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媚容》猫尾翘翘

6、足下乾坤

　　次日。

　　艳阳悬天，冰融雪化。本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却难以让人兴起与之相匹的好心情。

　　苏漾望着窗外明媚日光，心中却是忧虑重重。发了半晌的呆后，方才转身望向正为自己梳妆打扮的秀儿。

　　“阿爹和大哥可有准备好？”苏漾稍稍一顿，“若是没准备好，可以慢慢来，不必着急。”

　　秀儿笑道：“回小姐，老爷和公子都早已准备好，现在只剩下小姐你了。”

　　刚刚画好的细眉不禁蹙起，苏漾沉吟片刻，又道：“舞衣舞鞋可有备好？”

　　“都已备好。”

　　觉察出自家小姐有些紧张，秀儿有意安慰几句。“小姐莫慌，秀儿最清楚小姐的舞技，若说小姐你的舞是城中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况且这舞衣舞鞋，还是大小姐她一针一线为你做的...”

　　阿姐亲手绣的？苏漾一喜，连忙让秀儿将桌上的舞衣舞鞋递了过来。

　　阿姐的绣工极好，苏漾是见过的。针脚紧密花样精致，红纱之上跃然绽着数朵银荷，腰间处，衣衿上，随处可见小巧而又亮眼的绝妙点缀。确是阿姐的手艺，如此认真，恐是熬了好几个晚上。

　　苏漾眼眶一热，鼻头有些发酸。目光紧接着望向另一旁的赤色舞鞋。

　　做工也算是说得过去，花样图式也算是上乘之作。但论针脚，却连阿姐的一半都比不上。

　　“这鞋也是阿姐做的？”苏漾心中生疑，阿姐即便是倦了，应当也不会绣的这般敷衍。

　　“是...也不是。”秀儿挠了挠头，抿着嘴角。“我偶尔有听大小姐说过，这舞鞋好像是殷姑娘做的。”

　　殷浮？

　　苏漾垂下眼帘，将鞋随意放下。

　　“秀儿，你快再去替我准备一双，以防不时之需。”她眸色冷淡，目光扫过梳妆台，瞥见自己那根莹白剔透的玉簪后，顺手拿起，插在发髻之上。

　　既然是表妹的一番好意，那自己又怎能妄自辜负？

　　她没再犹豫，淡然推开屋门，随大哥一同出了府，坐上轿子。整个途中都没有停下步子，也没有放松心神，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被恐惧战胜理智。

　　阿爹和大哥骑马领在队伍前面，走的很快。轿子也不止的上下颠簸，很是不稳。但苏漾却是难得喜欢上了这种颠簸之感，多多少少，能让自己从心弦紧绷的状态中缓解一些。

　　而这片刻的缓解，也在轿子停下的一刹那，荡然无存。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迈出轿子。不敢抬头，便只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一直等走到大哥身边，等到能够暗中拉住大哥的衣袖，苏漾方才鼓起勇气，抬眸望去。

　　上一世，自己迈入地狱的第一步，便是从迈进这扇门开始的。

　　如今，丞相府的大门依旧如此气派，仿佛自己数十年的经历都是一场梦，梦里的这扇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落漆破败，梦外却依旧崭新如故。

　　但苏漾知道，那不是梦。钻心的疼痛和被人抛弃的无助有如刀割在心，那些不是幻觉。

　　得以重来一世，乃上天垂怜。

　　此生就算拼尽所有，也不能再次拖累家族，不能让阿爹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让这府里的男人再次诡计得逞。

　　她紧紧攥住手中衣角，咬着牙关，目光坚决。

　　......

　　这场宴会明面上是为从战场归来的苏家长子接风洗尘，可实际上，众人心知，绝非仅此而已。

　　苏漾在一片觥筹交错中，见到了上一世的不少高官贵臣，其间许多人都同那位丞相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却又和苏家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曾经结下过梁子。

　　而那男人，此时正身着玄色锦衣，凤目微扬。冷硬的面部线条被他生生挤出一抹假笑，仿佛带着张面具。

　　他在众人当中反复周旋，一杯接着一杯美酒，从未停下。

　　这是一场名为宴会的战场，没有硝烟。苏漾心生惧意，也就愈发担心今日苏家众人的命运。

　　“你在发呆？”

　　耳边有人低声道，带着几分笑。

　　苏漾愣了一愣，这声音不像是大哥的，也不像是阿爹的。她心中一跳，连忙侧头望向身旁。

　　“...莫大将军？”

　　上一世虽未见过莫宁，但也曾猜想过那人模样，身为杀敌入阵的大将军，想必定是杀气腾腾，英武盖世。

　　但苏漾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引领千军杀人夺命的莫大将军，竟是这般俊朗儒雅。黑眸亮如天上星辰，却又深沉如无尽深渊。

　　他眼帘半垂，目光定定望着自己，带着几分饶有兴趣。

　　苏漾被他盯得发憷，怯怯往后退了几步，又左右一看，这才发现大哥和阿爹早已没了踪影。

　　心中急切，便也顾不上什么将军不将军，只焦急拉住那人的衣袖，抬起眼眸，轻声央求道：“莫将军...你可知我大哥和阿爹去了哪里？”

　　少女扬起一张白皙小脸，眸中水光盈盈，小手拽住自己衣袖，却又不敢摆晃。只用生怯的目光望着自己，贝齿轻咬粉唇。

　　“自是走了。”莫宁挑了挑眉，向她靠近。“他们还将你托付于我。”

　　“阿漾无需将军照顾，只想跟在阿爹和大哥身侧。”少女眼中泪光更甚，鼻尖也是微微发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般委屈，该是多么不愿跟在他的身边，为他所护。

　　“玩笑而已。”莫宁唇角微勾，淡淡一笑。“只是苏叔让我带姑娘去安全的地方换上衣服，他二人有事，需先行一步。”

　　听他这般解释，苏漾心里方才算是好受一些。不是离不开阿爹和大哥，而是不能离开。此处危机四伏，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丞相便会使出计谋，将大哥和阿爹置于险境。

　　苏漾抬起眼眸，想要致谢，却无意间瞥见他眼底眸光一冷。

　　知晓眼前这位有多么厉害，论手段，一点也不比前面的丞相差多少。苏漾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莫宁带她到丞相府的一处客房。

　　在客房中走了一圈后，他便摘下腰间长剑，迈出屋门。

　　自从苏漾说过无需他照顾之后，莫宁便一直这般沉默不语，连目光都没有多分给苏漾一刻。

　　苏漾也不觉别扭，反而在心中暗自庆幸，只希望此人能离自己和苏家越远越好。见他出了门，便连忙叫来秀儿帮自己换衣服。

　　秀儿手脚麻利，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已经替自己将这套颇为繁琐的舞衣换在身上。又将衣襟衣衿都整理妥当，方才拿出早已备好的两双舞鞋。

　　一双是浮儿表妹做的，一双是秀儿早上现行准备的。

　　秀儿细细比较一番后，斟酌道：“还是殷姑娘做的这双好看。”

　　“那便穿这双。”苏漾浅浅一笑，拿过那双鞋仔细换上。换好后又站起来踩了两步，并无异常。

　　因为急着去寻阿爹他们，苏漾便也没再多看，直接推开屋门迈了出去，急切寻着那位莫大将军，好告诉他自己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跟着一同去见阿爹和大哥。

　　却没想到屋外没人，院内没人。那位大将军竟是没了人影。苏漾心中急切，却也无计可施，末了只得老实坐在屋里，等他回来。

　　闲来无事，目光自然也无处可放，苏漾四处扫视，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足面上的娇巧红莲。

　　到底要不要穿这双鞋。

　　依自己对表妹的了解，这双鞋定然不止表面上看来的这般普通，可是已经穿上这么久，若有异常，应当早被察觉出才对。

　　她站起身子，垂眸思索。

　　反正也无人知道，不妨先试两步看看。

　　苏漾很想知道，此世再与表妹重逢，她是依旧如上世那般喜妒虚荣，还是会出乎自己意料，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只是足尖微错，长袖轻挥，便如红云蔓延而出，一片迷蒙。

　　身姿轻盈如燕，轻轻跃于一片火红之中。衣裙纱幔因身影绰动缓缓散开，如同正值娇艳的花，绚然夺目。

　　随意小跃的数步均是正常发挥，鞋子也并无异常，苏漾心有疑惑，便忍不住出神去想。

　　却没想到便是这一出神，脚下动作微乱，一不小心滑了一滑。像是无意间踩到什么东西，苏漾想要躲开，又发现脚边整片地方全是那种东西，避无可避。

　　眼见便要摔倒在地。

　　苏漾惊呼出声，刚打算闭眼认命时，却蓦地瞥见从不知名处现出一抹黑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然腰间一紧，被人搂在半空。

　　瞳色漆黑如墨，长眉入鬓。

　　莫宁眉心紧蹙，漠然盯着她。

　　怀中的香软佳人肤白胜雪，五官本就精致，再经随意几笔妆容点缀，更加妩媚动人。

　　如火红裙飘然若仙，一双水眸如同暗含秋波，两瓣樱唇含苞待放，便连她额上的那朵粉色胎记，此时也作锦上添花，更添春色。

　　她柳眉稍蹙，怯怯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