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39、第 39 章

　　我不由深深迷惑了。
　　早春凛冽呼啸的风雪，铜壶漏刻的水滴声声，素来刚强坚韧的烛烈近乎语无伦次的呓语……百里炽繁的泪水温热，仿佛刚刚还停留在我的手腕上，没有干涸。
　　如此细腻逼真的感觉，怎么会只是一场子虚乌有的梦境？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我是那只蝴蝶，还是入梦的庄周？如果梦境是真实的，那么岂非昭示着我将来的命运？
　　在十六岁生辰之前突然过世，追封皇太子，附葬烛烈的乾陵地宫……这未免太荒诞可笑！
　　且不提我今后的身体状况如何，只莫明其妙睡了一觉就把自己睡死了。太医丞的太医们都是酒囊饭袋不成？以皇太子身份葬在烛烈的陵园里，梦境里的烛烈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说，他从小把我当成儿子养大，死了也要像儿子一样葬在他身边？大靖历史可没有将弟弟追封太子之事，也从无普通皇子入葬乾陵的先例。
　　梦境里的我生前活得荣耀尊贵，死后葬得轰轰烈烈，尤其是《靖朝皇子列传》看得我几乎无地自容。
　　“品格贵重，钟林毓秀，纯孝至善，敏辨无双”这些都是谁瞎编乱造的，敬训身子骨健康得很，在幽州连续生了三子一女都平安成人，怎么可能青春正好就过世？雍宁八年时她可是才三十出头。
　　景祐二年……帝王的年号一甲子一换，如今才是雍宁年间，距离我梦境中的死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下意识捻住脖子上的迦南香珠，长年累月贴身佩戴让这串名贵的香珠变得润泽光滑。
　　我并不笃信佛教，但此时此刻的我需要一件能够镇定心神的物品。
　　我默默捻动香珠，像那些信佛之人，一颗又一颗，如是再三，才逐渐归于平静。

　　但这场噩梦只是一个开端。
　　一模一样的梦境重复出现在我的睡梦里，从这个夏季的开始直到结束。没有预兆，没有提示，有时候连续整晚都出现，有时候又十天半月不做梦。
　　唯一的好处便是，经历多了我习以为常，不再会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死亡梦境惊吓到。每次醒来时与从前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挽青为此异常欢喜，以为我终于拜托了噩梦侵扰，直呼钦怀皇后保佑，佛祖显灵，也不再劝我进补那些药膳汤水。
　　我捏了捏迦南香珠，笑而不语。
　　原先我还会为自己噩梦缠身而忧虑，也怀疑济度大师给的迦南香珠不灵验。可再多做几遍，梦还是那个梦，醒来之后我仍然神清气爽，毫发未损，于是我猛然间大彻大悟。
　　我既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之事，何须为一个莫明其妙的梦担忧？
　　世间无烦恼，庸人自扰之。
　　我茅塞顿开，顿时心情愉悦，连试穿挽青赶制出来的新襦裙亦立刻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