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不好穿成鸟》沐及及

5、无名之辈

　　七日之后。

　　炉鼎已隐，月夕漂浮在潭水之上，衣衫未着，只得一叶璀生花瓣附于胸前。

　　双眸合闭，却胜似眼波流连。

　　娇小的鼻尖承起一露水滴，这时，水面忽然起了波澜，水滴顺势滑过轻启的樱唇，落入口中。

　　月夕被一个粗壮有力的手臂挽起，揽入怀中。

　　好温暖。

　　月夕潜意识下往温暖深处蜷缩，怀抱里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像那冰雪溶化后的气味，幽冷而弥长。

　　也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月夕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耗尽力气也办不到，最终又昏昏睡去。
　　 
　　她昏昏沉沉睡了七十二个时辰方才醒来，只觉得浑身乏力，头疼的厉害。

　　艰难的动了动，朦胧中却见有一男子伏靠在塌侧。

　　是束。

　　月夕凑近了仔细看，他面容依旧清冷，似乎多了些疲惫，只是身上早没有迷蒙记忆里那幽冷弥长的香气。

　　这是月夕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这么久以来，他从来都是一副我和你不是很熟的态度，把自己高高架起，不苟言笑，面冷若霜，从不对月夕多言语半句，不过月夕可以感觉到，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内心孤独的傲娇上仙罢了。

　　好在这段时日，吃香喝辣，也不限制自由，在这好山好水的地方，总算是过的舒坦，只是这个素昧平生的神仙大大，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耗费精力帮助自己变成人呢？总不会也是穿越而来的同路人？

　　月夕只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不愿再做细想。

　　想点开心的事儿吧，我得好好看看自己。

　　她轻手轻脚的从床上坐起来，举着双手在眼前正正反反来回看。

　　“哎呦喂，这爪子竟然真的变成了手！细腻白嫩，果然是重生了啊，啊哈哈哈哈哈~！”

　　月夕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掀开被褥，修长的双腿已然入目。

　　“哈哈哈哈！姑奶奶终于不用再做一只鸟了！”

　　得意忘形之际，熟睡的束醒了过来，嗓音沙哑的说：“你醒了。”

　　月夕被吓了一跳，想躺进被子里，却来不及了。

　　那日从重生潭里被捞出来，全靠仙法包围周身遮羞，此刻仙法早已散去，被中胴体山峦起伏无一物遮挡，刹那风光被束尽收眼底。

　　束慌忙撇过脸去，起手捏出法诀，月夕身上再次腾起缭绕的雾气。

　　月夕虽是现代开放社会来的，可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赤身露体的被人看了个精光，自然也是羞愧难当。

　　“我……”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束站起身来，背对着月夕。

　　“初成人形，元神尚不稳固，你在这好生歇息，我去为你备些膳食，屏风后有衣衫，你且穿上。”

　　语速飞快的交代一番后，他就匆匆退出厢房。
　　 
　　束走后，月夕才同手同脚的从床榻上爬下来去穿衣。

　　做鸟太久，这做回人还真一下子不太适应了，何况这古装着实繁复，月夕费了老大的劲才把束给她准备的柳黄色裙衫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妥帖。

　　“恩，想不到这冰块男眼光还挺不错，衣服竟然这么合身。”月夕对着铜镜照了照，表示很满意。

　　哎？他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忽然，刚才床榻边尴尬的一幕闪过脑海，被子里的自己□□，那……莫非……从重生潭到这厢房，一路上他……

　　月夕又想起那温暖的怀抱，唰的羞红了脸，拼命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不食人间烟火……

　　自从变回了人，月夕每天的仙果便停止供应了，束也愈发是难得一现。

　　不知是不是初成人形，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而且乏力的厉害，反正也闲来无事，一不用上班，二不用追剧，睡到什么时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想清楚了这一层，月夕就干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直到有一天早上。

　　月夕醒来，赖在床上懒得动，呆呆的看着床头的挂画，上面娟秀的写着“愿为清风戏山水，悠闲自得独寂醉”。

　　这挂画看了无数遍了，今天再看，却有不一样的感受。

　　这段日子来，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样的日子，刚开始过的虽然惬意自在，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沉闷乏味，月夕洗了把脸，振奋起精神。

　　有些事，似乎逃避的太久了，是时候去面对了。

　　束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更重要的是，在遥远的南都还有颜冼山，在更远的地方还有她的家。

　　若想找到答案，自然得去九天云池的其他地方看看了。

　　…………

　　月夕轻轻推开院门，探出头往外看，一切都是老样子，除了花草树木，空无一人。
　　束和常元都不在，应该是外出去了。

　　确定了这一点，月夕胆子就大多了。

　　束虽从不约束自己，对她在九天云池里瞎闯乱撞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的厢房，却从来都是是大门紧闭，半步都入不得。

　　若不是有什么秘密，何以至此？

　　月夕本就怀疑，今日既得此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她贼溜溜的猫进他的院子，透过门缝张望。

　　没人。

　　于是她大了胆子，轻推开了一道缝，灵活的一个闪身便进去了。

　　厢房里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大小和月夕住的那间差不多，里外两间以屏风隔断，里间一张大床，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外间到是奇怪，除了一方书台外，再无旁的了。

　　这么大一间房里，只有一个书台？

　　月夕疑由心生，小步踱上前细看，书台上摆置着的也不过是些寻常物件，一座砚台，一行笔架，一尺制造精美的宣纸和一方红印小章。

　　这宣纸似有花香隐现，淡而不稀。

　　月夕低头凑近了闻闻，只见宣纸之上，金桂细碾，碎而有致，均嵌其中。

　　素来只见纸上嵌金箔的，这嵌金桂花还是头一回见，倒是素雅别致，想不到束还是个有雅趣的人。

　　闷骚男。

　　月夕嘴上鄙视，心里却喜欢的紧，想拿起这宣纸看看，手却分明从中间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抓着。

　　“我日，什么情况？假的？幻象？”月夕定睛凝神，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探了探，没想到，忽然整个人都被幻象吸了进去。

　　…………

　　幻象的另一头，是无比明亮的一方新天地。

　　月夕从里头出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脚下是柔软的芳草，坠饰着星点繁密的浅紫色野花，蔓延至天际的尽头，彩蝶恋花，迟滞不归。
　　九天云池若是美如诗画，那此处境地，则绝对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月夕往这芳草地里走了几步，发现这鲜草之下，隐着一条碎石小路。

　　束以幻象掩饰此地，其中必有蹊跷。

　　月夕壮着胆子，顺着小路一直往里走，路的尽头处，是一座断崖，崖边一眼清泉，顺着石缝泄入这万丈悬崖，溅起的水雾似潺潺青云，倒是让这断崖绝壁显得唯美不少。

　　清风徐来，拂过月夕的耳鬓，隽发扬起，发梢掠过鼻尖，送来空气里阵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月夕看见清泉中心盛开着一朵洁白的雪梨花，旁无枝叶，却孤傲独立。

　　雪梨花本就罕见，植于池水，更是不同寻常，她走近了弯下腰，凑去细看，雪梨花虽透着一股淡淡的的清香，却不是清风里送来的那股味道，更甜腻美好。

　　她眷恋的深吸了一口气，那香味充斥着整个肺部，让她觉得有些飘飘然，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变的迷离。

　　她揉了揉眼睛，清泉边不知何时，已然站了一个白衣男子，男子背对着月夕，长发轻扬，着实吓了她一跳。

　　“你来了。”男子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是？”月夕警惕的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我等你好久。”男子说着转过身来。

　　月夕这才发现，他的身形飘散如一团人形的云雾，无论多努力，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妈呀，连个脸都看不清，是人是鬼？”月夕胆颤心惊，小声嘀咕。

　　“仙家之地，自无鬼怪。”男子侧身看着远方，漫不经心的说到。

　　月夕大惊，此人听力竟这般好？不然怎至于好巧不巧的说出这番话来？既非鬼怪，自是仙人，既然是仙人，那可就得罪不起了。

　　想到此处，月夕急忙换了副面孔，款款有礼的做了个福，和颜悦色道：“公子方才说在等我？等我为何？为何等我？”

　　“命盘之上，自有牵引，百年之守，终有尽头。”

　　月夕完全听不懂男子说的什么大胡话，不知对方虚实，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左思右想，为求稳妥，只好把束给搬出来了。

　　“小女子月夕，在束上仙宅院里小住，误打误撞入了此地，若有打扰之处，还请勿见怪。”

　　月夕谦而有逊，面挂笑容，其实说的直白了，无非就是我是束的客人，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月夕的说辞，走到一边，一扬衣袖，凭空幻出一座石台坐下。

　　此处仙气馥郁，姑娘初成人形，若是得空，应是多来坐坐，可获匪浅之益。

　　月夕这下算是服帖了，眼前这人，绝壁是个高人，而且对自己，对九天云池，定是知道不少，这样的人要是巴结上了，别说回南都，就是回现代，也是大有希望。

　　月夕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几步：“公子知我初成人形？”

　　“人形初具，形而不稳。”男子从掌心幻出一颗金色的珠子：“我看你血气虚弱，这珠子你随身带着，自有好处。”

　　这可让月夕出乎意料。

　　姓谁名啥都不知，一言不合就送礼，这节奏未免太快了些，妈妈说了，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还是再探探虚实为上。

　　她恭敬的推辞到：“公子的心意，月夕自当万分感激铭记于心，只是此物贵重，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公子若当我是朋友，到不如带我四下逛逛更好？”

　　男子见月夕如此果断，便也不多言语，收回了珠子。

　　“如此，那便带你四处看看。”

　　月夕见男子被自己说动了，开心不已，跨着大步走到男子身旁：“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呢？”

　　“无名。”

　　无名？世上还真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月夕心里想着，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虽形如云雾，却也足足高出了自己一个头，他的声音飘渺悠远，似乎很是好听，却又听不分明。

　　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相貌？

　　月夕好奇的紧，却又不好太过鲁莽直接，只能憋在肚里，寻着合适的时机。

　　无名带着月夕走到悬崖一侧，抬起腿便要跨了出去。

　　崖下乃是万丈深渊，这掉了下去，岂不粉身碎骨。

　　“小心！”

　　月夕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却生生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吓得她呆滞了几秒钟，僵在原地不敢乱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一团云雾，当然抓不住了。

　　无名倒是淡定自若的样子，停下步子，指了指脚下:“不必慌张。”

　　月夕把目光转向无名的脚下，这本是悬空的地方，不知怎的竟出现了若有似无的石阶，一直向下延去，无名又向下走了一步，让出了一阶给月夕。

　　“没事的，相信我。”

　　月夕半信半疑的伸出脚尖探了探，脚底触到的确实是牢实的石阶，才放松了警惕，整个人站了上去。

　　“这可真是神奇！”月夕感叹道:“无名公子，这可是你施了法术？”

　　“嗯.”无名轻应。

　　“恕我冒昧，方才我从你身体里穿了过去，还有你这奇怪的样子……可也都是法术？”

　　无名停滞了片刻，若有所思，最后却只道:“你不是想四处看看么，我带你去个地方。”

　　月夕看着无名沿着石阶向下走去，只怪自己不该急功近利，便憋憋嘴，快步跟了上去。

　　…………

　　石阶沿着悬崖绝壁迂回而下，终于在一个洞穴前到了尽头。

　　洞穴不深，两侧各有一股清流顺势而下，在洞穴中心汇聚在一起，成了一座浅浅的水池。

　　“这是什么地方？”月夕走到水池前，池水隐约腾着热气。

　　“此洞名曰修神洞，乃是仙界第一任上神的修炼之所，洞中散布着浓厚的灵气，此水的源头是天后的神花坛，汇聚了天地神露，温和有质，入此洞，沐此水，对修为提升可是大有益处。”

　　“哇！”月夕一幅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两眼放光的盯着那一池子水：“看不出来，外貌平平的一个山洞温泉，实则这么厉害。”

　　“不错，这是仙界后辈皆向往却寻而不得的地方。”无名点了点头

　　“如此秘密的地方，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也不怕我带了别人来？”月夕匪夷所思。

　　无名笑着看了眼洞外。

　　月夕顺着他眼光看去，方才连接洞穴的石阶，早已没了半点影子，她恍然大悟，这地方，只有无名允许你来，你才能来。

　　这更证实了月夕的猜想，这个无名，绝不是普通的无名之辈。

　　“此处虽是厉害，可我并不懂得修仙之术，这灵气入了我体内，只怕也是枉然了。”月夕灵机一动，便开始下起了套：“若是无名公子肯授予我法术一二，我定当潜心修炼，才算不辜负你今日带我来此的一番美意。”

　　“此言倒是不虚。”

　　月夕没等无名说完，不顾三七二十一，便直接弯腰一个大拜：“月夕拜见无名师傅！”

　　空气凝固，无名愣在了原地，这突如其来的拜师，竟无言以对。

　　师傅？命盘里我何时成了你师傅。

　　“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月夕坏笑着逼的无名不留余地。

　　无名哭笑不得：“礼都行了，若再做回绝，倒是显得我无礼了。”

　　“谢师傅！”月夕大声言谢，她心里得意极了，这无名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待我学了点本事，套了些消息，他日离开这里，也就简单许多。

　　无名带月夕在洞穴周围转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崖上。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且回去歇息吧。”

　　“就这么回去了？时间还早，回去着实无聊，不如再逛片刻？”月夕意犹未尽。

　　然而无名并不答应她：“若实在闲来无事，学些琴棋书画诗的文雅之物，到是良选。”

　　“不瞒师傅，琴棋书画，我真的每样都学过一阵子，奈何天赋不在此，造诣止于始，但人各有长，兴许修习法术是我专长，还望师傅早些授我一些。”

　　月夕三句不离法术，说来说去就等着无名赶紧把本事交出来。

　　“来日且方长，后会自有期。”

　　无名却不吃月夕这一套，不紧不慢的说着，气的月夕鼻孔都大了，只好厚着脸皮追问：“恕月夕愚钝，师傅所言的来日方长，是多久的来日？”

　　无名想了想：“十日为期，届时我在这里等你。”

　　“一言为定！”月夕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