因为在矿洞里的遭遇，我对你们二位的身份有一些猜测，我今天约你出来，主要是想证实一下。”
纪北准备了一堆证据正打算一一罗列，没想到白惑听也没听，直接笑着点了头：“嗯，你猜得应该是对的，我们不是人——啊，不是人类。”
所以肖舒那本手册上写的东西竟然是真的……纪北脸色白了白，长舒一口气：“原来你们真的是龙啊。”
白惑手里把玩着小药瓶，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并没有那么震惊，相比之下，反而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白主任，不瞒你说，夕城这些年发生过的怪事非常多，别人不知情，我身为警察却是最清楚不过，很多案子一压就是几十年破不了，之前退休的老局长在任时据说天天在家烧香保平安。”纪北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今天看到你们，我才明白，这一切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必须得承认，你们所处的，是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按理说，我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但是现在，这份平衡已经被打破了，DNA鉴定结果显示，夕城三位居民被甲兽所害已成事实，人死不能复生，我就算是不在了，夕城警方也必须要给被害人家属，给人类社会一个交代。”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白惑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我希望……”纪北抬头直视他，“你能给我留一个机会，我想跟你合作。”
“合作？”白惑眼里露出讶异。
“对，人类的力量太微弱了，在某些方面根本无法与你们匹敌，这一点在矿洞里，我们已经深刻见识过。”纪北是个绝对优秀的谈判专家，说起话来逻辑清晰，条理性极强，“但如你所见，人类科技发展越来越迅速，卫星全球监测，摄像头全覆盖，实时通讯网络……这些都在运用和即将运用的路上。人类几千年文明里都极少留下关于你们的记录，我想，你们一定一直在极其小心地藏匿自己的身份吧，但人类这样继续发展下去，你们会越来越难以生存。”
“就拿这次的事件来说，那两头被挖出来的甲兽，我们可以对外宣称是受了下水道污染的变异物种，我和罗队也可以向上级报告时统一口径，可能会有一部分群众质疑，但多数还是会相信的，毕竟除了我和罗队，并没有人亲眼见过它们活着时的举止。这次是因为被抓的人是我，但是下一次呢，万一，你们身边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身份了呢？也许你们可以用你们的方法把现场清理干净，但这些画面一旦被电子设备记录下来，传到网络，难道你们能把网络背后的人全部清理掉吗？”
白惑敛起脸上的漫不经心，正色了几分。其实纪北说的这些，恰好也是他一直在担忧的，在捡到小奶龙的时候，他甚至为此犯过愁。
“和我们合作吧，我可以为你们在某些时候提供便利。”纪北眼里满是恳求，说完，看了眼小奶龙，意有所指，“比如最简单的，解决小朋友的户籍问题。”
白惑与小奶龙对视一眼，问：“如果合作，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知道关于你们更确切一些的信息，”纪北说，“以及将来，在必要的时候，为我们提供一些协助。”
不大的儿童餐厅里，闹腾的孩子们在桌边来回穿梭，家长们在后方追着阻止。一旁的滑梯里，几个孩子正在尖叫，另一边，一对小夫妻正为教育问题小声拌嘴。
白惑沉默了起码五分钟，等到小奶龙把牛奶吸空，这才抬起头：“我凭什么信任你？”
“凭这个。”纪北在白惑的注视中拿出了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片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白色鳞片，“这是我在一位下属的笔记本中无意发现的，应该是他私藏了。”
白惑的脸色变了变，迟疑着看向纪北。
“你放心，”纪北斟酌着说，“这件事除了我没人发现，那位下属……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是谁，只是你必须保证不能伤害他的性命。”
白惑看着纪北正襟危坐、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突然笑了，将鳞片握进手心，再摊开时，物证袋里已经只剩下一摊粉末：“哎，纪警官，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跟杀人狂魔似的？”
纪北“啊？”了一声，表情有点懵。
“噗哈哈！”白惑笑出了声，低头把困得东倒西歪的小奶龙抱起来，“回家了，我儿子要睡了。”
“你不是……”纪北起身刚要开口，突然看见了桌上遗留下来的小药瓶，白惑并没有带走它。
“收好了。”白惑抱着儿子，笑眯眯地摆摆手，头也没回地大步出门，“将来你会用得着。”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