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9、第八章

　　“嗯？”我见世苏久久没有回应，轻轻道。

　　“带你走，去哪里？”世苏终于缓缓说道。

　　“不知道，只要是离开这里。”我走近了世苏，看着他，他眉头微蹙，眼神中却闪过一团火，我看的真真的。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垂下头，有种挫败的感觉。

　　“不，我只是想，你，何以相信我。”世苏向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床上，颓然的样子。

　　我想了很久，轻轻地说，“不知道，也许是一种，失去了很多之后才有的可悲的信赖。”

　　“这么深奥啊。”世苏深吸一口气，又站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温热的，湿润的手，把我的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似乎是在给我取暖。我颤抖了一下，竟然没有躲避。这样的温暖，我似乎是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在我耳边说，“如果我要你，用嫁给我做补偿呢？”他的气息吐在耳际，痒痒的，却没有先前的那种懒散。我愣了一下，便推开他，向后了好几步。

　　“你开什么玩笑。”我冷冷的说。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那你又开什么玩笑。”世苏转身，孑立在窗下，淡淡地说。

　　他的影子完美地呈现在我眼前，我看了好久好久，眼前渐渐有了模糊的水雾。竟然有人把我的认真当成了玩笑。

　　“我没，没开玩笑！真的……”我有点窘了，双颊有点发烫。“我想离开这儿！”

　　——“谁？！”世苏突然叫了一声，就冲出去。

　　我看到了，那是洛苼。

　　世苏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僵僵地站在那里。洛苼的眼神，有一种审视的意味。

　　我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不能告诉世苏我认识洛苼，可是……

　　“你们好。”还是洛苼先开了口，“打扰了？”说话的口气变了，变得和他从前一样，高高在上的傲气。我们兄妹俩，都有。

　　“没有。”我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

　　“我开始到你房间找你，你却不在。我猜你来了这里。”洛苼踱了进来，径直走向我，那种语气，让我有一丝喘不过气来，

　　“嗯。”我咬了咬嘴唇，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们认识？”世苏疑惑。

　　“嗯，很早就认识。”洛苼抢白道，不想让我解释。

　　“我叫尹世苏，洛阳人。”世苏说着，走到一边给洛苼倒茶。

　　“我叫叶洛苼，庐州人。我和耦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因为家里的事我出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耦画。”洛苼自我介绍着，冲世苏笑了笑。那种笑。

　　“原来如此。你是不是就是小沁所说的那个文书呢？”世苏说着，端了茶过来。

　　“对。”洛苼笑着接下，不露声色。

　　“哦，那……”

　　“要不你们先聊，我回去了。”我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在这种环境，真让人尴尬。想到洛苼，我有种无法言语的情怀，这种情怀，一是想到他是我哥哥，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可是，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的脾性，我也清楚的很。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本不想让洛苼知道我想走，现在他刚才在门外，一定听到了不少。我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走。

　　三年没见了，我还真舍不得。可是，对于现在的生活，我的能力也仅限于养活我自己，如果处处都要想着哥哥，会平添很多烦恼。

　　再说，世苏也没答应要带我走。

　　哎。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一死了之，可是想到爹娘、哥哥，觉得这样做对不起他们。我站在这园子的莲花池旁边，想了很久很久。

　　这正是初夏时节，莲花还都没有并蒂开放，有的只是才露出了淡红色的花瓣。荷叶上的露珠滴到池塘里，氤氲着我似乎看不见的水汽。

　　以前听人说，花开是有声音的，很轻很轻，因为我们没有仔细听，才忽略了它。我不禁要文一句，是真的吗？可是我想，花儿应该都是害羞的吧，否则人们就很容易看到它们开花的样子了。

　　犯了痴。跺跺脚，今晚我一定要看到莲花开放的样子。

　　芳魂自问怜无常，情袭方把血泪还。

　　这两句突然又仿佛在四周回响起来，我站起来望了望，什么也没有。

　　我顺手捡起树枝，在地上轻轻地划着，“芳魂自问怜无常，情袭方把血泪还。”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以前听人说过，如果你的耳畔经常响起一句什么话，那多半是对你的一句谶语，可以预言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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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一觉睡醒，才发现天都已经亮了。双腿蹲得太久了，竟酥麻得站不起来了，我一下子向后倒，却有一双大手扶住了我。

　　“醒了？”他说。

　　转过头，才发现是洛苼。

　　“啊……你怎么在这里？”我双臂撑着他的肩，站了起来。

　　“昨晚跟尹世苏聊完了，就要回去，路过这里，就看见你蹲在那儿睡着了。你也真是有本事，蹲着都可以睡那么香……我怕你着了凉，就回去拿了件衣服给你披上。”洛苼平淡地说着，语气中却有种大哥生来就有的老练。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站起来时掉在地上的衣服。我白了洛苼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关心人了？”

　　“嗯？我记得我以前一直是这样的啊。”洛苼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为什么会在这儿睡着了？”

　　“不告诉你。”我转过身把衣服塞到洛苼怀里，“你昨晚一直这样守着我？”

　　“你想得倒美呢，我虽然是哥哥，但也不至于这样宠着你。等你伤了风着了凉，就知道以后不会再这样干了。”洛苼无奈地说，“这两句话哪儿来的？你写的？”

　　“不知道。”我边走边说，“冥冥中感觉到的。”

　　“……”洛苼不语，默默跟在我后面。

　　“对了，”我突然停下来，转身说，“你是不是听到我和世苏的对话了？”我想摆脱他。

　　洛苼正埋头走，对我的转身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嗯。”

　　“哦。”我竟不知说什么了，继续走，越走越快。

　　“你说你想走？”洛苼抬头说，“而且还是要他带你走？”

　　洛苼的话，带着忧伤和失落，让我有些舍不得伤害他。他这样的男人，我怕伤害了，就会一蹶不振……是我太敏感了。

　　我停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让我带你走？”洛苼看着我，有点像质问，又有点像哀求。

　　“为什么要让你带我走？”我反问道，心中蓦地起了一股无名火，“你认为你对我很重要吗？还是我对你来说很重要？”

　　“不……不……”洛苼重重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你和他，根本不可能。”

　　我不屑地轻哼一声，“你认为呢？你认为我想怎么样？看上尹世苏了？”

　　“这是你的事我当然管不了，可是我要提醒你的是，我觉得他这个人太危险了，你最好少招惹他。”洛苼又渐渐冷了下来，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尹雷的儿子？”我的声调提高了起来，“我看，他这个尹雷的儿子也比你这个堂堂礼部尚书叶萧松的公子叶洛苼好吧？啊？”我们就这样默认了世苏是尹雷的儿子。

　　“你……”洛苼终于生气了，“有你这样说哥哥的吗？”

　　“当然，因为，从你离开家那天起，我就不再把你看作我的亲哥哥了！”我狠狠地说。

　　洛苼扬起手，想打我，却停在了半空。

　　“我知道你想打我，可你不能。”我有点倦了，蹲了下来，“世事难料，一切东西，都是上天注定了的，我们，改变不了。”

　　“那我，可以拿什么来帮助你呢？”洛苼愣了愣，低头看着我，轻轻说。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们也不认识。”我微微摇了摇头。一句话，就可以否决过去的一切，

　　“可我……”洛苼还想说什么。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你要跟尹世苏说我们从小就认识？”我抬头，对上洛苼的眼。

　　洛苼微张着嘴，动了动。

　　朝阳把洛苼的脸勾勒地像一幅绝美的山水图，还在他俊俏的轮廓上滚了道金边。他未修理的胡渣乱乱地横斜着，像个，落魄的文弱书生。可他偏偏就不是。

　　我们对视了很久，洛苼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你哭了，真是的。”我轻蔑地笑笑，站起来，用袖口帮他擦了擦。他用手挡开，“别，把你衣服弄脏了。”然后擦身往前走，“也不知为何，我一看见你和那小子在一起，我就生气。”

　　“啊，”我觉得好笑，“这感觉不对啊。”

　　“爹娘走了，我是你哥哥，你的事情，当然由我做主了。”

　　“哥……！”我咬了咬嘴唇，略带埋怨地说道。

　　“好了，妹妹，”洛苼揉了揉我的头发，“其实哥哥也觉得，那个尹世苏人不错的，知书达理，人品又好，学问也高。”

　　“你昨晚和他聊了很久？”我抬头问道。

　　“差不多吧……我也忘记了时间了。”洛苼微微蹙眉，笑，“不过我觉得，我们会和他相处好的。”

　　“我知道。刚才你之所以那么说，就是因为，他是尹雷的儿子。不是吗？”我挣脱他，径直走进了我的房间。

　　“诶，哥哥，我可要睡个好觉，把昨天的梦补回来啦。你回去刮刮胡子吧。”说着就要关房门。

　　“你啊你……”洛苼摸了摸下颌，不好意思起来。

　　“吱呀”一声。我惊讶地发现这声音竟和洛阳的房门一样。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