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53、第 53 章

　　我的身体隐患终于在缓慢的成长过程中逐渐显现出来。
　　当年溺水时，我才两岁。父皇驾崩，我进入广陵行宫时我只有两三岁时的身高。等守陵结束回宫，我满十岁了，身高容貌看起来仍然只有五六岁左右。
　　烛烈见我都过了好几年仍然比同年龄的孩童矮小单薄，以为是清思台守陵受苦所致。每每用膳之时，不用季通帮忙，亲自为我盛饭添汤，各种菜肴夹了一筷又一筷。
　　竹笋火腿羊肉汤，烛烈将汤中的羊肉、火腿捞出来留给我。
　　鸭条溜海参，海参丝儿被精心挑出来，放在米饭上。
　　花菇烩鹅掌、蟹肉双笋丝、酒凝金腿……
　　吃，自己的肠胃承受不住。不吃，对不起哥哥一片赤诚之心。我捏着象牙箸，左右为难，踌躇不决。
　　烛烈没发现我的挣扎纠结，仍然对着满桌子御膳挑挑拣拣，很快又从鹿肚酿江瑶里挑了几块鹿肚，伸筷子就要往我的碗里放。
　　鸡鸭鱼肉各种不同的气味在我鼻端撩拨着我脆弱的味觉，烛烈居然还在把气味浓烈的鹿肚塞过来。我赶紧放下象牙箸，扭头冲着地毯干呕了起来。
　　烛烈一怔，旋即大怒。“今日的御膳是何人所做？速传太医令！”
　　季通乖觉，没有传令，反而俯下身轻声道：“陛下且慢，请陛下息怒。殿下在清思台守陵茹素已久，若贸贸然动大荤，恐怕殿下脾胃虚弱，不堪刺激……”
　　烛烈如有所悟，没有继续追究御膳房的职责，却仍然把太医传进了毓德宫。
　　“太医丞太医令阳寄舟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长乐无极。给殿下请安，愿殿下长乐未央。”
　　跪伏于地的年轻太医声音清朗，抬起头来是一张隽朗如白玉书生的面孔。
　　我扫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原来的李御医去哪儿了？”
　　烛烈的专属御医李树云医术精湛资历最老，原是太医丞太医令，我不在宫中几年，太医丞就换了新人？
　　“李御医年事已高，去年上书告老还乡，已得到陛下的恩准。”年轻的太医令含笑说道，他虽跪在地上，却姿态闲逸，举止从容，看上去不太像谨慎小心的太医，反而像个翩翩文雅的贵公子。
　　烛烈不太耐烦地挥挥手，示意阳寄舟起身。“不必多礼，过来给内亲王把把脉。”
　　阳寄舟似模似样地切了脉，说了一堆脾胃虚弱、缓进荤腥之类的话，又开出了几份药膳进补的方子，让御膳房照方子准备药膳。
　　烛烈又问：“内亲王成长迟缓，可有法子解决？”
　　阳寄舟冲烛烈作了一揖，从容不迫道：“孩童发育，当顺应天时。殿下幼时伤了根基，身子骨不如其他孩童乃是常理。如今殿下正在生长，何须强求？若用药物强行催长，固然能达到陛下想要的效果，殿下的身体却会留下隐患，甚至影响殿下将来的子嗣，望陛下三思。”
　　没有其他太医唯唯诺诺的模样，当着天子的面亦敢说实话，我对这位年轻的太医令有了一点肃然起敬之感。
　　烛烈脸色数变，却没斥责，最终挥挥手让他退下。

　　回宫时我今年的生辰已过，但宗亲贵戚、内廷宫眷们以“恭贺回宫之喜”为由，往蓬莱殿送了极为厚重的礼物。
　　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我往年收到的多得多。我漫不经心地核对着内廷主位嫔妃的礼物清单，怀疑她们是否将之前三四年没有送出手的贺仪一次性塞过来了。
　　“殿下，这份贺礼可不轻呢。”挽青忽然捧来一双紫玉雕琢而成的比目鱼佩，语气凝重。
　　紫玉，比羊脂白玉更为稀罕珍贵，自古便被世人视为祥瑞之物。《符瑞志下》记载：“黄银紫玉，王者不藏金玉，则黄银紫玉光见深山。”《文心雕龙正纬》又曰：“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足见紫玉价值之高。而送礼之人居然大手笔地送了一对紫玉比目鱼佩，难怪连见识了世间无数宝物的挽青都动容了。
　　“殿下，这是登华宫湄妃娘娘送的礼物，清单还在这儿呢。”
　　我诧异地接过来那对紫玉佩。
　　登华宫湄妃韶氏，四庶妃之一，据传是仅比滢妃逊色稍许的精明厉害之人。我和她从无往来，怎么好端端地突然送如此大礼？
　　若滢妃送这般贵重的礼物我倒能够理解，难不成她也有求于我……
　　等等，有求于人？
　　湄妃是内廷数一数二的高位嫔妃，身份权势都不缺，若有事是她不能解决的，眼下就只有六帝姬韫馨了。五帝姬与九帝姬大婚在即，湄妃难免眼热。可求到我面前又有何用处，皇族宗亲的婚事均要由天子敲定，插手六帝姬韫馨的婚事于我毫无益处，反而有可能引起烛烈的猜忌。
　　损己利人之事，我才犯不着去做。我顿时对润泽通透的紫玉佩失去了兴趣，刚要示意挽青将礼物退回去，忽然觉得不妥，又叫挽青暂时把紫玉佩收起来。
　　“先把玉佩收起来，等过段时日再私下退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