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阑珊》竹蕴碧青

4、心锁

　　难得的休息日，出租车缓缓驶进爱晚中心，两旁的景色依旧，青山绿水，静谧极了，车窗外美景如画，沈青蕴的心中却饱含歉疚。
　　大概有两个月没来了吧，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越靠近门口，沈青蕴发现自己的思念越浓烈。母亲在她五岁时就抛下了她，父亲常年来在外面忙着工作。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父亲过世后，受不了巨大打击的奶奶患上了轻度老年痴呆，因而住进了疗养中心。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过去，那该有多好。沈青蕴痴痴地望着窗外，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从未消失过一秒，终究却不能不遗憾地承认，那只是个幻想罢了。
　　“到了，姑娘。”司机的话语将她唤回现实。
　　“谢谢师傅。”沈青蕴点点头，提着奶奶最爱吃的水果下了车，目送着出租车远去，这才慢慢地走进了疗养中心。
　　公寓的门，白天都是为访客开放的，沈青蕴径直走了进去，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坐在整洁的床上，慈祥地望着她：“青蕴回来啦，我去做饭。”说着便要起身。
　　沈青蕴连忙按住她：“不用了，奶奶，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买的水果。”
　　奶奶笑了，很是开心：“青蕴真孝顺，等你爸爸回来咱们一起吃。”
　　沈青蕴心中莫名一酸，还是笑着回应：“好。”她紧紧抓住奶奶苍老的手，温柔地说：“青蕴这么久都没来看奶奶，奶奶会不会生青蕴的气啊？”
　　奶奶如同以前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会的，青蕴功课忙，成绩又那么好，对奶奶又那么孝顺，奶奶不生气，读书最重要。而且呀... ...”奶奶的表情突然有些神秘：“你的同学，常常来看我。”
　　“同学？”沈青蕴秀眉一皱，正疑惑着，阳台上突然传来清朗的男声：“奶奶，外面阳光好极了，我推您出去晒晒。”
　　他走了进来，然后，目光凝滞在了沈青蕴的脸上。良久，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碧蓝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青青草地，和煦的微风温柔地抚过脸庞，带着久违的淡淡芬芳，奶奶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韩烟凝视着沈青蕴的侧颜，忍不住说：“你的事，我听说了，奶奶她... ...”
　　“是轻度的老年痴呆。”沈青蕴说，温柔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奶奶：“最疼的小儿子突然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因此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我读高中的时候。那时候，爸爸为了我留在J市工作，奶奶帮我们做饭，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却时刻充满了温馨与快乐。”
　　“所以，奶奶还记得我。因为那时候，我常常来找你借试卷，写作业。奶奶还为我们做好吃的。”韩烟回忆着，星目含笑，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当我再度回到J市故地重游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爸爸死后，奶奶就住进了爱晚中心。原本我是一个人住的，可是，后来，我也... ...嫁给了慕容阑珊，房子就空在了那里。”
　　“那段日子，应该特别难熬吧。”韩烟的眼里满是疼惜。
　　沈青蕴摇了摇头：“生活上的苦，倒真的不算什么。”眼里逐渐透出悲凉：“只是每晚都会梦到以前，爸爸，奶奶和我一起生活的场景。醒来时，却发现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漆黑空荡的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沈青蕴的翦水双瞳里氤氲着水雾，就当韩烟以为她即将哭出来的时候，她却猛地抬头望天，将蓄满眼眶的泪水咽了回去：“好在，我熬了过来。”她说，菱唇边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这样的沈青蕴，坚强地让韩烟心痛，他无端地恼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在最困难，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他。
　　“今天，谢谢你。”沈青蕴诚恳地说。
　　“不用这么客气。”韩烟却低下了头：“奶奶她... ...以前也对我很好。”
　　以前的以前，终究是回不去的以前。
　　“那么，再见。”沈青蕴打开车门，初秋的夜有些微凉，风吹起她漆黑的长发，这一刻，望着她的背影，韩烟再也按捺不住：“阿蕴。”他轻声呼唤。
　　回眸一瞬，沈青蕴已经被他紧紧拥住，他的语气有些哽咽：“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扛了，好吗？我在这里啊，你记住，我永远都在这里。”
　　他的怀抱，十分温暖，让沈青蕴有一刻的惘然。
　　仿佛还是在十年之前，学校洒满银杏叶的林荫道上，他第一次这样抱她：“沈青蕴”那是霸道中带着暧昧的口吻：“我想，你是喜欢我的。”
　　但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他整个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让沈青蕴怀疑他是否真的曾经出现在她的青春里过。
　　现在，他回来了，但一切，却早已回不到从前。
　　“对不起”沈青蕴推开他：“我该回去了，有个人，在等我。”
　　韩烟的双臂停滞在半空中，痴痴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很久，很久。
　　回到家里，沈青蕴第一时间将自己锁进了房间，此刻的她，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敢想，过去，也像被上了一把锁，她的心锁，将一切曾经的梦困在里面，与现实永远地隔绝开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房间，另一把锁后，慕容阑珊拉上了窗帘，原本儒雅的容颜上此刻写满了愤怒。
　　那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久久地浮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