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160、第 160 章

　　瑛妃是土生土长的水乡人，极不适应京城冬天凛冽寒冷的天气，亦不耐烦年节前后冗杂繁多的宴饮庆典上的往来应酬，他日日缠着雍宁帝软硬兼施，终于磨得天子允许，在今年第一场冬雪来临时兴冲冲地去了清瑶山行宫过冬。
　　瑛妃的特立独行总是令人侧目，而雍宁帝毫无底线的纵容更是被众人深深忌惮。
　　宁王世子恒舒的抓周礼办得十分隆重，当日雍宁帝派遣贴身内侍季通赏赐了许多东西，十四皇子恒舒从此成为宁王府的继承人，再无回转的余地。
　　内廷走了一位宠妃，日子还是不咸不淡地照样过。
　　百里炽繁进宫的次数慢慢变得越来越少了，说是人多眼杂，避免事非。我亦深以为然，一个手握实权的长敬侯，一个月进宫的次数比宗亲皇族还频繁，的确容易授人以柄。百里炽繁自己不进来，书信倒传递得勤密，动辄邀我去宵游宫小住。
　　年底宫廷最为繁忙，我不喜欢国宴上冷冰冰的珍馐佳肴，更对虚情假意的宴饮没有一点好感，听说宁王受不得今年的寒冬又旧病复发，想起这些年没有二哥好好相处过，我便和烛烈打了招呼，决定到宁王府小住几日，和二哥好好联络感情。

　　因为早年父皇对所有皇子一视同仁的冷淡无视，我们兄弟之间感情一直不错。烛烈登基后，对同胞手足十分优待，宁王多年来隐居王府不问世事，却也过得安逸平静。
　　宁王的府邸就如其人，清新雅致，不过分奢华，亦不会过分素净。
　　宁王喜欢木槿，王府里随处可见大丛大丛的木槿。时值冬日，木槿花期已过，浓绿的枝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雪，矗立如旧。
　　宁王府很静，宫人内侍刻意放轻脚步，以免打扰主人清静。
　　“我却嫌府里太静了，正好借着这小家伙添添热闹。”
　　宁王不以为意，他披了件狐皮大氅，拿着一个纸风车逗弄刚满周岁的恒舒，虽然人在病中，精气神却比之前要好得多。
　　“话虽如此，二哥也不要太过费神。恒舒自有乳嬷嬷和宫人服侍，哪里会疏忽怠慢了？”
　　宁王有病在身，不愿把病气过给恒舒，只抱了片刻便让乳嬷嬷上来服侍。我见恒舒极为乖巧，不哭也不闹，起意抱了过来。几个月前还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一晃眼就长大了许多，一张粉嫩的小脸白白胖胖，可见被养得极好。
　　小孩儿眼下被我抱着也不怕生，睁着一双水汪汪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咿咿呀呀说着婴儿语，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忍不住在恒舒脸蛋上亲一口，笑道：“恒舒真乖！我都好几年没遇到如此乖巧的孩子了，可见恒舒与二哥有缘，都是一样的脾气。”
　　“你以为，有几个小孩像阿九小时候那般淘气？”宁王亦是笑了，“阿九还吃奶的时候脾气拧得不行，不喜欢乳嬷嬷带着入睡。日日夜间啼哭不止，吵得陛下无可奈何，只能把悠车到自己寝殿才肯好好睡觉，若是有人多碰一下都立时大哭起来。”
　　……与兄长年龄差距大的坏处就是对方总会知道那么一点自己的糗事。
　　我郝然，想不到宁王亦是会开玩笑之人。刚刚才夸奖恒舒乖巧，这会儿估计是坐不住了，在我怀里别扭地乱蹭。我安抚地拍拍恒舒的背，他发出哼哼唧唧的模糊声音，一双大眼睛慢慢涌上水汽，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我连忙转头对乳嬷嬷使了个眼色。
　　随侍一旁的乳嬷嬷立刻上前来，将恒舒抱过去，小孩儿吚吚呜呜叫唤几声，又变得乖乖的了。

　　王府总管忽然出现，微微垂首向宁王奉上一封折子。“回禀王爷，这是最新的邸报。”
　　宁王翻了翻邸报折子，笑道：“塞北又有捷报，大喜，大喜。”
　　我好奇地接过来，看了一看，也笑了。
　　十月以来，幽州守军与狄戎短兵相接，接连获胜。所有将士均论功行赏，旗门夏晗擢升偏将军，一日连升三级，夹杂在晋升的名单里倒不那么引人注目。
　　如若我不知晓此人便是瑛妃二哥的话。
　　塞北有战事，可不是加官进爵的好机会么？狄戎此次来势汹汹，非一年半载可以解决，对正打算往军队安插人手的夏家而言，岂非瞌睡送来了枕头，正中下怀？
　　“夏家儿郎少年英才，天资粹美，各个都是栋梁之才，若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在令人扼腕。夏偏将军前途无限，想来瑛妃必定好生欢喜。”我笑吟吟道。
　　文臣有夏瞩，武将有夏晗，内廷有夏暄，明年又是大比之年，若再选得几位夏家子弟入朝为官……
　　我与宁王极为默契地相视一笑。
　　总管却在此时去而复返，神色焦灼。“王爷，殿下，陛下急召！”
　　我与宁王一愣，还未反应，总管已经把话说完。
　　“幽州急报，北狄汗王薨逝……”
　　北狄汗王萨仁图亚死了？
　　我顿时愕然，萨仁图亚死得未免太不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