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倾城》青山未再

1、第一回

　　“这，是何处？”直起身子，四下寻望，瞧见的，仅是一片混沌的色彩。
　　按抚着胸口，竟是一片湿热，强烈的血腥冲斥着四周。
　　头疼得厉害，如同快要裂开一般，感觉，快要死掉了。
　　欲走，腿脚却一下软了下来，无奈，只得瘫坐在原地。

　　恍惚间，耳畔似是响起了马吠声，继而是一阵飞奔的马蹄，到了我这儿，仰天长啸一声，放慢了步子，停了下来。
　　我轻轻伸出手，举高了些，冰凉的手心感到了一片温热。
　　那马用小脑袋顶了顶我，蹄子在原地踏了几下。
　　我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可是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那马顺从地低下了头，忽地，嘶吠一声，绕着我踏了几步，转而又跑开了。
　　余我，像是被抛弃了似的，陷入了那片昏暗。

　　昏昏睡睡不知是过了多久。
　　待醒来时，已躺在了床榻上。难不成，方才的一切仅是一个梦？可这头却又疼得如此真切。
　　我用手轻轻捶捶。
　　“可儿，醒了么？”听见了我这动静，一女子缓缓走了过来，为我擦拭着额上不知何时沾染来的细汗，令我好不紧张，“请问。。。这是何处？”
　　那女子听了这话，轻轻一颤，看着我，强押着情绪，微吸了口气，淡淡道，“好生歇息。”
　　掩门，匆匆离去。
　　心中暗自郁闷。直起身子，又是一阵寻望。
　　呵，果真是瞧不真切呢，遂又躺下，小憩。

　　恍惚间，似又是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大夫，如何？”一极为细腻的男子的声音。
　　“脉搏倒也正常，小姐并无大碍。”感觉有人抚着我的手腕，又翻了翻我的眼睛“只是”
　　“看东西不太真切。”我一下被惊醒了。
　　“可儿，你。。。”那男子略为一怔，喃喃地说。
　　我听他未多说什么，也不再多做理会。
　　“小姐，无须慌张，料想是前些日子头部受到刺激，产生的失明，若多加料理，定是会好的。”那大夫神色坦然，拿起纸笔，欲开方子。
　　“只是，我现在这脑子也记不起多少事了呢。”
　　大夫略停了笔，稍一思索，“小姐的记忆，待眼明时也应恢复了，若实是不行，老夫也别无他法。”大夫又提起笔，“小姐也无须太过担心，容我开副安神明目的方子，再好生养息几日。”
　　“多谢大夫，请。”那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大夫出去了，合门时，又朝屋内呆望了一眼。
　　“可儿，许是真瞧不见，忆不起了？”
　　我纳纳地点头，这才发现她也在这儿。
　　她轻轻拉起我的手，柔声道，“那也无妨，你只管好生记住，你是林潇湘，而我是你的姐姐林濯雅，方才那位男子是你哥哥风清冽变行了。”
　　“林潇湘啊。”我轻声念道我轻声念道，为什么不曾有一丝熟悉感？“我既是叫林潇湘，为什么偏又唤我可儿？”
　　“因为呀，可儿很可爱啊。”
　　“呃？”脸稍一红，又道“那，风清冽既是我哥哥，为甚姓氏却不同？”
　　林濯雅脸色稍一变，“这世间称兄道妹的又有几个真心相待的？”林濯雅又伸手将我揽在肩头，“无须多问，只要听话便可以了。”
　　我静听着她略带蛊惑的声音，又沉沉闭了眼，可心中，却不曾有一丝平稳。

　　“这是第三次上药了，可有少许好转？”
　　“已经有些模糊的影子了。”
　　“你瞧瞧，这是什么颜色？”林濯雅指着一快细碎的布料。
　　“红色。”
　　“这个呢？”
　　“黄色。”
　　“那这个？”林濯雅绕着桌子走动了几步。
　　“姐姐，你莫是把我当作三岁的幼童了。”我侧过身子，正对着她。
　　“瞧你说的，再不听话，我可要恼了。”
　　我将双手置于桌上，拨弄着细碎的布料，偏着脑袋问道，“就不听话，怎么着？”
　　“不听话？那可要看打的。”林濯雅祥装嗔怒道。
　　我慌忙地躲闪，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而被身旁那丫鬟一把拉住。
　　"小姐，请多加小心。”
　　“没想到这府中倒是人才济济，连小姐姐的功夫都这么好。”她拉我的力道，竟如此轻巧，使我不得不细细打量着她，可相貌终究是没看清呢。
　　林濯雅略改了颜色，拉我坐下“没摔着吧？”
　　“有这么好的丫鬟侍弄，可怎么摔着着我？”我转身对着那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亭。”
　　“妹妹既是喜欢，不如将她予了你，可好？”
　　“奴婢是少爷谴来专门侍弄主子的，若是让少爷知道主子又将奴婢谴了去小姐那儿，定以为是奴婢伺候不周，会好好责罚奴婢的。”虽说是请求，却一副不卑不抗的脸色。
　　林濯雅也不多做理会，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饮下。忽地，手却一颤。
　　云亭脸色倒也显得坦然，定定的看着林濯雅，垂下的手轻捏了捏，便俯下身一块快地拾起片 。
　　“姐姐。。。”林濯雅呆呆地望着前方，高傲地昂首，我只得轻摇了摇她的手臂。
　　林濯雅也不看我，只是喃喃低语，“可儿，这其中滋味你可知晓？”她微微侧过身子，对我凄然一笑，“果真是好茶呢，秒极。”
　　“啊？”心中甚是不解。
　　林濯雅继续笑道，“再过几日，可儿的眼睛便好了，到时，我带可儿出去游玩一番吧。”语调又是一哀。
　　我从不知，为甚总是感到她的哀伤，察觉不出半分喜悦。而她，亦是如此让我捉摸不透。

　　“吱呀”一声轻响，就瞧着风清冽信手走了进来，“可儿的眼睛可全好了?”
　　我抬头，嗅见一股淡淡的檀香，好不清晰，如沐春风，改了方才颓废的模样，端坐好身子，道，“依大夫说的,过几日便可完全看见了.”
　　风清冽瞅了瞅我那难看的神色，再细瞧瞧林濯雅手中端着的小碗，心中猜透了几分。“今日,不如就由我替可儿上药吧.” 风清冽正欲接过林濯雅手上的药，却被她轻巧的侧过身子躲了去，只听她嬉笑着说，“这是女儿家做的事,怎敢劳烦您这少爷？让我来就好,别是以为我‘伺候’不周.”又回头对着我说，“这回，可不许再躲了。”
　　我偏着脑袋，轻声一笑,“我虽是看不细哥哥和姐姐的模样,却知道,哥哥和姐姐定是才子佳人呢.”
　　风清冽伸出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就你嘴甜.”
　　我只觉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滑过鼻间，不觉吐了吐舌头。
　　林濯雅看我这模样，也只是一笑置之，“清冽,可儿的眼睛既是快好了,不如,明日我带她出去逛逛?”
　　风清冽暗自一思忖,转而说道,“可儿的眼睛还未全好,不如改日吧.”
　　“改日? 改日我怕是不能轻易出门了.” 林濯雅语调一转，略有些嘲讽着说.
　　风清冽一听这话,良久不语，又用余光细瞧了瞧我，也是一恼,“随你!”说罢,拂袖离去.
　　我纳纳地坐着，品玩着杯中的茶，却也不解如何又闹了纷争。
　　我瞅着林濯雅在原地愣神伫立了许久，心下也是一紧，上前小心的挽起她的手,竟是透骨的冰凉,“姐姐?”
　　她也不看我，只是颔首低眉，轻语道，“满意了？”隧又摇了摇头，“满意了。”
　　我觉她神色古怪，手中的力度不觉紧了紧，又轻道一声姐。
　　她昂首,凄然笑笑.“明日,我带你出府.”转身又与我对视良久。少顷，又轻轻抚弄着我额前的发丝，有些玩味的捕捉着我眼眸中滑过的那缕错愕。林濯雅枕在我肩头，一丝浅笑终于荡漾在嘴角，如那寒月悄然绽放的璎粟。然，眼角那抹冰凉顷刻又全下。
　　只得叹：一步错，步步错。

　　我只觉勾勒的笔法和以往不同，往镜中细瞧了瞧，“远山黛？”
　　林濯雅也是不言语，只顾着细细瞄眉。
　　“姐姐今是要带我去何处，竟弄得像昭君出塞似的。”
　　林濯雅一听这话，手也是一颤，细笔顺势一滑，如脱缰的野马，跃然于我额上。她心下一急，连忙用手绢将多余的拭了去。
　　我见她并不多做言语，也只得默不作声，任她去了。

　　林濯雅拉我出了这府邸,门旁的侍卫似是不认识人般也不阻拦,想是早已吩咐好的.
　　她也不带一名侍婢,徒手提着竹篮。行远了，方松开了我的手，与我相隔了段距离,走在了前头。我愣愣望着手，收紧了紧，停在原地怔了半晌，凝望着她的背影。许是发觉了，她回头望望我，却也只是继续往前行，我也只得辨着她衣饰的服色在后头紧紧跟着.虽说平日里也觉她神色有些反常，但今日，也是让我更思不得其解。
　　“缡儿。”耳边有人恍惚的吐出两字。
　　被那好听的声音所吸引，我微微侧目，但脚下的步子却未曾停歇。
　　“枫落缡！”那人一阵怒斥，走上前，抓住我的手腕。
　　“嗳？”心中一惊，用求救的眼光望向林濯雅，又回身看着他“叫我？”不要说今日我瞧他不细，记不起分毫，就算是日后眼明了，在脑中搜寻他的事定也是不得的。
　　林濯雅听见了这动静,也是一急，款步走过，轻移开他的手，“公子，这是舍妹林潇湘，并不是你口中所道的那位枫姑娘。”
　　我揉着略有些红肿的手腕，趁着他发怔立即走到林濯雅身后。
　　“想来，这才是真名吧？”他又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从姐姐身后拉出，“那请问林姑娘，这是何物？”
　　“啊？”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几日，我一直佩带着一副镯子，只见它通体晶莹，似有一直真龙悬浮在其中，内侧还刻有几列白玉小字，只是我瞧不细罢了。
　　“彼留之子，贻我佩玖。”他盯着那镯子，恍惚出了口。
　　我心下也是一羞，便不耐烦地回话，“镯子呀。”
　　“姑娘是从何处得到的？”
　　"恩...”我瞅瞅姐姐，正迎上她质问的眼光，想她也是不知情，无奈，我只得性手胡诌起来，“那日，在妆台上瞧见挺漂亮的，便随手带上了。再者说了，这东西，在小摊小贩那儿不也搜寻得到吗？”正说着，我朝林濯雅眨眨眼睛。她静望着我，仍是饶有兴趣地保持着微笑.
　　“随处可见？林姑娘说得倒是轻巧，这镯子，可是我祖上传下的物件，岂是寻常人家都有的？”
　　“既是如此，公子倒是说说，这镯子，为甚又到了我这儿？”
　　他一思忖，瞬即笑颜，“那，是你偷去的。”
　　“啊？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知晓，任人如何说也是了。”我听了也是一愣，背过身去，“再者说了，我好歹也是个小姐，何苦来偷这玩物？”
　　“小骗子。”
　　我愤愤地看着他，“若对你真如此要紧，不如现在就还予你。”我取下镯子，正欲递予他。
　　我正想再言语一番，无意瞥见他的眼神瞬即一暗。身子微颤了颤，再举过手细细端详着那镯子，竟如时了魂魄般，喃喃道：“此最相思，怎么给。。。取下了。”
　　“缡儿。”
　　我抬头定定望着他，“蓝若羽，今日不如就此作罢，我欠你的，日后定会系数奉还。”说罢，背过身去，脚下迈出了几步，一行清泪竟落了下来，私，是怎么了？
　　林濯雅料想我也不会再多做言语，走到他跟前，“舍妹如今对过往的事也无太多印象，若是再争执下去也不成定理，请公子他日前来风府再谈。”
　　我未听那人再多说一言，悄然回过身，正看见他凝视着苍穹，竟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无心再对峙下去，转而，移了眉目。

　　“何必因我如此生冷。”林濯雅与我隔着一段可以听清彼此声音的距离。
　　我有些气恼，“早说过了，真是忆不起什么的。”
　　“最后那番话，又是何道理？”
　　“最后那番话？”我细细回想着，“那镯子既是人家的我退还给人家也是应当的呀。”我这才注意到，那镯子正稳稳地戴在我手上，“嗳？为什么还在。”
　　“这回子倒和我装起了糊涂，也罢。”
　　我听着话语间带了些说笑之意，略皱了眉头，思索于如何答话。
　　“好妹妹，快别恼了，要到咯。”她回转过身，挽过我僵直的袖臂，对我微微一笑，我惊讶于她竟可以笑得如此甜美。
　　不过，四下寻望，这才发现，已经步入了一片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