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记事》眀锦

3、第3章

　　“阿奶，我回来啦！”颜宁站在门口，也不进去，笑眯眯的喊了一句。

　　颜奶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伸手点了点颜宁的脑门，指指墙上的挂钟说：“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颜宁嘿嘿笑了笑，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讨好的说：“好阿奶，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有阿奶你最爱吃的蝴蝶酥、鲜肉月饼哦，还热乎乎着呢。”

　　“你把你姆妈给的粮票用了？难得她特特跑去给你换的全国粮票，不是让你出门用的？哪个用得着你来孝敬阿奶了，乱花钱！”

　　颜奶奶接过颜宁手里的点心，掂了掂说：“还买这么多，快去洗手，火上炖了一上午的鸡汤，你一直不回来，正用小火煨着呢，我这就给你往鸡汤里下小馄饨。”

　　颜宁没去洗手，而是跟在颜奶奶后边，小尾巴似的，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阿奶，我肚子好饿的，我要吃两大碗的哦，你多下一点。”

　　“馋猫精，肚子饿，怪谁啦？先去吃块西瓜垫垫，哦，对了，粢饭糕的碎屑还有一大碗在桌子上盖着呢，你先去少吃一点。”颜奶奶笑着说。

　　西瓜和粢饭糕虽然也好吃，可这些和奶奶包的小馄钝，怎么能比，颜宁坚定的摇头，“不，阿奶，我还能坚持一会儿的。”她要留着肚子吃小馄钝！

　　在炖好的鸡汤里下小馄钝，速度很快，没一会儿，颜宁就吃到了美味的小馄钝。

　　看颜宁吃的香甜，颜奶奶坐在一旁，踌躇了好一会儿，约莫着颜宁吃的有七八分饱了，才开口说道：“阿宁，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闻言，颜宁捏着瓷勺的手指紧了紧，没有抬头，反而更低了几分，含含糊糊的说：“是的呀，今天开会说是三天后走的。”

　　“嘴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话，”颜奶奶递给颜宁一块蓝底的手帕，让她擦嘴，接着说：“你阿姐上午过来，说让你晚上回去吃饭，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年，即是给你践行，也是一家人正好该聚一聚了。”

　　颜宁擦擦嘴，问：“阿哥也要回来？”

　　“你阿哥人在无锡，是干工作的，哪能说回来就回来的。”

　　“好的呀，有好吃的，我当然要去啦。”

　　颜宁又吃了一口小馄钝，却忽然觉得有些没胃口了。

　　“你去就乖乖的，少说话，你姆妈说什么听着就是了。”虽然颜宁应的挺好，但颜奶奶还是不放心的叮嘱。

　　奶奶这话说的，这是把她当什么人了，颜宁皱起鼻子，不满的说：“阿奶，我一直都有很乖很听话的好不啦？我本来就是个文静静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惹过事情的？”

　　颜奶奶摇摇头，最近一个月，回去了两次，两次都闹得不愉快，她老人家已经懒得揭这丫头的老底了。

　　“不是说肚子好饿，要吃两大碗的？你快些吃，锅里还有呢。”

　　“啊？”颜宁苦着脸，打起了商量，“阿奶，我真的吃不下了。”

　　“你呀，就是眼睛馋了，瞧瞧，肚子才吃进去多少东西的？快把碗里的吃完，下午没什么事情，咱们两个去百货大楼逛逛。”

　　听到没有一大碗饭等着自己，还要去百货大楼逛，颜宁立刻就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快速的把碗里的汤喝完，重又擦了擦嘴后，就跳站了起来，兴高采烈的拉着颜奶奶的胳膊，喜滋滋的道：“走吧，阿奶。”

　　钢丝锅、棉线手套、纱巾、手电筒、稿纸、牙刷等等，零零总总一大堆东西，颜宁目瞪口呆见识了奶奶的购物热情。

　　果然，无论什么年代，商品的贫瘠与否不重要，只有金钱才能限制女人的购物欲、望。

　　颜宁仿佛觉得她们才刚刚迈进百货大楼，她手上就已经提满了东西了。

　　可是，买了这么多东西，阿奶还不满足，兴致高昂拉着她还要继续往楼上走，看起来，大有搬空百货大楼的架势。

　　这怎么行！

　　颜宁觉得，逛街的意义在于逛这个字，首先要多逛多看，然后挑中喜欢的东西，才有惊喜和满足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到商店里，还没看清新添了什么紧俏货，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的，买一大堆排不上用场的东西。

　　“阿奶，你今天怎么了？我们买这么多家里有的东西，干什么呀？你以后不用钞票过日子的？”

　　颜宁站着没动，没跟着奶奶上楼梯，她觉得，再这么逛下去，以阿奶的购买力，就算她提东西的胳膊没事，钱包君也受不了。

　　她此刻已经体会不到这是在逛街了，这分明是把货物当落叶一样的，在扫货啊！

　　虽然她想顺着老太太，算是尽孝心了，无奈老太太实在太不理智，她不能坐视不管！

　　“乖囡囡，咱们再上去看看，等给你买个手表，咱们就回去。”颜奶奶心疼的擦擦颜宁脑门上的汗，说。

　　“手表？”颜宁听了立刻往回走，还边说道：“阿奶，你一个老太太，花钱要节省的懂不啦？我要手表，可以自己挣钞票买的，累死我了，你快跟我回家！”

　　颜奶奶看颜宁连同她商量都不商量，竟然真的走了，无法，只得追了上去。

　　“傻囡囡，阿奶一个老太婆了，平时没什么花销的，你还是小姑娘，手腕子上没个手表，不行的！乖，去三楼看看，挑个喜欢的，阿奶特意找你林大爷帮我调换来的票子。”

　　颜宁抬了抬自己的手腕说，“阿奶，你看看我的手腕，不用什么手表一样好看，你赶快把票子换给别人吧，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哦。”

　　“好好，你这丫头就是倔，咱们现在就回家，行不啦？”

　　“这样才对嘛，”颜宁停住了脚，等颜奶奶过来。

　　手上提的东西，家里根本用不上，再和刚才买票的举动一连，颜宁忍不住问：“阿奶，这些东西不会是你给我买的吧？”

　　“是的呀！”颜奶奶点头。

　　颜宁不可置信的问：“阿奶，老鼠药我也有用？！”

　　颜宁觉得阿奶的想法存在偏差，她此去新疆，需要的东西领导自然会给她们提供的，哪里需要带这些锅碗瓢盆的？
　　都是有集体食堂的，又不用她们自己做饭，就算要做，有了锅，也改变不了她不会做饭的事实呀！

　　更不要说，她不喜欢做饭，也不想去学。

　　“阿奶，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的，咱们还是快去给退了吧！”

　　“这不行的，带上说不定有用的。”颜奶奶很坚持，她找了好几个老姐妹、老同事匀来的工业卷，还有票子，不换成东西，她把票给谁去！

　　“阿奶！…”颜宁正欲说服阿奶，楼梯口上来一个身姿笔挺，穿着绿军装的男人。

　　颜宁下边要说的话，一下子就咽回了肚子里，忙把手里提的东西，挡住了脸。

　　真是不想见谁，偏就遇着谁，怎么逛个商场，也能碰到小姑夫的！

　　小姑夫现在只有二十多岁，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应该也没得健忘症这种毛病，上午小姑夫讲话的时候，讲了一句“同志们态度要端正”，颜宁觉得，当时他讲的时候看她了。

　　结束的时候，颜宁特意问过胡曼丽了，她也说江指导员说那句话的时候看她了，她们俩是在一起站的，没道理两个人都感觉错误。

　　这就很显然了，当时她和胡曼丽讨论男生的话，被小姑夫听到了，还特意在开会的时候说了。

　　现在，中间不过只隔了两三个小时，竟然就又让她碰到了江指导员，运气怎么可以这么背的！

　　“囡囡，怎么的了？是不是想通了，想要个手表戴在手腕上啦？”

　　颜奶奶看颜宁低着头，用一个钢丝锅挡着，以为这丫头顿悟了她的苦心，羞愧的抬不起头了。

　　百货大楼二楼是卖日用品的，因为是礼拜天，人还是蛮多的，可是就算人再多，穿绿军装的人也寥寥无几。

　　更不要说颜宁站在正中间，不管是上楼下楼，都能一眼看到，再加上她行为诡异，头顶一口闪亮亮的钢丝锅~

　　想不吸引人注目？难度太大了！

　　“我对我老婆好怎么了，我乐意，江朝，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看你是不是一天三顿的收拾你媳妇，让你小子嘴硬。”

　　“那你就等着看好了。”

　　江朝闲着无聊，何远听说百货大楼货种齐全，就拉着他一同来逛一下，说是要给媳妇带礼物。

　　没想到一上二楼，就看到了俏生生立在路口的颜宁，这丫头应该正在同身旁的老人争执着什么。

　　这本也没什么，可就在他准备转身时候，这丫头立刻就缩低了脑袋，用一口锅挡着自己了。

　　江朝要转身的动作就顿住了，想起早上他刚到文化广场时不小心听到的话，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可话的内容竟然在讨论男人的身材，说什么上半身看上去像倒三角形，豆芽菜之类的，他竟不知道，上海的小姑娘都是这么胆大的。

　　“哎，这还没逛呢，你去什么三楼，三楼都是贵重物品了，”何远看江朝径自往前走，忙说。

　　“你是颜宁吧？”

　　“是的呀，同志怎么认识我家囡囡的？”

　　颜宁哀嚎，奶奶怎么接话这么快的，假装一下没有听到，不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嘛！

　　全世界又不止她一个叫颜宁的，不一定就是找她的嘛！

　　“阿宁，这位同志…”

　　颜宁一闭眼，一咬牙，把钢丝锅拿开，笑呵呵的说：“好巧的呀，指导员竟然也出来逛。”

　　“嗯，”他出来逛很稀奇？

　　“那真是太巧了，”

　　小姑夫也真是的！这么惜字如金，说的话能论斤称了卖钱的吗？

　　颜宁脚尖动了动，勉强忍住自己拔腿要走的脚，感觉连周围的空气流淌的都全是尴尬，呜呜…她是有些怕严肃小姑夫的！谁赶快来救个场，好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