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不可见光之人

2、2

　　“你要愣到什么时候。”一只脚狠狠的踩在南柯肚子上。“疼....啊，山神大人。我走神了..”
　　“不是你，是我走神了？我知道你脑子不太好，不过不是吧，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说真的不考虑考虑去人间医院治治之类的，只要你和他们说，你是山鬼，他们保准给你送精神病院待个几年。有药吃有床睡，岂不美滋滋。”黑发小孩坐在石墩上一边啃着手里的苹果一边噼里啪啦一通编排。小孩一头长发在脑后束着高马尾，颇感嫌弃的小脸都皱在一起。南柯挠了挠头发，他不是很明白一个几千岁的山神干嘛要变成一个小孩的样子，但他不是吐槽役所以这种只当是个人癖好了。
　　毕竟，老年人总是希望自己小点，再小点。
　　“我说你那个死了一千年的女朋友的转世八成这几天还要来，山眠了，她死的时候也是山眠。大概还会赶这个时间，天上呢倒是狠心，这么可爱个妞居然总是短命横死。要我，肯定留山里。唉不是我说，怎么当初是你成了山鬼，不是她。太失望了，我不是基佬看不上你这样的。”小孩一副唏嘘感慨的模样，随手将苹果核扔下山随即听到一声怒骂。山神探头探脑向里缩了缩，自从人类有了什么爬山这样的有氧活动爱好就格外爱往山里挤，随手丢个东西都能砸到，真是太多了。原来人类不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这么多事，烦死了。山神再把目光瞟回来，黑短发生两角的青年木头般笑了笑。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找不到尸体，所以就只能留下当山鬼了。”
　　啊，聊天，这是聊天啊。这种人好无聊，怎么聊天啊。吐槽也不会，好像我说相声一样。人好歹有个逗哏，有个捧哏，我还是单口的。什么玩意。山神晃了晃脑袋想要往地上撞，虽然鬼的经历知识会跟着时代变化可这家伙怎么像弱智一样。找时间一定要带他去人间看看医生，别真是个笨蛋。山神盘着腿思考起南柯的问题，找不到尸体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南柯失去记忆的原因。
　　但是他不想说，那些过了快千年的事情，就算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山神没有名字，这座山叫什么他就叫什么。他过去也是人类，也有名字，可是慢慢的就忘了。所有人都叫他山神，崇敬他，信仰他，山里的生物也都叫他山神、山神。他就只记得自己叫山神了。他是这座山的神灵，山睡觉他就会看着山，山活了他偶尔也在山上转悠转悠。说是美景，可几千年看这一个景也挺没意思的。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藏在山的深处，休息睡觉。他像一只蜘蛛，整座山都是他的网，一星半点的响动他都能知道。
　　一些小动静他都不会在意，可那天他差点以为那些愚蠢弱小的人类要移山。他们刨了一个深坑，到处采集了巨石。这种大张旗鼓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对劲，山神悄悄溜进了人群。他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子，走在街上顶多被认为是与家人走散的孩子。若是仔细看那双金眸才能觉出些不同，毕竟那双眸子隐隐发着金光。山神垂着眼睛低头走进人群，露出大大的笑容将眼睛眯了起来扯了扯最前面大人的衣角，童言软糯的问道
　　“大家，这是要做什么啊？”
　　村民不疑，只当他是哪家孩子如实和他说了。神的祭品被这家伙推下山崖了，灾年没有祭品祭山怕山神再发怒，所以要将这男子抛进山中活埋只求山神不要发怒。灾收有缘，降雨与龙王有关，该灾要灾该收也会让你们收，贪婪。年年丰收不够还总想下一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祭山神有什么用，那点动静根本惊动不了他。
　　夜色降下，火把在枝杈上挂着。看守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山神嫌恶的啧了一声。无声掠过走向高台，青年被跪绑在祭品的位置上。黑发微微从脸侧垂下，似乎意识到头上的光线变化猛地抬起头来。山神金色的眸子垂下凝视着他，青年似乎是疑惑他的金眸或者疑惑他走路无声这件事。总之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山神。山神被看的头皮发麻，怎么说人类也该问点什么吧，不会这男子是个哑巴之类的。那也不是不能交流，就是那个，脑内交流。
　　“呃，我说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是南柯吧。”青年闻言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可能是太久没喝水了，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他说“是，你是谁，我不记得村里有你这样的孩子。不过不管你是谁，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待久了他们说不定会把你和我一起埋了。”说的时候他甚至还带了些自嘲的笑意。“我不是孩子，我是你们所谓的山神。最近破土动工的声音太大，我有点奇怪所以出来看看。你有点意思，我和你唠唠呗。挺无聊的这么一大座山，你知道几千年都我一人，惨的要命。难得出来溜达溜达，说来你们这有啥好吃的不，介绍介绍我去拿点。别指望我给你们啥好处啦，哎呀前几年不都是丰收，风水轮流转哪能年年都有好事是吧。”南柯似乎被这一大串话的信息量堵住了大脑，他愣愣的将山神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灾年，没什么吃的。你是神仙，那我是不是见过你就会忘了。你们是不是会抹除记忆。”这都什么问题，遇着神仙先问记忆。“怎么，你想让我留点东西证明你真的见过神仙然后让他们放了你吗，说实话我劝你还是断了这念想。我看你阳寿差不多啦。”南柯摇了摇头，似哭似笑的咧出个笑容。“不，我对他们...对生死漠不关心只在意自己那一口粮，虽然没有错，可这样的地方真是很痛苦。埋了我也好，我想摆脱你一件事。要是能抹除记忆的话，请你把我被村民虐待这些记忆一起拿走吧。”山神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可真是奇怪，按照南柯目前所受的虐待只要他稍微有点恨意完全可以成个什么老厉鬼，把这村子搅个天翻地覆。大部分也都会想成为厉鬼报复所有人，他倒好，受了苦反而想忘记这些，不报仇也不成为厉鬼。还没等他问句为什么，南柯又自顾自的开口
　　“我恨他们，白鹿被他们逼死了。我又要被活埋去祭山，如果我记住这些的的话一定会想报仇的。可我不想，我爱这里所有的人，他们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不好，可他们应该活着，不该给我陪葬。要是，要是我死了说不定还能遇到白鹿，要是她想复仇，我还能劝劝她。”
　　这什么滥好人的发言，他们杀了你却觉得他们应该活着，真要命，是个人才。山神的嘴角都要抽搐了，但他答应了。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不管是这种发言还是这件事，都让他觉得新奇有趣。这个人到底会怎么样。
　　南柯在清晨被扔到深坑里，巨石砸下去，骨骼□□被砸碎了却没有一点声音。为了不让他发出过于凄惨的叫喊，灌哑喉咙又将他舌头割掉，人类的残忍还真是超出所有生物。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思考着祈祷着山神不会在发怒再有灾年。山神冷冷的飘在空中向下俯视着南柯，巨石没有砸到他的头，他好像还有点意识。露出棕红的眼睛看见了山神，顾不上唇角外涌的血液笑了起来。细沙撒进去，严严实实的将他的尸骨埋进山里。
　　山神大发慈悲，抹除了他在白鹿死后的所有记忆。
　　善良无用，南柯在想什么他总归是理解不了。
　　可能这样的人，要比他更适合做山神。耐得住寂寞，又对人有无穷的谅解与爱。
　　反正他做不到。
　　山神嗤笑了声，向南柯翻了个白眼“八成是你死的时候石头撞到脑袋，连同灵魂一块给你撞傻了吧。”南柯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缄默下去，说他木也只是说说。千年里只有两人的生活，山神一个眼神他都能分析要苹果还是草莓。山神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说，那大概是时机未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