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常相离》晨光灼灼

118、Chapter118春梦秋云13

　　景华殿自那之后，除了明修和明镜，始终没有其他下人，召绿意进来之后，昭之已经打发两人去了小厨房。
　　眼下殿外寂静无声，偌大的正殿里，只有两人，幽深静谧，落针可闻。昭之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清脆的瓷器发出声响，陡然的让人心也为之一振。
　　昭之面容柔和，轻轻一笑，道，“你说，谋害王妃这个罪名。若是传到太后娘娘那里，会是什么后果？”
　　绿意眨眨眼，身子一颤，垂眸俯首，不再言语了。
　　昭之接着又道，“你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我这个王妃呢，眼下也是安然无恙，毫发无伤。想必若是教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过打一顿板子罢了。”
　　绿意浑身僵硬，一声不吭。既不推脱，也不求情，十分的识相，等着昭之继续下去。
　　昭之挺直腰背，缓缓道，“只是，那日淮王殿下刚好也来了，若是谋害淮王和王妃，这份罪责又当如何呢。”
　　淮王殿下是太后的掌中宝，心中肉。这份疼爱早已是人尽皆知，别说他没伤着，在淮王府邸里，下人胆敢起了谋害主子的想法亦是大逆不道，太后若是知道了断断是不可能善了的。
　　绿意跪伏在地，几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
　　昭之不再说话了，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便可，有时候说得多，反而漏了怯。
　　沉默只维持了一会儿，绿意便抬起头，恭顺道，“王妃若是还信得过奴婢的话，奴婢愿亲自出马，揪出那下毒之人。”
　　昭之眯着眼睛看她，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明明是很有福气的面相，偏生要搅入这团乱麻里。若是在民间，这样的姑娘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总是十分讨喜的。
　　“时间过了这么久，府内人事变动也快，你怎么查？”
　　“王妃您幽禁的时日短，没来得及专门让您的小厨房做吃食，食膳都是大厨房做的。奴婢当时已经吩咐过，由一个厨娘专门负责您一人的膳食。另外，厨房到柴房的距离并不远，还算有迹可循。”
　　“需要多久？”
　　“三日即可。”
　　“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查不出来，我也不去禀报太后娘娘，你自己去找她老人家解释一切吧。”
　　绿意重重磕了一个头，表示同意。
　　昭之这才让她离去，脚步声远去之后，殿内一片默然无声。昭之靠在椅子上，慢慢揉着眉心，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她自问入了王府，从未苛待于人，连管家之权也全都放出去了，任由其他人去闹，结果还是有人想要她性命。
　　而她为了保命，不得不抓权，不得不拿捏人心，去与别人争夺。这才刚开始，她就无比厌烦了，以后呢……
　　侧殿的帘子被人掀起，轻缓的脚步走上前，明镜幽幽道，“这件事，奴婢也可以查。”
　　昭之闭着目，并未看她，徐徐道，“这淮王府里，藏龙卧虎，各方人马盘根错节。你远远的看着就好，把绿意调查过的每个人都看仔细了。”
　　只是内院而已，太后的，太子的，淮王自己的，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真是热闹得很。
　　明镜不解其意，“您是说，让我跟着绿意，看看那些人背后都有什么人？”
　　昭之淡淡扫她一眼，明镜微微低了头，道，“那之后，整个内院是封锁的，消息也是封锁的。也就是说，除了凶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喘了一口气，昭之接着道，“绿意她比你聪慧，对王府里的人她也比你熟悉，对付各方的人马，她自然知道用什么法子去交涉。我刚刚一番敲打，她知道轻重，只会找至关紧要人的去查。如此，就算事情查清楚了，也不会惊动更多的人。”
　　明镜恍然，双目发亮，钦佩道，“王妃不想让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去查，一来把事情弄清楚了，二来顺着她我们也能大概猜一猜是什么人在王府里掀风起浪，三来奴婢也好跟着绿意学学。”
　　昭之轻轻一笑，“只是让最合适的人去办最合适的事罢了。一会儿用过膳，你跟着她，尽量小心些，若是教她发现了，也无妨。”
　　明修领命下去了。
　　昭之进了书房，随手翻着奴仆、侍女名册，这还是旧的那份，搁在架子上落了不少灰尘。她平时基本没有关注过人，是以名字和人完全对不上。当时景华殿还住了不少宫人，后来遣走了一些，其他的人由钟惺调走了。现下要用人了，才发现孤立无援，真是有因就有果啊。
　　下午的时候，昭之出了一趟府，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名唤李希，年纪和昭之相当，他是李南的弟弟，长得十分高大，为人沉稳内敛，武艺和李南不相上下。
　　女子年约三十，也姓李，昭之唤她覃姐，是李南的远方表姐。成亲前就帮娘家打理几十门生意，后来嫁了人被夫家人陷害设计，夺了家产又一纸休书驱逐了她。娘家不喜，夫家不容，她便回了乡下老家。正好那时候昭之找李南，李南就把她介绍过来了。
　　昭之给两个人分别安排了身份，事情。
　　这才又拿起名册认真的看，看完之后递给覃姐过目，随即又找来淮王府的图纸，细细过目，递给覃姐。
　　等二人把各方面资料都记完，夜幕终于笼罩天地，明修端来晚膳，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昭之毫不避忌的把王府里所有细节都讲了一遍。
　　覃姐此人身形消瘦，衣着装扮中规中矩，面相不但不强势威严，反而还有几分像她这个年纪没有的清秀。她面容清淡，寡言少语，唯有那双眼睛乌黑沉沉的，偶尔正眼看人的时候眼波潺潺流动，才有一点点妇人的端庄气韵。
　　覃姐听完始末，放下碗筷淡淡问，“抓了人，王妃要怎么处理？”
　　昭之不由得也放下筷子，微微叹了口气，师傅教她的那些谋略用来对付这些后宅妇人，怎么也没法让人好受。
　　只是言语淡然道，“如此歹毒的手段，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就算绿意聪明，能让她抓到的，怕也只是供人驱使的人，赶出去罢。”
　　覃姐不赞同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绝一些，也免得徒留后患。”
　　昭之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缓缓道，“这世上之人，来来往往皆是利字当头，不如你我，有些事情不屑做，有些事懒得做。今日，我们对一人做绝了，又如何保证日后其他人不会被利益驱使。这人呐，身处红尘，总是会这样那样上下左右浮动的。”
　　覃姐乌黑的眼眸静静凝视了昭之一会儿，突然道，“你果然和阿南说的一样。”
　　昭之微微一笑，道，“那小子准没说我好话是不是？”
　　覃姐用勺子搅了搅晶莹的汤汁，抿嘴一笑，没有接话。
　　用膳完以后，昭之便让明修带着她将整个景华殿上下走了一遭，连库房也打开清点了一遍，宣告了昭之对她绝对的信任。
　　这一日，孟琮沅没有回王府，十一将药膏送过来，昭之问了他两句，他一句也没答，又不发一言的走了。
　　翌日，明修带着覃姐将王府内院走了一遭，府里掌管大小事务的人都一一打了照面。
　　到了晚膳时分，绿意和明镜回来了，带着中途拦截偷换了食盒的人，便是新来的两个侍妾其中一人的心腹。
　　昭之坐在主位上，一个字没说，覃姐全权处置的，所有落在实处的线索和动机都指向两个侍妾，至于其他的便一无所知。昭之和覃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个人是真的什么不知道，她背后的主子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处理完之后，绿意跪在下首，等着昭之发落。
　　昭之看着她圆圆的脸蛋，心绪复杂，声音清冷，似近若远。
　　“绿意，这件事情你办得好。现在有一个机会，你可愿意回桐吾殿，那里太后娘娘温和待下，宫里的人也十分简单。不似淮王府这般，纷繁复杂，污垢丛生。”
　　绿意不动声色，一板一眼答着话，“奴婢不敢。”
　　“你若是想回去的话，我会亲自去和太后娘娘说，往后王府里的内务由我亲自接管。如此，你算是功成身退。”
　　绿意低着头继续答话，“奴婢不敢。”
　　昭之扬声喝道，“你抬起头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慑人的气魄，绿意闻言抬起头。
　　昭之面色一凜，道“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绿意嘴唇微微一抿，才道，“奴婢还是想留在王府，任凭王妃差遣，绝无二话。”
　　这就算是表了忠心，明镜在一旁看得愣住了。原来，她不是管不了，而是真的，不想管罢了。
　　而后，昭之再没说话了，一切都是覃姐操持的。
　　绿意诚心相投，当晚就搬入了景华殿。她手上的管家之权还是她的，只是往后所有的大小事务，要汇报给覃姐听。
　　这天，孟琮沅还是没回府，钟九也不在，问十一依旧没有任何答复。
　　隔天，内院所有下人都被召集到景华殿。这一次，昭之连殿门都没有出，绿意在前训话，覃姐在一旁审时度势，把每个人都看得分明了。
　　看完之后，覃姐当场革除了三个管事的职务，都是按照所谓王府的家训来的，每人失职之处，全都是真凭实据，有条有理，众人心服口服。
　　淮王府里很快又多了一个管事的，这个管事的寡言少语，若她拿乌沉沉的眼睛看一个人的时候，便是有人要倒霉了的意思。王妃非常信任她，连绿意也十分遵从她，短短时间她就建立起了威信，内院里下人们对她相当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