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拆散我们》晚来雪

5、第 5 章

　　一个月前，宋家。

　　“这宋子希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陛下亲自留她在绵都，她居然拒绝了硬要去雾山！幸好陛下没有怪罪我们宋家，否则……”宋家正夫，李月如正绞着帕子，原本就平凡的容貌此时拧巴得有些狰狞。

　　宋子寒，宋家嫡长女，见状翻起了白眼，“爹，你这是做什么？她要回雾山就要她回去好了，整日呆在府里，搞得我一点都不自在。”

　　平日里，宋子寒自然是胡作非为得很，但是在宋子希回来的这两个月里，她也不得不收敛。害她得都好长时间没有在家里寻欢作乐，只能日日与朋友在花楼里喝酒。只是那花楼有什么乐趣，当然是找几个美少年，宴请情投意合的朋友，在家里玩乐来的自在。

　　之前因为宋子希回来了，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毕竟那宫氏每日根本不管家，只被她母亲哄得开心。李氏虽然没有了妻主的宠爱，但是这义勇侯府上上下下都是他管着，作为嫡女的宋子寒子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宋子希回来了，这当家做主的人就要 换一换了。

　　幸好幸好，宋子希不懂得享受，居然想着回那个鸟不拉屎的雾山。

　　宋子寒十分庆幸。

　　“她这次虽然走了，但是总有回来的一日。我都已经跟舒翊讲好了，再过几日就去提亲。现在她要回雾山，这……这如何是好？”李月如为了让自己的侄女嫁给宋子希当侯夫人简直是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匆匆忙忙地走完了一般的流程，宋明也同意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要回雾山。

　　至于宋子希同不同意，宫氏同不同意，李月如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怎么样，他李月如也是宋子希的父亲，宋明也口上答应了。在李月如的眼里就相当于这桩亲事已经完成了九成，就剩下提亲交换庚帖了！

　　“爹，您也别着急！正是她去雾山了才好呢！”宋子寒嘿嘿一笑。

　　“此话怎讲？”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怎能不气？

　　“那雾山常年大小战役不断，战场是刀剑无眼，若是宋子希有个好歹……”

　　李月如生的蠢笨，一时没意会女儿的未尽之意，不禁着急起来，“寒儿，你倒是快说，别绕圈子了！”

　　宋子寒嘿嘿笑着凑近李月如，眼中尽是满满的恶意，“按照本朝法律，若有爵位在身却无子嗣继承的，其亲姐妹可降一级继承……如何这般……”

　　“你是说……”李月如顿时也眉开眼笑，但是转而一想，“可是那死丫头命大得很，若是没有出事，反而真的被她立下大功，我们父女岂不是更无立足之地？”

　　说来宋子希能活到十八岁，也是经历了无数坎坷和困境。刚出生时，宫氏难产，差点一尸两命。长到三岁，又掉到湖中，却被以前的二皇子现在的皇帝救起。十五岁时，发生宫变，宋子希又为了救皇帝身中数箭，昏迷了整整十天。

　　虽然如此，她却还活的好好地，而且立下大功，与当今陛下是生死之交。

　　“爹，就算她命大，又立下大功，到时候回来了，将舒翊嫁过来，还怕没机会……”宋子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是说……”二人关上门来说起了悄悄话。

　　这对父女商量着如何除去宋子希，一时间气氛融洽。义勇侯府的另一边沁云轩里，却是愁云满布，情分伤感。

　　宫依云含着泪为自己又将远行的孩子收拾着行李，双手抚摸着三年来一件件亲手缝制的衣物，压抑着自己想要倾泻而出的呜咽。

　　宋子希默不作声，她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眼看自己的母亲伤怀，只能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细细抚背。只是对比宫氏的伤心，宋子希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就不能不走吗？”宋子希自打十五岁开始为雨国镇守雾山，整整三年都没有回过家。如今因陛下二十五岁生辰，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过两个月，又要回到她看不见摸不着的边陲。

　　雨国的边陲雾山，离绵都有几千里之远，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整整二十日才能到达。本以为此次她的希儿回来，就能长长久久地呆在自己身边，却没想到又生事端，她的孩子，教她如何不伤心，如何能释怀？

　　“您知道的，若是我不走，陛下日日见到我，细思起来……且近几日，夫人频频邀请各家儿郎来家里宴会，心思不言而喻。”

　　“我……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宫依云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只怪命运捉弄人，她这么好的希儿，偏偏要承受这样的苦难。

　　宋子希安慰道：“爹爹无需自责，这一切都是孩儿自己的选择。况且只要我一日是义勇侯，夫人就一日要敬着我。你看现在的宋家，还不是我的一堂之言？”

　　提到宋家，宋子希面露嘲讽，看似风光的宋家，若不是有他的义勇侯名堂在，还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也只有夫人李氏拎不清楚脑子，以为这一切都是托他在宫里的妹妹如妃所惠。也不想想她李氏月如，一个在李家不受宠的庶子，如何能让李家的嫡长子，后宫四妃之首的如妃扮演什么兄弟情深？若真是血脉羁绊深切，他李氏未出嫁前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而她的母亲宋明，整体花天酒地，没什么本事，仗着一副好皮囊，年少时靠着宫家，宫家倒了又巴巴地迎娶李家庶子，不惜为此将爹爹贬夫为妾。后来发现李家并不看重李月如后，又转头靠起了自己的女儿，全然不顾自己在女儿出生以来没有过问过一字一句。

　　不过宋明虽然没有什么本事，是个靠夫郎靠女儿的怂货，却天生有着趋利避害的本事。她紧紧管着愚蠢的李氏，不让他来找宫氏父子的麻烦，而且即便是面对她这个女儿，也是一副极尽谄媚的小人模样，又对爹爹温声细语。

　　如此一来，哪怕宋子希想要教训宋明，也不得不看在爹爹宫氏的份上作罢。只是每每见到她那副嘴脸，宋子希都冷漠得很。

　　李氏脑子不清楚，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宋明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一点倒是连宋子希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个母亲。

　　“云儿这是怎么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子希见宋明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一把接过原本在女儿怀里的宫依云。

　　“怎么就哭了呢，快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她搂着宫依云，轻声细语地哄着，仿佛将怀里的男儿当做是自己的珍宝。

　　宋子希在家的这一段日子，常常见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却只有说不出地恶心。

　　在她十五岁之前，她的母亲可是对他们父女两个不闻不问，任凭李氏的作践。十五岁的时候，登基的新皇是她自小的挚友，宋明的态度就大转弯，开始对宫氏嘘寒问暖，时不时为他“管教”李氏，惹得宫氏感动不已。虽然这“管教”对于李氏来说压根就是不痛不痒，只会让李氏更加痛恨他们父女。

　　在宋子希的心里，宋明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爹爹。雨国虽然保守，但是和妻主和离的郎君并不是没有，世人对他们也并不十分苛责。原本宋子希被封为义勇侯的时候就询问宫氏要不要和离，却换得他诧异的眼神。

　　“爹爹莫不是忘了，这十几年来，她是怎么对我们的吗”当时，宋子希忍不住质问。

　　“那是因为宫家得罪了新皇，他为了麻痹众人，才不得不娶了李氏，装作对我们父女不闻不问的样子。在宫家未出事之前，你母亲她，也是这般对我好的。”说到这里，宫氏露出几分羞赧。

　　宫氏脸上的甜蜜深深地刺痛了宋子希的眼睛，“那她娶了李氏，却将你贬为侧夫也是不得已吗？难道宫家堂堂嫡幼子，竟还比不上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

　　话一出口，宋子希就后悔了。果然，她见宫氏脸上的红晕尽数褪去，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但是她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只是冲出了宫氏的房门。

　　被贬为妾，是宫氏心头最深的伤痛，却被自己的亲生孩子狠狠地挖开伤疤，血淋淋地曝露出来。

　　但是宋子希也同样的难受，她明白了，这十几年的相守，在爹爹心中却比不上宋明的几句甜言蜜语。

　　宋明的花言巧语，宋子希看得明白，宫依云却看不穿。宋明在他的心中，还是那个会在初春的清晨，手持一捧白色的野花，在他的闺阁楼下念情诗的表哥。迎娶李氏，是因为李月如仗着李家硬要她贬妻为妾；十几年的冷漠，只是摄于李家的淫威……

　　那一日，宋子希找了个无人山顶，痛哭了一场。自那以后好长一段日子，宋子希与宫氏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直到三年后她从雾山回到绵都。

　　宫氏如今觉得日子美满，妻主对自己情深，唯一的遗憾便是孩子不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便想要宋子希留下来。

　　只是不管如何，宋子希既不愿意日日看宋明与宫氏那虚假的恩爱，也不想面对大夫人李氏对她的婚事不怀好意的插手，更不想面对挚友那带有深意的眼神。

　　到了回雾山的日子，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行程。

　　此去，未来如何，她宋子希只求问心无愧。

　　皇宫的御书房正中间，摆着一炉香鼎。从鼎内缓缓萦溢出缕缕淡青色的香烟，正是那可以沁人心脾的水溪烟，只是现下那香雾却似有些寡淡了。

　　水华泽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一旁有眼色的宫人立刻递上一块温热的湿帕子。

　　水华泽接过帕子擦拭自己的手，似自言自语道，“今日，子希应该到雾山了吧？”

　　德宫人躬着腰接回帕子，“回陛下，按照日程算来，昨日宋将军就应该到了。”

　　水华泽摇了摇头，轻笑道：“子希喜欢雾山外的那座山峰，昨日必是歇在山上。”

　　德宫人立刻笑起来，衬得那张不大年轻的脸越发褶子多，“陛下与宋将军自幼相识，明君良将，自是雨国的一段佳话。奴才对宋将军的了解，哪能比得上陛下您呢？”

　　闻言，水华泽但笑不语。她与宋子希相识十五年，彼时宋子希才三岁，正是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人的交情可以有十五年之久。这十五年来，宋子希陪她度过了人生最低谷，也协她走上了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位。

　　三年前，为了让朝中的那些老不死闭嘴，宋子希只身镇守雾山，短短几年大小战事无数，使得林国不敢轻举妄动，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想到那一段日子，水华泽的眼神暗了暗，快了，当初那些反对她登基的人，如今都是战战兢兢，面对她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自己被秋后算账。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全部换上自己的心腹。

　　只是……

　　水华泽心中失落。作为她最忠心的臣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宋子希却不肯留在绵都，还是执意要去雾山。

　　这些年，林国对雨国的骚扰已经越来越少，水华泽早就有意向想把宋子希召回绵都，可是都被她用种种理由推脱了。这一次，水华泽更是借着自己生辰的机会，想要宋子希留在绵都，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不过宋家的那些子人也的确是讨厌，若不是看在他们是子希亲人的份儿上，她早就想狠狠地惩治他们一番。以前的那些年也是难为子希了，要和这样的家人相处。

　　想起那日晚上与子希一边饮酒，一边畅谈自己的治国理想，后来醉意朦胧，似乎……

　　“这水溪香怎的越来越淡了？”水华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德宫人立刻跪下，诚惶诚恐：“启禀陛下，这水溪香已然不多，且宫人无人能制。陛下您吩咐过不可用其他香料代替，所以……”

　　“罢了，去皇后那里。”水华泽不耐烦听这些，一拂袖走了出去。

　　水溪香是子希制作的，这天下就只有自己和子希知道配方，那些粗鄙的宫人如何有资格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

　　水华泽步伐不停，累得身后的宫人小跑着才能跟上，一时间人人紧张，知道皇上此刻的心情并不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