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87、第 87 章

　　十月十六，我带着百里深泽、阳寄舟等人辞别敬训，返回京城。
　　来时的三辆马车变成了两辆，赶路的速度却比来时明显放慢许多，只要不耽误来年三月的皇太子册封大典，想怎样赶路都行。
　　距离来年三月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就算爬也能爬进京城。
　　还未走出幽州地界，飞鸽传书又至。
　　这回是百里炽繁动笔，烛烈的意思。说年底回京，沿途大风大雪行路艰难，不急于一时，到西川与延湛汇合，暂时在延湛名下的别院等过完年，出了正月再上路不迟。
　　烛烈的提议正好与我们的路线不谋而合。
　　为了不让延湛多耽误时日，我与百里深泽商量了下，开始抓紧时日赶路，北方冬天的风雪来得特别早，若被暴风雪停滞在半路上就非常不妙了。

　　过了卑羽山，就进入了峰愕危峻的沙角山。
　　此处多沙丘，堆积成山，风吹震动，沙粒在风中旋转发出嗡嗡鸣响，故又名鸣沙山。沙角山流动无定，俄然深谷为陵，高岩为谷，峰危似削，孤烟如画，夕疑无地，马车行走极为谨慎，唯恐失足陷落沙丘。
　　那一道道沙峰沙丘如大海中的金色波浪，气势磅礴，汹涌澎湃。山坡上的沙浪，有如轻波荡漾的涟漪，时而湍急，时而潺缓，时而萦回涡旋，当真迭宕有致，妙趣横生。
　　我们走走停停，直到日近黄昏也未走出沙角山。
　　我挑起车帘往外看，黄涛翻滚，明暗相间，层次分明，正所谓雷送余音声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
　　没过多久，风声里隐约传来野兽的嚎叫，苍凉凄厉，听到我脸色一变。“深泽，去前面看看是怎么回事！”
　　沙角山就是个天然的陷阱，进退维谷，如果入夜后在此遇上成群的野兽，我们此行恐怕会被疯狂的野兽撕成碎片。
　　百里深泽纵马前行，去了片刻又折返回来，神色凝重道：“有一拨人被狼群围攻，情形不容乐观。姬君……？”
　　“你带人前去支援，即刻，快！”我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狼群是最有纪律的族群动物，一旦遇上猎物不死不休。若这群狼被他人剿灭还好，若不能剿灭，反而尾随我们的马车紧追不舍，只怕后患无穷。
　　百里深泽应了一声，叫上那两个马车夫便走，留下阳寄舟陪着我，笑道：“姬君就不怕那狼群掉转头来袭击咱们的马车？”
　　“……”
　　我相当无语地望着他，若百里深泽没能阻挡住狼群，回了京城百里炽繁第一个就会撕了他。
　　让正一品内亲王受伤等同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就算百里深泽不出力，那两个车夫也要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拼命。
　　“若我有丝毫损伤，最后倒霉的一定是阳先生罢？”
　　阳寄舟一僵，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在下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姬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百里护卫武艺高超，自然出不了岔子。”
　　百里深泽再度回来，已然日落西山，金光溶溶，夕阳的余晖照映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魅力。
　　我诧异地看看他，不过是让他出手杀一群狼而已，有必要如此不快么？
　　但百里深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如临大敌起来。
　　“姬君，狼群已尽数杀死，救的就是当初在乌珠穆沁遇到的陈姓商队。”
　　一刹那间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就连话最多的阳寄舟亦噤口不语，而百里深泽语气犹豫道：“……那些人说救命之恩，一定要亲自谢过姬君才行……”
　　我不虞地抿了抿嘴，不用他提醒，我也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乌珠穆沁，北狄，陈姓商人。
　　我微微扯了一个冷笑，上次那人便没讨到什么便宜，这次自然也不会。

　　那队人马蹒跚而来，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只有五六人的队伍个个狼狈异常，几乎人人都受了伤，就领头的陈姓公子与唯一的一位年轻女子毫发无损，仿佛被狼群围攻的不是他们一样。
　　阳寄舟迎了上前，语气温和不失疏远地寒暄起来。
　　我叫浅浅打开了车窗，重新打量这支前不久才分别的商队，货物、财帛，样样皆无，被狼群围攻了这么久，无一人死亡，还敢称自己是商队？
　　我弯了弯嘴角，反正已经戴了帷帽，抛头露面亦无妨。
　　阳寄舟自然有充分的理由拒绝那位陈公子与我面对面交谈————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规矩总要遵循，谁让我扮演的是位姬君呢。
　　因此陈公子在百里深泽与阳寄舟的虎视眈眈之下，在马车边停下来，极有分寸地冲我拱拱手，笑道：“至草原一别，不曾想今日又相逢，姬君的救命之恩，陈某感激不尽。”
　　“哪里，公子言重了，不过是顺代为之罢了，公子毋须放在心上。”
　　我一面口不对心地说着文绉绉的客套话，一面希望他能够有眼色地知难而退。上回救的那个男人留了一串白玉环还在行李中，这让我已经一点也不期待这位陈公子的报恩了。
　　然而陈公子笑眯眯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翡翠牌来，温声道：“在下与姬君萍水相逢，无以为报，唯有这枚翡翠牌乃是玲珑阁的信物，日后姬君若有想要之物，可凭此翡翠牌到玲珑阁索取三次，玲珑阁必定无不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