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边城浪子：长路终有时》大幕

13、第 13 章

　　姝子自小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她也是见过人的，昆池里也有很多人，可是除了老师傅和她，其余的不能说是活着的——他们都是被师傅养在罐子里的“药人”。

　　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活着的四肢健全的男子，她知道他是好看的。就连他的声音都是好听的，就像这时，他在床上缓缓醒过来，看见她，皱了皱眉，问道：“姑娘，敢问裘老前辈在何处？”
　　姝子眨眨眼：“你问我？”

　　路小佳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叫我姑娘？我有名字，我叫姝子。”姝子说道。

　　他皱了皱眉——姝子觉得他连皱眉都是好看的。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小佳有些烦闷，抓着剑，起了身，就要起来，却奈何头一昏，他顿了顿，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就要走。

　　姝子惊了一声。

　　“荆无命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中了我布下的毒障都能这么快醒过来，还能走动自如。真是不错啊。”屋外缓缓传来带着冷笑的声音。

　　路小佳看见一个穿着布衣的女人走近，却不由皱眉——只因本该七八十岁的老人却还保持着三四十的貌美——果然邪。

　　他抱拳行礼道：“晚辈路小佳见过前辈。”

　　姝子走了过来扶着裘不苦走到桌子旁，给她倒了茶水。

　　裘不苦喝了口茶水，眉目冷冽，她随意指了指座位，道：“坐吧。”

　　路小佳也坐了过去。

　　裘不苦直接问道：“带着你师傅的令牌找我做什么？”

　　路小佳道：“为求前辈救一个人。”

　　裘不苦哈哈大笑：“你师傅没告诉你，这令牌是拿来做什么的？”

　　“知道。”路小佳淡淡说道，随后看着她长长袖袍下的有些空荡荡的右手，说道，“当年裘前辈雇我师傅做事，说拿着令牌找到前辈，前辈便能替师傅杀人。”

　　裘不苦原本是圣衣谷的掌门的女儿，嫁给了师兄为妻。后来父亲死后，丈夫变成了圣衣谷的掌门。哪曾想，裘不苦偷学了圣衣谷的禁术修炼毒术，圣衣谷历来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因此，她的丈夫只好断了她的右手手腕，逐她出门。随后，裘不苦竟然雇了荆无命去斩断了自己的丈夫的右手，还杀了独子。这也是，荆无命说过的——不要招惹女人。

　　“知道还提这要求。”裘不苦笑道。

　　“前辈要何要求？”路小佳说道。

　　他早就知道裘不苦会是这样，本来荆无命以前给他令牌时就说，裘不苦比男人还要可怕，她不会心软，而相应的，这种人许下的诺言也是不足为信的。拿着那令牌，路小佳也不过是借此同裘不苦能有机会当面谈判，要不然恐怕早就被做成“药人”了。

　　裘不苦笑了笑，黑亮的双眼与路小佳对视，最终笑着说道：“既然是拿着你师傅的令牌来，我也不至于刁难你。先说，救什么人？”

　　路小佳淡淡道：“一个中了凤凰胆的人。”

　　姝子手中茶盏应声落地，倒是把裘不苦的神思拉了回来。她瞪着姝子斥道：“没长眼的丫头。”

　　姝子吐了吐舌，黑亮的眼珠转了转笑道：“徒儿可没听过昆池外能有人会使这凤凰胆的。吃了一惊而已。”

　　“你能确定是凤凰胆？”裘不苦看着他，灰黑的眸子里透着精光。

　　“蜀道门下的手，基本能确认。”

　　裘不苦微低了头，思索了片刻，站起身，姝子连忙过来扶她，她摆手道：“你杀了我四条灵蛇，这帐就算抵了。你走吧。”

　　路小佳皱眉，身子一闪，落到裘不苦面前，他皱眉道：“前辈不肯相救？”

　　“救不了。救不了。”裘不苦抬头看着他，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蜀道门下的凤凰胆没解药。”

　　说完，就要饶过他。

　　路小佳皱眉，突然淡声道：“三十年前圣衣谷灭门惨案，难道前辈就不想查下去？”

　　裘不苦身子一顿，随后转过身皱眉看着他：“你知道？”

　　路小佳转过身，微微笑道：“八年前，我曾经救过一个火海中的人，他说了些我不该听的话。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谁？”裘不苦沉声道。

　　“左手神医杨又忌。”路小佳淡声回道。

　　裘不苦似大惊，回不过神。姝子急忙问道她如何，却被裘不苦推开，她佝偻着身子，只是回不过神。随后，她皱眉问道：“他人呢？”

　　“死了。”路小佳依旧淡然，“以身试毒，无药可救。”

　　裘不苦一愣，随后大笑道：“好啊！好啊！杨又忌你救人救世，到头来，竟然救不了自己！”

　　杨又忌便是裘不苦的丈夫，她的师兄，圣衣谷的掌门。因为当年被荆无命斩断了右手，便用左手学医，便被人称“左手神医”。圣衣谷三十年前被人突袭，弟子门人无一人生还。那晓得，早些退位让贤的杨又忌却躲过了此劫。

　　“他，说了什么？”她笑的直到凄凉，淡淡问道。

　　“让我将他埋到秦山一座孤坟旁边，不用立碑。”

　　“秦山……孤坟……”她的身躯也似乎有些佝偻，她向前一步，无神问道，“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由拿出腰间匕首。

　　那个断手神医，当年名动江湖的谦谦君子，死前依旧风骨依旧，他说：“你答应我这条件，今生你若有所求，就拿着这把匕首去昆池找裘不苦。因为，那是她欠我的。”

　　裘不苦接过那把匕首，不由仰天长笑：“我欠的……我欠的！秦山孤坟……哈哈哈哈哈……秦山孤坟！杨又忌！这辈子是我欠你的，那我失去的谁还给我！杨又忌！”

　　路小佳静静的看着本来刚刚的美貌女人，她大笑时，一头乌黑长发竟然瞬间变白。

　　“师傅……你的头发……”姝子吓了一跳，喃喃道。

　　裘不苦这辈子，恨过不少人，却只爱过那个穿着素衣的温雅君子。她嫁给他，是真欢喜。可是，新婚一月，他却带来了一个男童，说那是他的孩子。她本来就不是纯良之辈，在偷偷跟着杨又忌，看到他与一女子在秦山下相拥。又听信了流言——他早已婚配，后又与那女子和离。她终于爆发了，修炼禁术，毒死了那女子。而杨又忌也根据门规，斩断了她的右手，休了她，赶她出谷。她那时恨啊，雇了全天下第一的杀手，杀了那个孩子，斩断了他的右手。她不杀他，她要看着杨又忌失去一切，痛苦一生。可是，在她知道，那孩子并不是杨又忌的，而是他的兄长之子。她后悔了，却无脸找他。这样看来，她果然欠他的。

　　笑着笑着，她最后低着头，一张美丽的面庞似乎在这片刻老去不少。最后，裘不苦捧着匕首，身形晃悠，脚步踉跄的走出路小佳的视线。

　　路小佳依旧淡淡的，毫无表情，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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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芳铃坐在长廊里，头歪着靠着木栏，静静的。随后，她微微皱眉——脚步声。

　　自小习武，她身子一紧，再仔细分辨这轻微的脚步，她便就松了身子。

　　只听见九儿带笑的声响：“芳玲姐姐。我嫂子来了。”

　　马芳铃站起身，转向那方向，笑着说道：“今天倒晚了些。”

　　九儿的嫂子温玉笑了笑，柔声道：“难不成芳玲还要怪罪了？”

　　马芳铃坐近了些，笑道：“哪敢？玉姐姐进屋。”

　　在路小佳走后，已有九天。这九天温玉便来同九儿一起照顾马芳铃，而且也来教着马芳铃学习哑语——以备以后凤凰胆发作，自己成了眼看不得、口说不得的废人。

　　在说笑着进屋时，马芳铃却听见风中一声脚步声，她顿了脚步。

　　温玉和九儿不解，询问时，马芳铃却举手示意别说话。

　　马芳铃皱眉，随后听到极轻的铃铛声，不由笑了笑，站出几步，朗声道：“敢问是哪位高人啊？”

　　随后只听一声老者的笑声：“老夫见此处美不胜收，便逗留片刻，那晓得这深谷之中竟然有这般美人，倒是不虚此行啊！”

　　温玉和九儿俱是一惊，却见马芳铃笑了笑，道：“高人好贫的嘴。不怕红颜知己责骂吗？”

　　随后，便是一女子骄横之声：“臭叶开！说什么胡话！你给我下来！人家都认出来了！”

　　却见一身青衣的俊朗男子从房檐上落下，笑着对马芳铃道：“马大小姐，耳力见长啊。连我的脚步声都听见了。”

　　“哪里的话……”

　　“叶开！你刚说的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还不待马芳铃说完话，只见丁灵琳冲了过来，怒道。

　　“哎呀！灵琳，还有外人在呢。大气点，我刚玩笑罢了。”叶开讪讪道，随后给丁灵琳使眼色，小声道，“再说了，今日主角儿可不是我俩。”

　　马芳铃没仔细听叶开的话，只笑着对温玉和九儿说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叫叶开，另一位姑娘名唤丁灵琳。”

　　温玉和九儿这才明白，笑着对着两人行了礼。

　　叶开和丁灵琳也回了礼。

　　九儿却皱了皱眉，小声的对马芳铃道：“芳玲姐姐，那另一个人呢？”

　　马芳铃不解：“谁？”

　　九儿轻声道：“那个站在小径中，穿着黑衣服拿着刀的人。”

　　马芳铃只觉得一震，手脚冰凉。她无神的望着那里。若她能看见，那便是一副画——枫林如海，风过便如跳跃的火焰。枫叶落地无声的小径中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衣，手拿黑色的刀，苍白英俊的脸上是解不开的阴郁。他仅仅站着，就足以让马芳铃顿足，即而奔向他。

　　而她也这样做了。

　　马芳铃即使看不见路，可这些日子的熟知，她早已摸透了路子——直走三十步走出长廊，右转六十步走出院子，往前走三十步便是小径。

　　而他就站在那里，没有动。

　　傅红雪看着这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飞奔而来，却在离自己的十步之外顿住了步子。

　　他看着她，精致苍白的脸上全是强忍住的复杂情感——像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兴奋，又像是悲哀愤怨。

　　这一刻，傅红雪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快乐。

　　马芳铃伸出手，似乎在摸索，踉跄的、不确定的步伐在兜兜转转。她美丽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神采，她轻唤道：“傅红雪……”

　　傅红雪的心似乎被重重一击，他拿着刀的手瞬间紧握，青筋暴起。

　　“你在哪？”微颤的声音不大，却叫他一震。

　　他终于忍不住了，迈开步子，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中——他依旧不发一言。

　　马芳铃一惊，随后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她闭上眼，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傅红雪闻言一愣，随后微叹的说：“我来了。”

　　风中吹落枫叶，却吹不动相拥的两人。遥遥看去，只觉得恰似一张久别重逢、令人动容的画卷。

　　多好。自己一直等的人终于是来了——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