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月》虞不渔

9、第九章

　　顾留生一听是楚琭琭。大喜道：“是我！我在崖下面吊着哩！”

　　不一会儿，楚琭琭的头就从上面探出来了，一看顾留生的狼狈模样，笑道：“顾小哥，你怎么耍着耍着，耍到那里去了？”

　　顾留生道：“好姐姐，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已经在这里吊了一天了，你再不拉我上去，我真要掉下去了。”

　　“莫慌！”楚琭琭边说边四处观望，突然心生一计，道：“我去搓根绳子来，顾小哥你再坚持一下。”说完便飞身回去，找了几颗桑树，剥下树皮，拧成了一股绳。她将绳子一头扔了下去，喊道：“顾小哥，你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顾留生试着移开一只手，将绳子缠在手腕上，喊道：“我抓住了！”

　　“那你放手，我拉你上来！”

　　可顾留生是个七尺汉子，楚琭琭却是一个十分瘦弱的姑娘，顾留生刚一松手，楚琭琭还没用力，就被一把扯了下去，她慌忙缠住绳子，整个人都被吊在了下面。顾留生大惊，一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绳子不敢松手。

　　“楚姑娘，你还好么？”顾留生问道。

　　楚琭琭被吊在下面，也是十分惊恐，她抬头望着顾留生，道：“我还好，你.....那你还好么？你已经吊了一天了。”

　　顾留生道：“本来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可如今你吊在下面，我是半分不敢松手了。”

　　楚琭琭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知道这里的景象是这样的。如今我掉在下面，脚下是空的，也无法使用轻功，只希望师父早点发现，前来救我们。”

　　顾留生想起了楚珞珞之事，只叹祸福原在旦夕之间，悲道：“我上午把珞珞弄丢，如今又害你陷入绝境，若你们父母在，一定会把我千刀万剐的。若他们不在，我索性这样死了，好向他们赔罪去。”

　　楚琭琭道：“你放心，妹妹已经回去了，不然我为何会来找你？”

　　顾留生一愣，不敢相信楚琭琭的话，只当她是哄自己，好让自己安心。楚琭琭见他不信，遂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原来，楚珞珞上午带顾留生去的那个山洞，叫做蛛云洞。里面道路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历来进去的的人都是有去无回。但楚珞珞养了一种引路蛊，将她带了出来。楚珞珞看见顾留生留下的记号，便自行下山了。

　　下山之后，楚珞珞发现顾留生没回来，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便跟东方清交代了事情，望着东方清前去搭救。东方清十分生气，罚楚珞珞在家里面壁思过，不得外出，让楚琭琭上山来寻人。楚琭琭经常在外采药，在任何林中都可自由穿梭，不会迷路。加上自身功夫不错，防身完全没有问题，便应了，急忙上了山。

　　顾留生得知楚珞珞安然无恙，心已放下大半，只叹道：“真是天意弄人，跟着妹妹一起上来的，结果到时候却让姐姐跟着我一起死。”

　　顾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顾留生几次差点晕过去，但因下面还吊着一个楚琭琭，他又强忍着清醒。空中传来阵阵夜莺啼叫，从前觉得好听至极，如今听来，却是十分悲凉。

　　顾留生道：“楚姑娘，只怕......只怕我坚持不了多久，到头来连累你和我一起葬身在这山间。”

　　楚琭琭道：“顾小哥，你把绳子松开吧！”

　　顾留生一愣：“你胡说什么？我......我还能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待会儿先生就来救我们了。”

　　楚琭琭道：“师父即便是发觉不对劲，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找到我们的。你松手吧，松手的话或许你能多坚持一会儿，这样一直拉着我，我们两个都得死。只是......”楚琭琭突然难过起来：“还望你转告师父，千万莫要忘了琭琭。有空来着崖边看看我，也免得我在阴曹地府，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他。”

　　顾留生见楚琭琭如此，也只好安慰，但此刻再多的话也是无用，情势如此，楚琭琭也明白自己可能会葬身在此了。

　　顾留生道：“楚姑娘，我是一介粗人，不会说什么话。我自小是个孤儿，但蒙我的老师收留教导，心中也懂‘知恩图报’四个字。老师走后，我便四处流浪，从不知道有家人，有朋友的感觉。自从来到这青烟谷，跟着东方先生习医，他虽始终不愿收我为徒，但我心中却是早已将他当做我的师父。还有楚姑娘，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为我缝制衣裳，在我心中，你也是如我的亲姐姐一般。我......我心中对你们是十分感激的。只可惜没来得及报答这份恩情。”

　　楚琭琭道：“顾小哥不必挂在心上。从前珞珞常年在外，师父又不愿和我多说话，这谷中十分冷清，自你来了之后，倒多了诸多乐趣呢。”

　　这两年来，顾留生确实让谷中的气氛活跃了不少。顾留生看上去粗枝大叶，但却是心细如尘。他早就看出东方清一直回避着楚琭琭，不到非开口不可，东方清都是不愿意和楚琭琭多说话的。

　　楚琭琭是个十分温柔的姑娘，脾性自不必说 ，东方清为何会这样，他始终不明白。如今既然楚琭琭主动说起这个，顾留生便想趁机问个明白。

　　“楚姑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

　　话未说出口，上面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咦？下面有人？”声音有些戏谑的味道，是从对面那座山传来的，虽然相隔很近，但被树丛遮住，顾留生并未看见人。

　　顾留生虽然有些奇怪，但也还是想试一试 ：“是的，下面有人。老人家，你可否救我们上去？”

　　那老人似乎有些不悦：“什么老人家？我才不是老人家。”

　　顾留生心想这人大概只是声音比较老成，便说道：“恕在下无礼。那你可不可以救我们上去？”

　　“救你上来？我有什么好处？”

　　顾留生看这人似乎靠不住，但这里人烟稀少，再僵持下去，他二人性命怕是保不住。于是说道：“好处？我这里有好多新鲜玩意儿，只是我现在手不方便。你先救我上来我再拿给你可好？”

　　那人一听就来劲儿了，拍手笑道：“好好!我这救你们上来。”话 刚落音，便从上面飞下来一根藤蔓，顾大喜，抓住藤蔓便飞身上去。

　　上去之后，楚琭琭已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气息微弱。

　　顾留生上前查看，赫然发现楚琭琭的腰间插进去了一根极细的树枝，伤口的血液已经有些凝固，也有些鲜血往外渗。

　　原来下午掉下去的时候，楚琭琭已被顾留生抓的那根树枝扎伤，只是她一心求生，又想着东方清和楚珞珞还在家等着，完全忘记了疼痛。

　　顾留生替她搭了搭脉，心里焦急万分。
　　突然，一只手掌伸了过来，顾留生下意识地挡住，一看原是那老者。此人两鬓斑白，满脸皱纹，花白胡子，却看上去一点不正经，只一味地笑着。

　　老人见顾留生回头，十分惊愕，突然冲过去抓住顾留生的胳膊，大叫道：“顾兄弟，你的病好了？你来找我了？你......你可怨我没来救你？”

　　顾留生见这老人看上去比东方清还年长，看起来疯疯癫癫，却口口声声称自己“顾兄弟”，心中十分惊讶，说道：“前辈......前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老人一怔，放开顾留生，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你.....你不是顾兄弟？”他挠挠头，又道，“你好像比顾兄弟年轻。”

　　老人一口一个顾兄弟，让顾留生十分在意，心想：“我虽不认识此人，但也确实姓顾，难道这人真和我有什么渊源？”遂道：“前辈......”见这人疯癫神态，料想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将计就计，道，“我是你的顾兄弟，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那老人一听，瞪大眼睛，突然发狂，大喊大叫：“那东方小儿不肯为你治病，要我去杀杨渊，可杨渊是你的结拜兄弟，我不能杀他，所以我只能在这里跟东方小贼耗，我想救你，可带不来东方清，我怎么救你？”

　　顾留生这才明白那老人口中的“东方小儿”、“东方小贼”原来指的是东方清。他不明白东方清当年为什么要杀杨渊，才肯救那位“顾兄弟”，这位老人大概是因为没救回故友，导致神志有些不清，想来恐怕是上一辈的恩怨，除了恰好姓“顾”之外，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时，躺在地上的楚琭琭艰难地动了一下，脸上全是汗水，看上去十分痛苦。
　　顾留生忙道：“前辈，我想借贵宝地一用，为我朋友疗伤。”也不等老人回答，抱起楚琭琭就去寻安身之处。

　　那老人反应过来，知他确实不是自己的顾兄弟，遂有些不乐意，急匆匆得跳到前面拦住去路，说道：“你不是说你身上有好玩儿的吗？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说着便跑过去在顾留生上到处搜。

　　顾留生被弄得没办法，又怕再次伤着楚琭琭，只好说道：“一时权宜之计，请您原谅。我改日我一定寻到稀罕物件送与您，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楚琭琭小声道：“这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顾……顾小哥不必跟他解释太多。”

　　顾留生点点头，又想这荒山野岭，若是让这老人离去，恐怕他二人只有困死在这里，正想叫住他，那老人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怪怪地笑着：“小子，你真不是顾兄弟？”

　　顾留生道：“不瞒前辈，晚辈确实姓顾，但不是你所说的顾兄弟。”

　　老人一愣，道：“那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