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世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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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尾岛外盘山公路上。
果道是桃源世外之地。
翠竹环苍梧，秀山藏碧水，点点数峰青。烟云笼住远处云碧山神女峰，山路逶迤在青山翠绿间，空山不见人，只时不时闪现散落在山谷间的粉墙黛瓦乡野人家。
叶染一路轻松放飞的心情却在此刻握着千斤顶而崩溃，她恨恨瞪着MINI破损的车轮，生平第一次换轮胎居然是在荒山野岭上，真真欲哭无泪。
这碧绿婆娑却又荒芜人迹的盘山公路上居然还有闲人落下的钉子，实打实将车胎戳破，要不是她开得蜗行，大概一场交通事故要跑不了！
一边自认倒霉，一边只能自力救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让林慈心知道她将自己困顿在如此境遇里大抵会气到跟她绝交了！
叶染将车载音乐调大点声，荒野之地，心下有些紧张，只能借助音乐安抚自己，然后埋头对着车轮战斗。
起车，卸轮，再换上备胎。
她默念4S店小师傅交代的换胎步骤，一步一步实施起来，果然行比知难，说比做易。
单单就一个起车的动作就将她折磨得双手无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她这天天趴在画板上耍弄铅笔橡皮擦的手力，实无换轮胎的实力啊！
空气中依旧轻快地传来约翰丹佛的《乡间小路带我回家》，她却早无心欣赏。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破轮胎拆卸下来之后，叶染毫无形象地将自己丢在山路边的杂草野花从里，仰天长啸，英雄气短。
突然听到远远引擎的轰鸣，叶染为之一振，看来有过路车也上山来。
可是她转念一想万一是有歹意的山贼怎么办？
她克制住跳起来去挥手请求帮助的冲动，赶紧自己起身继续将滚落一旁的备胎扶起来。
回身她又将音乐调到最大声，转而装作老练的模样将自己埋首MINI内侧，把沉重的轮胎推上卡口，无奈太沉，屡屡无法成功。
正待气急，车外侧蓦然传来一记低沉的男子嗓音，那清润磁性的声音似林风低喃的清樾，带着救世主降临般的淡然——
“要帮忙吗？“
“啊——“叶染满心喜忧参半，惴惴不安，她没料到来车上的人会主动下来帮忙，骤然间她抬眸望去——
天光偏逆，将来人的面庞与颀长身姿都藏在那金色的夕阳下，他的白衬衣在光影诒荡中浮出金线耀眼，一时似神祇落凡，无法辨明真相。
待来人往前一探身，她微眯的水眸似遭电击般遽然收缩，定在原处，无法动弹——
怎么可能？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在做梦吗？
早上出门前还在绝望幻想大抵此生都不会再相遇的人，突然便这般如火星撞地球般翩然站在她眼前，还一脸清俊尔雅地淡笑问要不要帮忙！
叶染下意识闭上水漾清眸，然后深呼吸一下默数一二三再睁开：他依旧还站在那里，正探究地看着她------
不是梦！
她骤然失措地站立起来，手上的工具“哐当”坠落砸在她脚上，一阵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她本能跺脚呼痛：“好疼——你，你------你怎么在这？“
她语无伦次，颊上晕然似红彤夕阳倒映上白璧无瑕的肌肤，眉眼间宛若汪进一整片蔷薇湖的湖光，璀璨夺目，一片狂喜。
“你没事吧？“
卫霁朗有点失笑地望着眼前这个手忙脚乱的短发女孩，乌亮的碎发有些狼狈地掩去半面颜色，一时辨不明真容。
不过一打量她那紧裹水蓝长裙的纤细柔美身姿，便知是从大城市而来，居然开辆MINI COOPER来爬这盘山公路，到底该说她无知还是大胆呢！
“没事没事！我，我车胎爆了，在换胎！“
叶染终于端然站定在车尾处，也终究将自己蠢动似万马奔腾的一颗心死死按捺住，强制掩饰出淡然以对，心下却满是落泪的冲动，”就是有点重！“
“我来吧！“他道。
下一刻，当卫霁朗不经意间端详了下眼前将短发顺到耳后露出完全脸庞的女孩时，墨黑眼眸禁不住一敛，几不可察的怔忪闪过。
旋即他浅笑似风吟，走过来将备胎扶起来，一把按在轮毂的卡口上，一气呵成。
叶染怔怔立在一边，咬痛自己的唇瓣——
他如看陌生人般淡然无波的眼神，让她心中一时揪痛：他已经不认识她了吗？
原来八年的念念不忘真只是她的一厢执念！
她以为当年他特意回头来讨那张雪飞狼的画时，起码是觉得她是特别的，是值得在他记忆的抽屉里占上一星半点狭小角落的吧。
如今看来真的是她自以为是，执念成殇！
叶染一颗心颤抖无措，该怎么办？是装作见面不识，还是弱弱唤他一声学长？
“好了！“卫霁朗低沉清润的声音从车侧传来，”英国车比较轻便，不过不适合开这种山路！“
他将工具帮她都收拾停当，破损轮胎塞回后备箱，才轻拍手上的灰尘，直立起挺拔俊逸的身姿，连弹个灰都是从容优雅的姿态。
叶染瞬间决定还是见面不识吧，否则该如何解释自己八年之久却依然记得他的缘由呢？
一颗心总归还需要自尊，不能因为暗恋人家八年便将自尊都踩在脚下，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吧，虽然她那堆尘埃里早花团锦簇！
“那您擦擦吧！“叶染转身探到车上拿出一包湿纸巾递上，”太感谢您了！“她不由鞠了一躬。
卫霁朗墨眸黝黑，薄唇一弯，浅笑接过：“不客气！举手之劳！“
一边细细擦拭手掌，他一边扬眉问道：“你要去岛上吗？“
叶染注视着他那双缓缓动作的大手，跟当年将画纸递过来时一般，依旧竹节分明、白璧修长，似钢琴家的手般。
她一直幻想被这样一双手握住该是如何的感觉，心里该是怎般的悸动？
她觉得激荡的心房里有某样东西要破腔而出，横冲直撞。不是让自己装作不认识他的吗？可是她快压不住自己了！
“是去岛上吧？“卫霁朗捕捉到她的失神，眸色一瞬幽深，转而清明，又重问一句。
“嗯嗯！“叶染乍然初醒，急急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我在岛上租了一间民宿！“
卫霁朗深深望着她：“要住几天？“
叶染心上一抖，不由脱口：“要住比较久，有工作想在清静的地方做完！“
说完她故作不经意般将视线转向远处夕阳掩映下璀然生姿霞光万丈的云碧山峰，掩饰自己刚才一秒的急切。
卫霁朗眸色有一瞬微亮，似星光坠入，点点光华流转，而正佯装凝神远眺的叶染并未捕到这瞬间光华。
“我也回岛上！你就跟着我走吧，岛上不通公路桥，车没法上去，得拿着行李步行！“ 卫霁朗率先迈步往回路而去，他的棕色皮卡就停在MINI的后方不远处。
叶染怔忪回神，赶紧探身坐回自己车上，发动引擎，等着他的车超过来。
卫霁朗的车擦身而过，透过车窗，他对她唇角微弯，示意她跟上来。
叶染一踩油门，紧追而去。
初来乍到的惶惑瞬时安稳，她缓缓跟在他的车后，不紧不慢地盘山而上。
大概二十分钟后，叶染就尾随卫霁朗的车来到岛外的停车场。
她张顾四周，发现不远处便是一座狭长的石桥，蜿蜒数百十米，横跨水光凌凌的蔷薇湖，似灰色长虹伫立山水间。
卫霁朗停好车，拿下自己的背袋，转而大步蹁跹往她这边而来。
叶染有些紧张却雀然地看着迎向她而来的他，清眸里流光辗转。
一路心理建设，虽然心中还是翻江倒海，却一再警告自己淡定冷静，不能一副花痴状将他吓走。
八年都细数了，期间人事变迁，面目全非。
她不敢也不该冲动将心意流露。
她不明白曾经在沪上发展得顺风顺水的他为何会辗转流落到燕尾岛这样的深山隐林里？
他遇到怎样的变故呢？他与那个女孩结婚了吗？
虽然他可能已婚的假设令她痛苦到窒息，但是她却不得不去告诉自己要勇敢面对！
爱他八年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资格去怨怼。如果他真的成家立业，那她便如八年前一样，只要黯然旁观便好。然后与之前的每一天般，将他放在心里，安稳地活下去，如此而已。
今天之前她的人生也左不过就是这样，不会更糟。
“我给你把行李都搬下来吧！“卫霁朗白璧大手敲敲她的车窗。
“哦——“她掩饰好心情，赶紧从车里出来。
卫霁朗打开MINI的车门，看见后座上的三个巨大的行李箱，不由失笑地睨她一眼：“果然要长住的样子！这么多行李！“
叶染被他调侃得清丽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最大的箱子装的都是工作用的工具，还有就是生活杂物什么的！“
卫霁朗搬下一个箱子，突然凝神望着门边的她，语气轻快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互相介绍过啊？“
叶染心尖一抖，有点结结巴巴道：“是、是啊，都麻烦你这么久了，还没有自我介绍过——“
离他如此之近，他墨黑的瞳眸还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清澈干净的气息里含着淡淡茶香将她重重包裹，像一个期待经年的拥抱，让她心跳剧烈。
她努力摒住慌乱的气息，认真地伸出润皙纤长的小手：“你好！我叫叶染，晓来霜染枫林醉的染！“
男人眸色一深，眼神绞住她伸来的小手，转瞬清明，也伸出手，似不经心般轻握住她：“名字真好听！我叫卫霁朗！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手温热干燥，手心有些糙意，似暖生烫，酝着电流般嗤过她的手心，流经她纤细的胳膊，麻麻的，直接戳进心房里。
原来被他的手握住是这般感受，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在这一刻终成现实，她心尖狂颤，有些陶然轻醉！
很快他便礼貌地松开她的葱白纤指，薄唇浅弯道：“我们终于认识了！“语气依旧有些玩笑的意味。
他手下动作不停地搬下她的行李，一边嘱咐她将车窗关好门锁好！
叶染乖顺，一 一照做。心下虽然还为这轻轻一握而情动万分，面上却努力纹丝不动地客气淡笑。
卫霁朗拉过两个比较重的行李箱，边走边说：“我送你去你定的民宿吧，你一个人没法拿动这些行李！走吧！“
叶染拉上最小的行李箱，赶紧跟上他蹁跹步伐，默默注视着那长身如玉的挺拔背影，心中突然惴惴——
过了这座桥，她便能走进他的生活了吧，一厢是希望了解他的期盼，另一厢却害怕面对可能的真实。
罢了，地狱天堂，劫波渡厄，惟自己走过去才知晓啊！
望着他铺陈着夕阳柔光的身姿，倚光流离，似画中人般的侧影，她小跑追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世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