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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颗消魂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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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当花千骨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时,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现在想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明明是一个才十多岁的姑娘,为什么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能够如此镇定?那异朽阁阁主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而他作为师父,难道不值得自己的小徒儿托付哪怕一句遗言吗?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此深厚的师徒之情,甚至为了救他而偷盗神器,但是到最后,难道连一句话都没有了吗?难道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吗?难道那异朽阁阁主在小徒儿的心中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吗?他忽然觉得心里闪过一阵莫名的情绪。那人只不过是他的朋友,而自己是他的师父!自己才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但为什么她最后的话却是说给别人听的?为什么最后安慰她平静地走向死亡的人不是他这个师父,而是别人?为什么他的小徒儿听了别人的安慰就能那么镇定?她看向诛仙柱的眼中甚至还闪现出了一丝期待。她到底在期待什么?难道就如此期待离开自己吗?难道这份维持多年的师徒情现在早已荡然无存了吗?他忽然想了起师弟的话。他不就是为了不让小徒儿会上诛仙柱受消魂钉所以当初才想把他逐出师门的吗?他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救她一命吗?但为什么现在反而事与愿违,为什么现在却成了判决她的人?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
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花千骨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等待行刑。她的脸色依然很十分平静,没有浮现出哪怕半分的恐惧,似乎那个即将被行刑的人并不是她自己似的。当第一颗消魂钉飞向她时,白子画真的很想闭上眼睛。但他更明白,他是长留的掌门。他有责任,也必须保持在场到行刑结束,哪怕柱子上的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儿。门外杀阡陌正带着魔界众人奋力拼杀,希望突破进长留救回花千骨。笙箫默作为儒尊在行刑开始前一刻已经拼杀了出去。他忽然有些羡慕师弟,因为他不用看着小徒儿被伤害。他本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现在想来是他太过在意小徒儿所以才没有看漏。小徒儿看向飞出去的儒尊的背影时的的确确眼中闪现出了一丝失望。她该是想活下去的吧?但是她比谁都更明白,除非师父喊停,否则她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片刻间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一丝情绪根本就未曾出现过似的。白子画和笙箫默想,如果那一刻一直善解人意的他能够注意到,而不是背向着她冲出去;如果那一刻作为师父的他能够心软一下,看一声停,说不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当第一颗消魂钉快要打到她身上时,断念飞出来护主,用剑气保护了她。当时,白子画并没有想到,这其实是异朽阁阁主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就如同笙箫默其实也有机会挽回这一切一样。但是,一如他的转身,等同于选择将前世今生积累起来的缘分全部尽数毁灭一样,气头上的白子画眼见一颗颗消魂钉都无法穿过断念的屏障,一怒之下,飞向高台,企图将断念夺回。断念自是不愿。他心中更恼。本是他的佩剑,在他身上已佩戴千年,只跟着小徒儿几年,竟连他这个主人都已经控制不了它了!顷刻间强大的仙力输入剑身,硬是将它控制住了并且带回。
落回高台的一刹那,断念一直在悲鸣。他以为断念只是心疼小徒儿,并没有太过在意。悲鸣声越来越响,直到白子画生气的还再次喊出行刑时,悲鸣声达到了高峰,剑身闪现出一阵强光,逼的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还是勉强着眯着,看见了一丝现实。原本完好无损的断念随着悲鸣声剑身渐渐出现诸多裂纹,直至爬满整个剑身,剑气也消失殆尽,成了一把破碎不堪毫无用处之剑。而挂在上面作为剑穗的宫铃也应声碎成了粉末,随风飘去,再难觅踪迹。他忽然感到心疼的无以复加。那一天笑她像小狗把铃铛挂脖子上,是他亲手解下她的铃铛,挂在断念上的。他忽然伸手想去抓住那一把粉末,虽然明知是无用功,但却碍于断念的强光,身体无法动弹。那一刻,他分明听到了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语。那是小徒儿的声音:百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他感到一阵强光穿过眉心而过。再反应过来时,看向诛仙柱,一颗消魂钉已经定在了小徒儿心脏处。他分明看到钉子的轨迹是向着脚踝去的,而最终钉子却落在了她的心脏处。这显然是异朽阁阁主的把戏。小徒儿在临死前见她不是托付遗言,而是做了交易,用一颗消魂钉结束了这一世的一切。
“小……骨……”
他傻眼了。他脑中有过千百种打算,却没有一种是让她离他而去的。他可以废了她,逐了她,可以在行刑后让她回茅山,当茅山掌门。她甚至想着日后在仙剑大会上还能见到她,哪怕她会恨自己。他从来没想过让她接受所有的刑罚,他一直是想和她一起承担这一切的。而如今,仅仅一颗消魂钉,就打碎了他们一切念想。消魂钉虽然会伤害□□,但更会伤害魂魄,所以才是仙界的极刑。如今,消魂钉毁了她的身,碎了他们的梦,更是消了他的魂!
“一颗消魂钉”
他不想这份师徒情竟如此脆弱,脆弱到一颗消魂钉就可以完全粉碎。如今,断念成了废剑,宫铃成了粉末,小徒儿命丧自己眼前。他是长留掌门,但她也是花千骨的师父。对于世上任何一位师父来说,最残忍的事是什么?不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儿命丧眼前自己却无力救治吗?如果真的是能力不足那也算了,但他偏偏是仙界第一的高手。只要她想救,有什么人是救不出来的?而他作为师父不仅没救还判了她!他想此时此刻他该是能理解小徒儿为何如此镇定了。天下人都在讨伐她,指责她放出妖神,却没人安慰她,没人想过她自己也是个刚失去重要之人的可怜人。就如同天下人都看着他怎么判决这罪大恶极的罪人,却没人关心他也是她师父,他也会心疼。所以她心如死灰,所以他呆如木鸡。他逼着自己要残忍,却幻想着残忍过后她会原谅他,却不想她早已在听到判词的一刹那就早已决心不再回头,给师父一个最残忍的处罚。是他判决了她,但又何尝不是她判决了他?原来自那一刻开始,他以为他们依旧情比金坚,而在她眼里早已情比纸薄。仅仅一颗消魂钉就刺穿了这层纸,逼的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幻觉。诛仙柱下开了一片彼岸花。先开了花,后花凋谢了又长了叶,最后又消失了。她看向那具已经可以称之为尸体的小徒儿,喃喃自语:“彼岸花,花开500年,花落500年,花和叶永不相见。小骨,你真的就这么恨师父吗?”
她心脏处的一颗消魂钉如此显眼,让她想忽视都难。他飞身向前,将那颗消魂钉拿在手上。由于是污秽之物,摩严想阻止,却被笙箫默拦住了。他将钉子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处,【拔】【出】【来】【后】伤口即刻愈合。若非白色衣服上红色尤为醒目,谁能相信他刚刚被刺了一下消魂钉?他吸了所有消魂钉钉满全身,待钉子掉下后依然无伤,只是满身的献血令人发指,犹如鬼魅。
“一颗消魂钉。只一颗消魂钉。原来这份师徒情竟如此脆弱,连一颗消魂钉都承受不住。”
笙箫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情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同时也是最脆弱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份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可惜,他们知道的太晚了。一颗消魂钉,消了风霜一剑白子画,消了长留上仙,又何尝不是消了他的心?那份过往,她答应过待师父解毒后会告诉自己的,说过不会让自己白等的,但为什么如今掌门师兄的毒已经解了,他却再也等不来答案了呢?他好想冲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说话不算数!消魂钉消了他整整两世的缘分。下一次她想起来一切时,应该根本不会提起来了吧?甚至应该不会来找他了吧?消魂钉带走了这天怒人怨,却难消他心中的苦楚。他第一次感叹,消魂钉威力竟如此之大,对灵魂影响竟如此之深,仅仅一颗消魂钉竟就能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一道永恒的伤疤。
此时此刻,他们甚至还没察觉到,这伤口其实还在扩大中。身体被打入消魂钉后是会一次次的发作的,而现在,第一次发作即将来临。日后每一次发作只会比之前更疼!这一颗消魂钉造成的伤疤永远不会有愈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