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会保护你 ...
-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就像香饽饽一群人争着要陪/睡的林晓丽今晚无人问津。
狗儿没出现，好脾气的姐姐也不知去了哪里，魔术师打着哈欠要回房间睡，她可怜兮兮看着那个看起来脾气就好像不大好的红发阿姨眨巴眼睛，好容易才求人答应带着自己凑合一夜。
阿尔芒德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堂堂魔王像是托儿班的保育员带了一天小孩，总该歇歇。一下子瘫倒在海绵床垫里，和衣而眠，他很快就昏沉入梦。
许久没有做过梦，自打长大后有了记忆便再没做过梦的魔王觉得莫名。
只有心神不稳的弱者才会做梦，梦里忆往昔，悔不得，勇者才不会需要创造这些虚妄的幻境。
可自诩无所牵挂的他今夜入梦。
梦中的自己果然还是屁大的孩童模样，在圣石山被人追着揍，一边哭一边试图还击，却无论如何击不退对方，只见那家伙一步步逼近，甚至嘴角带着狞笑，靠过来想要对堂堂魔王大人不敬。
咬咬牙，他扬起手边一把土挥过去。
没有逃跑，即便害怕也仍旧努力。直到来人走到近前，阿尔芒德闭起眼，纵然再勇敢他也无法正视挥过来的拳头呀。
可他等了许久，想象中揍到自己眼冒金星的攻击并未降临。
虚开眼，他从睫毛缝隙里看过去。
对面圆脸盘的“仇敌”正伸手递过来的手绢在春天和煦的花香中迎风轻轻飘荡。
“不要哭了嘛……”她吸了吸鼻涕，有些笨拙，又很小心，“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玩而已。”
阿尔芒德瘪了瘪嘴巴，伸手一把抢过那本就属于自己的手绢儿——那是上次被她打败时抢走的“战利品”，将之塞进衣襟，他怒答：
“谁会哭啊！我可是魔王！魔王很忙，没有空陪你这样的小孩子调皮！”
正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只听对面可怜兮兮的表情突变，忽然就成了凶神恶煞一副恶相。
“有异兽！快躲开！”
他转头仰望，果然不知何时从天俯冲下来一只巨翼鸟嘴龙，目标正是自己。
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家伙已抬脚一踹，他便从她脚尖拔地而起，速度比起鸟嘴龙毫不逊色，耳边风声呼呼，竟直朝彭俾斯海方向飞去……
阿尔芒德回身俯视，只见那小小一团脚踢地面，接弹跳之力也腾上半空，却不是逃命，而是朝着那鸟喙尖锐的飞龙冲去。
阿尔芒德觉得奇异：不过是山石修成的物怪，怎么小小身躯里像有怎么也用不完的蛮力。
转过头来，他又觉得惋惜：到底是智能低下的物怪，她年岁与自己相差不大，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制霸天空的巨翼鸟嘴龙？会不会这一次出手帮自己，她就会丢了性命？
最后，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那是总追在屁股后面打扰他休息的麻烦鬼……死不足惜。
耳畔的风声已经像是异兽的嚎啸一般，他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认命地往彭俾斯海域飞去。可就在这时，阿尔芒德身后传来遥远的呼喊：
“别害怕，小杏仁儿！等我打败大鸟就去救你！”
梦中年幼的阿尔芒德无言，闭上眼；现实里成年了的魔王却睁开眼睛，梦醒。
他恍惚记起了这段回忆。
没有错，他被那一踹落在海里飘了好久好久，是沃索尔那个老头子带人一番找，才把尊贵但憋屈的魔王捞了带回去。而魔王回去之后，命人搜山，只在后山找到被拔了翅膀、死相惨烈的鸟嘴龙尸体，那石头怪却不见踪影。
卫兵他们说，屠龙之后她被啄瞎了眼睛，身上也有斑斑血迹，偏偏破天荒离开从未离开过的圣石山，冲进了桑切斯城池里，拦都拦不住，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琢磨了很久，那家伙不是一直说圣石山就是她家，甚至大放厥词不承认魔王手里盖了戳子的圣石山地契。那样的一个混蛋丫头，为什么会一走了之了啊。
阿尔芒德想不明白，就去翻阅典籍，但怎么也找不到石头这种鲜少能够修炼成物怪的记载。直到有一日在杂书上看到，人类世界被称为“猫”的生物，在濒死前会离家，不让主人目睹自己的死状。
他想了想，想到卫兵说她眼被啄瞎，血迹斑斑，陡然觉得空气寒冷，竟忍不住鼻酸了一小会儿。
真的，就一小会儿而已。
年少的魔王在心底默默祭奠她，想着如果这年考试成绩理想，就央求沃索尔为石头怪建造一座恢弘的墓地吧。
他埋头苦学，再也没有荒废时间去圣石山上偷过懒。
时间飞逝，一年过去，如愿拿到了出色的成绩单，魔王满脸愁绪，终于去久违的后山为她挑选长眠之地，却不想……
看到那本该死掉的家伙“大”字型躺在草坪上，呼呼睡着，不知哪儿捡的野果子撒了遍地。
魔王的忧伤和愧疚顿时被委屈和怒意代替。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胸腔里的酸涩却较之前更甚几分。
眼角湿漉漉的，他捡起地上一根粗长的树桠气势汹汹走过去，想要狠抽骗子一顿。然而真的走到她近前，看着那少女无防备地熟睡着，本来光洁无暇的脸上，唯独从额角划到左眼下，是狰狞的三道疤。
伤疤早就愈合，可那处皮肤凸起，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丑陋的树瘤般虬结凸起。
紧握树桠的指尖不知为何酸软。
“啪嗒”，枝丫落在地上。
少年还在愣神，疤痕的主人却被吵醒。
她睁开眼睛，面露惊喜：“你来啦！我等了好久，等你来和我一起玩！”
忙不迭爬起来，石头怪伸手去拉他，想了想又忙不迭捡起地上的野果子，在自己身上蹭了两下，塞进他手心：“给你摘的，吃吧吃吧！嘻嘻，不要客气呀！”
魔王本来还想摒一下自傲的架势，可她硬塞果子的行为彻底把他打败。
方才蹙眉咬牙的少年一下子松了眉心。冰绿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湿润的水汽，他抽抽噎噎，哭得好像一个小姑娘：“这一年你……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你死了……”
石头怪愣了一愣，随即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对不起，我我我其实是想下海找你，但是太激动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
想要救人结果因为密度太大直接沉到了海底这种事情着实乌龙，她有些赧然。
“幸好过了好几个月总有渔民路过打渔，撒网把我误当做什么肥鱼给捞了上去。我这才能够回来。”
魔王：……
空气里弥漫的伤感登时被驱散。
到处都是尴尬的气息。
他强忍着冒火的怒气，打翻递过来的野果，强硬地扳正了石头怪的肩膀，捧着脸仔细看她的眼睛。
疤痕之下的左眼与完好的右边似乎并无区别。
一样的剔透晶莹，一样的棕褐色瞳孔里倒映着满面担忧和不安的自己。
看到自己在她眸中的表情，少年魔王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好像……就好像他很担心、很在乎她死活似的。
才不是那样！
恼羞成怒，他一把推开她。
毫无戒备的少女往后踉跄，疤痕在她脸上此刻看起来倒更像是狂欢节雌性们常画的彩绘纹样，虽然依旧惨烈依旧叫人触目惊心，却如同好战的图腾，平添几分无畏勇敢。
若是过去，这么推推搡搡，她绝不会轻易退让。两个小孩扭打一场，揍得魔王挂彩才是正常。可今天石头怪脾气很好地歪头一笑：“我知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的眼睛？”
她说守山的卫兵也曾问起。
魔王心里不爽，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她说已经回答过卫兵这种小事也要觉得不开心。
“我是石头呀。眼睛是石头，心脏也是石头，脑子也是石头，只不过是有了灵智的晶石而已。毁损的部分再结一颗出来便好，不会有事的。”
说得那么轻松，就好像是母鸡下蛋，就好像结出一颗灵智晶石很容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明明……并不是那样。
魔王有些气短。
觉得自己那么久以来的担心和难过全部喂了狼，还是一头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他越想越憋屈，吭了一声，转身要回去。
可身后人又像过去一样，三两步追上来，拽着他的衣角：“欸，你别走啊。”
“我没空陪你玩！我是魔王，是幽魂界仰仗依靠的魔王！”还是需要被石头怪踹一脚才能保命的魔王。
他赌气不回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忙嘛。”她点头连声应道，“所以你这么忙还要来看我，我很感动呀！”
魔王噎了噎，心头一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欢欣。
“所以我决定啦，魔王请跟我做朋友吧！我会保护你，帮你杀死坏蛋也小心不再把你揣进海里去！我会好好地操练你，帮你成为最强最凶的魔王！”
石头怪话音落下，阿尔芒德来不及细品，分明应该觉得是善意的示好，却架不住敏锐的五感已经察觉到身后陡然燃起的战意。
他回头一望，只见那脸顶伤疤的傻女已经高举拳头挥了过来：
“事不宜迟，我们过上几招！”
魔王失色。
他下意识腰杆一弯，堪堪躲过那摧拉枯朽的拳风，紧接着脚底生烟，一边跑一边寻思着要怎么接招。
“欸，你跑什么！我看看一年没见你有没有变弱！”
就跟之前一样，他被追着揍，慌不择路，无处可逃，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迎接疾风。
可这一回起，少年的魔王不再嗔怒不再暗骂，他一边逐渐放慢了跑开的步伐一边弯起了嘴角。
被梦境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回忆中晃过神来，午夜安静的房间里，魔王已然是青年模样，一直有些不甘不愿的情绪总算在这一刻风平浪静。
从床上坐起，淹没在黑暗流淌的无声空气中，抬手无意识摸了摸唇边——他在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我会保护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