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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197章 止战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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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琮沅很多年没有睡过那么长的一觉了,刚开始是深沉的疲倦,睡得十分安详,虽然也能感受到疼,但那种疼是他惯常忍受的,所以就那么深沉的睡着。
后来,他开始半梦半醒的睡着,耳畔时常有人声,刚开始只觉得吵,后来也适应了,那些繁杂的人声之中他仍旧安然的睡着。
再后来,他似乎是在用一种完全清醒的状态沉睡,他能感到周围的人,声,却醒不过来。
待好容易积蓄力量,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人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身下铺了柔软的锦被,温暖柔软。
他正对面是一个少年,少年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再一转目光便对上了十三。
“您醒了?”十三激动的望着他,小声的问,脸色是疲乏而憔悴的,眼下一片乌青。
孟琮沅转动着眼珠,马车再大,也只装了他们三人。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十三揉了揉眼睛,翻出水壶,皱眉看了一会儿,又低声吩咐车夫停车,才给他喂了满满一壶水。
“她人呢?”孟琮沅嘶哑着声音问道。
十三不解,斟酌着道,“您是在说蒋学非吗,他死了。”
孟琮沅目光定在少年精致的脸上,少年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要转醒的样子。
十三又道,“恩,这位是救您的村民,正好也要回靖国,便与我们同行了。”
孟琮沅忽而开口,“这是九皇子,孟琮钰,你竟然不认识。”
十三吃惊地看着他,九皇子,孟琮钰,那,那,
这下,他再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喊着,“十一,十一。”
少年缓缓睁眼,好一会儿才目光清明的看着他们二人,对方看他的目光十分奇异,他不由抹了抹眼角,目光仍旧不变,他又抹了抹嘴角,目光始终如一。
他道,“你们看我干嘛?”
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对着孟琮沅抿嘴一笑,“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对方二人始终一言不发,静默看他,直到十一掀开车帘,才又把注意力转到车外。
十一看到王爷醒了,显得有些高兴,他对着王爷道,“您醒了。”
十三一把抓住十一的手,“那个救了爷的人呢,人呢?”
十一抽回手,冷声道,“不就是他吗?”
他把目光扫过去,然后就定住了,眼前的少年就是他这几年苦苦追寻的目标之一,靖国的九皇子殿下。
可是九皇子在此,那岂不是说,救了自家王爷的就是王妃本人。
那岂不是说,王妃果真在城里。
那岂不是说,他们又一次与王妃擦肩而过了。
说起来,十三和十一在山里搜寻了许多的时日。
那天又是半夜才回,却听说钟林去接人了,十一心急如焚在茶楼等了几个时辰,钟林竟是真的把半死不活的王爷给接回来了。
顺带的,也带回了这个救命恩人。所有人的注意都在王爷身上,竟连认真看一眼这位恩人都没有过。
这么看过去,那少年眉目如此妍丽,与姜舜四五成像,只要看过必然能够认出。偏偏不仅是他,怕是连钟林也从头到尾也没瞧过他的容貌,更别提半途追上来的十三了。
十一动作迅捷的跃上马车,握着少年的肩膀道,“王妃呢,王妃呢?”
少年顿生警觉,想不出是哪里漏了陷。
他一路跟着这行人,看着这行人深更半夜竟神通广大的打点好两头守城官兵,看着这行人只在城里停留一个时辰就变戏法似的弄了这么个豪华座驾,身份神秘,行为更是高深莫测,就一路顺利出了城。
他暗地里观察许久,也没能探出半点对方的线索。却不过打了个盹,就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抿嘴一笑,对着冷漠的十一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王妃?”
然而,就在十一想半天不知如何表达之时,他的病人坐起了身子,就那么探手一勾,把他腰间的小荷包勾走了。
小九眸色一冷,又暗自咬了咬牙,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他一派天真的看着面前三人,后背却是绷得笔直。
十一道,“淮王妃呢,淮王妃呢?”
小九露出一个完美笑容,对着十一道,“这位兄台,你弄痛我了,能先放开吗?”
十一放开他,又道,“我问你,淮王妃呢,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她现在在哪。”
十三干咳一声,十一却是丝毫没有注意,目光直直盯着九皇子,他心里一阵发虚,比起正看着手中珠饰的淮王,十一你也表现得太过了一点,这样真的好吗?
小九目光在三人身上巡视,一时间竟想不出对策,只好装傻到底。
“什么淮王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方这样,也不像是索命的,也不像是缺钱的,提起阿念的眼神里还带着关切,莫不是?
可是,对面那病人对他的敌意,也不是假的,只能等等再说。
十一见他矢口否认,急得直瞪眼睛,好半晌,才求助的看着自家王爷。
孟琮沅手里把玩着荷包里倒出来的珠饰,看了小九好一会儿,道,“老九,别兜圈子了,我的王妃呢?”
小九目光转了转,终于迟疑的问,“你,你是淮王?”
孟琮沅抬手在耳朵处摸了摸,终于掀掉那层假皮,露出原本面貌,也证实了小九的猜测,他果真就是易了容的淮王本尊。
***
阿念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回放方才发生的一切,金至年若想烧死她,可以理解,可是她明明没上船,他却还是放了那么一把火。
诚然,放了那一把火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从她手底下逃出来了,可代价也太大了,四五十条命不说,他可是在众多手下眼前屠杀了自己国家百姓,从此以后他在手下面前权威扫地,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况且,凭他那样的城府,这样做实在是太极端了。
还有元琅,他的行为也很奇怪。
最最奇怪的是,江雪帮。按照金至年的说法,江雪帮已经得知了她的行踪,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找上来。
“阿念,你跑这么快干嘛。”
阿念回头,各种疑虑在脑袋里纠缠还没分出个一二,却见王章平追了上来。
阿念看着王章平额角因为奔跑而出的汗珠,也没说话,只是笑。
不走还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被他们再烧一次,陪那金至年下地狱去吗?她还没忘那些人的眼神,看着她哪像是救命恩人的样子。
王章平笑着问,“现在可怎么办,出不去了。”
他来此之前听说了村民的壮举,没想到居然这么险,差点就烧了她,当下他又想起阿念说要去找金太守,一时间觉得不对,就狂奔入城,却没想到,她会那样做。
之后的事情更是教人猝不及防,杀人固然不对,可救人也没错啊。
王章平看着那些惊恐万分的村民,心底各种滋味涌动,五味陈杂。
阿念摇了摇头,“不知道。”
王章平爽朗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先进城再说。”
阿念“恩”了一声,便继续往城里走。
还没到城门口,便听到了嘈杂的吵嚷声音,城门紧闭,桃花坞的村民一个个拥着行李坐在墙角,委委屈屈缩头缩尾的样子一如当初,被人关在城外。
只有一名王章平的同僚站在门口,正在抓耳挠腮,一间王章平便凑了上前。
吵嚷声是从城里传出来的,阿念听得分明,因为有船出海了,百姓想要出城,被官兵给拦了死活不开。于是也就把桃花坞的村民也给关在外头了。
果然,那人给王章平说的与阿念所猜无异。
阿念回头去看,眼下只能等那身份高贵的元琅了,还没瞧见他的影子,却见村长走上前来。
“阿念,你来看看这个人。”
不由分说的就把阿念拖到了墙角,阿念这才注意到,村民们身后还有一副担架,那担架上躺了一个士兵。
不用说,这军服阿念见过,这人是元郅军营里的人。只是,他满身血肉模糊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惨,衣服碎得犹如抹布,脸上和手背上还有某种十分熟悉的抓痕。
阿念没有给他把脉,而是翻出帕子就着雪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污。擦完血污,阿念一阵哑然,这真是,冤家路窄。
此人果然是当日抢了熊的官兵队伍中的一员,也不是阿念过目不忘。
只是当日她和小九一人耍了个小手段,小九给熊下了药,只要有人吃了熊肉便会腹泻不止,阿念却是在皮毛上做了手脚,引得母熊嗅着味道多远都会找过去。
所以,这个士兵是被熊抓伤了。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
然而,阿念把过脉之后,就皱起了眉。
此人呼吸孱弱,脉象却是蓬勃有力,从面容上青白憔悴,气血两虚,病态十足,身体的各处经络却是比常人还要通畅。
她从没见过这么矛盾的脉象,而且好像也没有一本医书有过这样的记载。
“怎么样,还有救吗?”王章平不知何时凑了上来。
阿念站起身,一边用帕子擦拭手指,一边沉吟道,“先进城再说吧,”
她一回头,元琅等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城门口。元琅先是看了她一眼,那深沉的目光里有着探究和疑虑,而后便命令手下去叫门。
不多时城门洞开,城内大量百姓作势就要冲出来,被他高声喝止了。
阿念有些诧异,城里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元琅也没有说船被烧了,只继续用孙瘸子的理由敷衍百姓,百姓原本将信将疑,直到桃花坞的村民远远背着行囊走到眼前来,才悻悻作罢,打道回府去了。
之后便是安排村民入城,具体安置王章平早就打点妥当了。只有那个病人,他是阿毛从雪里捡回来的,一时间送回军营也不合适,只能跟着进城,那地方却并不适合治病。
李彦的店铺肯定是不合适的,虽说她的身份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但是李彦和落羽他们还没被牵扯出来。
二人正在踌躇,元琅走了过来,“怎么了?”
王章平有些诚惶诚恐,“回世子,这个士兵他,他需要一个单独的地方安置,也好让阿念救治。”
元琅问阿念,“你需要什么样的地方?”
阿念想了想,道,“宽敞,僻静点就行。另外,我还需要大量的医书,这些,你能弄到吗?”
元琅顿了顿,喊来几个亲兵,低声吩咐几句,担架就被人抬走了。
而后,元琅又看着阿念,和她那光秃秃的马,道,“你呢?”
阿念压根不想进城,正待拒绝,却见一行人杀气腾腾的从城内出来,打头男子十分年轻,他阴鸷的目光在人群里一一掠过,最终停在阿念身上。
阿念扯出一个笑,江雪帮。
难怪他们没找来,敢情是被关在城里出不来了。
元琅一见那行人就皱了眉,显然,是认识的。
“顾昭之,你还敢进城。”男子一身披麻戴孝,面容英武,鹰目勾鼻,目光锐利逼人,手上提了把眼熟的长剑。
阿念听见这话,忽而笑了起来。
蒋樊怒从心起,“你笑什么?”
阿念毫不理会,却是对着一旁的元琅道,“我若是杀了你爹,又被你给遇见了,你会做什么?”
元琅邪魅一笑,明亮的眼睛斜睨蒋樊一眼道,“当然是拔剑就上啊,废什么话。”
阿念摇摇头,她的目光掠过跟在蒋樊身后的少年身上,郎朗道,“不,不对。”
元琅问,“怎么不对。”
阿念意味深长的道,“当然是先看看能不能敌得过?”
元琅问,“敌得过如何,敌不过又如何。”
阿念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敌得过自然是二话不说,拔剑就上。敌不过可就丢脸了,不过也不要紧,多等一会儿,等有了一群帮手再动手也行,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一会儿功夫,已有大波人马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城门口,人人都是奔丧的服饰。
一旁的王章平忍不住轻咳一声,掩饰了上扬的嘴角。把以多欺少说的这般清丽脱俗,也是亏了她。
蒋樊却是面色铁青,盯着阿念的目光宛如利剑。
元琅闻言抚掌大笑,“哈哈,你说的有理,有理。”
阿念又道,“这可算不得是有理。”
元琅道,“哦,那怎样才算是有理呢?”
阿念看着蒋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道,“你爹若是死了,你随便揪出一个人就要报仇,这才是有理。”
蒋樊身后的少年闻言,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异,他握剑的手隐隐发白。这女子,不但打架狡诈,连嘴皮子也十分利索。
元琅疑惑的问,“这是哪门子的理,好生稀奇。”
阿念摇头,“不稀奇,一点也不稀奇,要正巧找那个和你爹有纠葛,并且名声够大的人做你的仇人。如此,你若是手刃了仇人,便是忠孝仁义,正好名正言顺的继承你爹的家产。若是手刃不了仇人,便是继承了家产,别人便也不会要笑你没本事了。”
元琅抬手勾了勾颊边黑发,不解的道,“那他爹岂不是死不瞑目了?”
阿念继续摇头,“非但死不瞑目,还要等上十八年,如此,投胎来过再给自己报仇。”
元琅嘴角噙着如花的笑,“这可算不上是,忠孝仁义啊。”
阿念点头同意,“毕竟,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不多,老子孬种儿孬种,还是多的。”
两人一唱一和,指桑骂槐不说,连去世的老帮主也不肯放过,竟说他是孬种。江雪帮一行人纷纷怒目相向,恨不能将此二人挫骨扬灰。
打头的蒋樊却是皱眉思索一阵,忽而回头看着少年,沉声道,“阿错,你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爹被这淮王妃所杀,也是他亲手将青龙主令交给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