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灯》斗战胜鹅

1、第 1 章

　　一五年春节，我离家三年之后还是再回到这小地方。
　　爸妈显然没有电话中那样热络，刚帮我把行李搬回屋里，我爸就扎根在沙发里不愿意再动弹，一手遥控器一手微博，又得看春晚又得看吐槽，匀不出来第三只眼去看看她老姑娘是不是又胖了。
　　我妈显然更看重她手里那盆白菜饺子馅，一边搽馅一边抱怨今年白菜太贵，没在便宜的时候屯上一瓮是她的失误。
　　二老这样的表现让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浓浓感伤冲淡了不少。
　　我妈一瞥眼见我撅着嘴略为失落的脸，指着阳台说：“白菜帮子给你留着呢，你不是宝贝这个吗，怎么样还是妈记着你吧！”
　　我跑到阳台上，看到五六个白花花的大白菜屁股，心里直替他们害臊！赶快找了个大缸，又从花盆里掘了土，把它们半埋了。
　　尽管是冬天，尽管阳台没有暖气，这些厚脸皮的家伙还是会在半个月里相继生茎开花，细碎的小黄花，会开得比谁都艳，比谁都暖。
　　炮仗、烟花比起了嗓门，饺子下锅，上下游着。
　　我妈在厨房里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让我摆盘子，声音吓得我一哆嗦。
　　赶在春晚开幕前，我们仨终于坐下来碰了个杯。妈问我饺子味道还行吗？我点头说比速冻的强多了，再抬头，发现老太太眼眶红了。
　　真不知道前两年的大年三十，这俩孤寡老人怎么过的。
　　这回撵我我都不走了。

　　我就职的新学校离家十几里，想来想去，还是去车库里把摩托车推了出来。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一点火，老伙计突突突的响起来，还是那么争气！
　　打开车座，里面躺着一只半盔，粉红色，还贴着亚克力贴片，这是我念书那会的宝贝，现在再用，怕人家得用异样眼神看我了。
　　下午去商贸城买了新盔，骑着车绕护城河溜了一大圈，河边成片的垂柳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大广告牌子。
　　牌子上写着“君临公馆，湿地新家”。
　　我回去问我妈，咱这的湿地在哪？我妈说河边就是，刚划分的，你二姨的村子也划进去了，房价蹭蹭上涨。
　　晚饭后我发小刚子来找我，几年不见，他已经是俩孩子的爹了。朋友圈里尽是他家那大头小子的照片。
　　“得亏了孩子没随你，不然真没法看。”
　　刚子听了我的话点头笑，又从手机里找出他一对宝贝儿子的照片来显摆，悄悄戳了戳我的胳膊肘，用眼神点点沙发上我爸妈，小声问我，
　　“二老没给你张罗对象？”我把他扯到沙发角上，故作神秘地说：
　　“一个是东边陶瓷厂大王，刚丧偶，一个是西边不锈钢老总，刚离异，没想好挑哪个呢。”
　　刚子捂着肚子笑，五观扭曲在一起更难看了。
　　我觉得眼前这个穿着规矩的西裤毛衣的男人，不是我发小。我发小可是当年区里臭名昭著的混混流氓第一名，怎么也能眼角带着皱纹憨笑呢？曾喊叫着要一辈子开皮卡四处窜，怎么到头来也是找了个样貌寻常的女孩然后就沉浸在温柔乡里了呢？
　　我想不明白。
　　送刚子下楼，他在楼道口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我手里，没多说一句，就小跑着隐藏在黑夜里了。
　　这歪着头蹦跶的样子，倒一点没变。刚子长短腿，以前我们老嘲笑他跑的像个□□，这样小跑的背影怕是得跟他一辈子。
　　我摸了摸那张有着奇怪纹理的小卡片，不用看，我知道那是谁的。
　　回到家，借着阳台上暗暗的灯光，能看到几只细长的绿茎，几朵淡黄色的小花，正突兀的矗立在那几颗白菜屁股上。我想闻闻味，谁知道一靠近，自己的呼吸就碰掉了几片花瓣子。
　　这花生的低贱，竟然还这么娇气。

　　第一次见到这种花时觉得真漂亮，怎么白菜还能开花？奶奶从白菜帮子上剪下几只，让我拿着玩。我偷偷洗干净一个“六个核桃”的罐子，灌上水，把花养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到学校去。
　　那时候我大概十六七岁，也像这大白菜屁股一样不知羞臊，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瓶“六个核桃”白菜花，在高二（十）班门口，东张西望。
　　班里马上传出来一阵不怀好意的起哄。“宋赫，快看！你女朋友来给你送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