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清风》砂锅里的小虾米

5、第 5 章

　　叶子最近很阔绰，京州陆续送来的赏赐、年货看的人眼花。她挑了些别致的摆件和首饰，更多的是宫廷内制的点心吃食，还有些稀奇玩意儿留下，又分赏了些给下人，其余的让魏管家存进仓库了。
　　“托您大爷的鸿福，这高级护工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呢！”叶子一副奴样给死尸按摩着手臂，笑盈盈地伺候着。
　　今天已是年三十，入夜后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绚丽的烟火照的天空透亮。叶子呆呆地望着炫目的天空有些痴迷，直到一阵寒风割的脸生疼，叶子又赶紧关上窗户，看了看死尸的被褥，摸了摸死尸的手还算温热，又坐到火炉旁，靠着床榻。
　　看着死尸安详的面容，听着外面不断的炮声，叶子莫名地伤感起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过年了呢……”
　　这些年叶子总希望自己在一个长长的梦境之中，可惜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叶子甚至开始弄不清楚，到底哪一世才是真实的，哪一世才是梦境？
　　也不知何时叶子靠在榻边睡着了，但她不知道，此时死尸早已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个捉摸不透的女子。炉火烤的她脸色绯红，死尸嘴角微微上扬，竟觉得她有些可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方才叶子所念的这句诗，久久回荡在死尸心头。这是在感慨时光的无情，还是悲叹天命的无奈……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竟为何总觉着她不似奸邪之徒？”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死尸不知何处抽出一根纤细的银针，对准正在熟睡的叶子后劲，顿了片刻，又突然回神，心中偶感五味杂陈，不觉莞尔。随即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将银针刺进叶子的后颈穴，看着叶子陷入沉睡，又将她打横抱起，缓缓放入被褥之中，转身出了屋门。
　　巧竹将屋门轻轻关上，看着此时表情凝重的吴哲望着世孙挥剑的背影，不禁拂袖掩面轻笑。

　　刚过完年，府了就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老王爷日日一封飞书，府里的下人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廖大夫不知使得什么召唤神术竟召来二十三位名医圣手，围的内屋水泄不通。
　　躺了将近一年人事不省的死尸——醒了。
　　叶子想起那日正在清点州府豪绅送来的年礼，和魏管家在库房里点着满屋子宝贝忙的不亦乐乎。值守打扫内屋的戴儿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叶子脚下，一张脸煞白，半天捋不直舌头，嘴里叽里咕噜的乱吐一通，叶子却没有听懂半句。只看他颤颤地指着内屋的方向，便觉是死尸出了异样，立刻小跑着冲进里屋。
　　他真的醒了，就这么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叶子，叶子只觉得当时身上的那几层鸡皮疙瘩应该可以满满装一箩筐。
　　“世孙醒是醒了，但……”廖大夫说了一大通专业术语，什么心脉俱损，什么神志混沌等等，叶子连蒙带猜，得出结论——世孙现下是个语言功能丧失的白痴。
　　消息连夜送进了京州，老王爷兴奋地血压骤升，当场晕厥，太医署连守三日才抢救过来。皇帝大喜，又赏大批的珍宝和药材，派了几辆马车送至云州，给世孙补身子。太傅陈府也因受世孙夫人恩泽，一并得了许多赏赐，说是嫁了个好女儿，将半死的世孙伺候的起死回生，陈徐挑出了大半也差人送去了云州。
　　叶子一边盘算着再几日便要到云州城了，仓库也该扩一扩了，一边搅着碗里的瘦肉粥，不时地用嘴唇碰碰试着温度。
　　“啊，张嘴。”叶子张大嘴巴，哄小孩似的将瘦肉粥一小勺一小勺递进他嘴里，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拂去嘴角粘的米糊，满意地笑着。
　　“清风真乖！姐姐我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再来一口，啊……”
　　叶子美美地想着，自己这个护工还是挺不错的，这几月精心伺候着，居然能让一植物人清醒过来，现代医学也算是个奇迹了。这满满的成就感，加上连绵不绝的赏赐和福利，叶子已经骄傲地自我膨胀了。

　　“自从你醒了，我头晕的毛病也好了许多呢，你还真是我的福星。”叶子把脸帕拧干，轻轻地给清风擦拭着。自从嫁进王府，就总是感觉头晕，之前在京州王府还只是轻微不爽，但到了云州别院后日渐严重，早起时总感觉眼胀恶心，有时走路也会突然晕眩。可最近叶子脑子清醒许多，仔细想来就是从清风苏醒之后才逐渐好转，所以叶子把他当宝贝一样恨不得建个高台奉着高香供着。
　　“可能是之前担心你会死掉，所以整日惶惶不得心安才会晕眩吧。现在你好了，我脑子也清爽了。”叶子看着清风乖巧地坐在床边望着她，又生感慨：
　　“我知道有人觉得你这样仍旧可怜，不能言语，无法自理，跟个废物一样。但我不觉得，你可是我的宝贝！况且，人情世故从来都繁杂，表面光鲜也不见得背后美满，谁知道你现在又是不是最快乐的呢？人没有烦恼，空如白纸，也许才是幸福感最强的吧……”
　　清风呆呆地看着叶子，叶子并没有发现，他此刻眼神是那么深邃，仿佛要伸进叶子的心窝一探究竟。
　　“今日天气大好，我领你出去走走吧！街市上可热闹了！”
　　叶子唤来吴哲，吩咐他安排世孙便衣出行，说是带世孙体验生活，说不准能唤醒神志。
　　清风看着刚才那个时而欢脱时而惆怅的多情少女，这会儿又稳重成熟地安排下人，忽而失笑，但只一瞬又收拾笑容面无表情地看戏。
　　“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她一人足够了。”
　　叶子和清风换做普通人家打扮，吴哲跟在身后。叶子挽着清风手臂脚步缓慢，没有往日男装时的那般风风火火，俨然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吴哲，老爷大病初愈不宜走的久了，我们在茶楼歇息一会，你到东街的鑫盛巷买些新鲜的淮山，廖大夫说了此季正当滋补。记得挑选光洁整齐且饱满粗壮些的。”
　　吴哲领命先行了，叶子和清风在茶楼靠窗坐下。
　　“清风乖，姐姐去去就来。”叶子看见吴哲走远了，走出了茶楼，在斜对面买了串糖葫芦后赶紧折回。
　　“清风来，尝一个！”叶子拔下一粒塞进清风嘴里，自己再塞了一粒。
　　“这千年不败的中华美食，还是有他存在的道理。”然后转头看了看吴哲去的方向，不禁失笑：
　　“淮山哪有多么光洁整齐的，这下够他挑的了。跟在后面总是不自在，找点事情给他做做，大家都舒坦！”
　　“好吃吧？但是不能再吃了，廖大夫会说我的！等你好些了，姐姐给你买，咱们一人一串好不好？”
　　清风呆呆地笑着，看着他的笑脸如春风拂面，叶子也露出了姨母式的微笑。
　　这个大宝贝儿笑起来还真是好看！

　　廖大夫每日问诊把脉，捋着胡子沉思，然后向叶子回禀。叶子一般就着重点，猜个大概。这一月来，世孙的身子大好，没什么问题，只是卧床已久，需要调息。叶子理解为营养不良，将仓库的好些名贵药材和补品翻出来，将廖大夫吓的半死，说这些东西吃下去不消三天，必定血气骤升，暴毙而亡。也就是会补过头，叶子这才消停。
　　这几日叶子研究起了食补良方，叶子爱看书，没有特别偏爱，所以也是看过一些补方的。无奈清风之前一直为死尸状，叶子的厨艺没法施展，偶尔有那闲情逸致也便宜了巧竹和吴哲。现在清风醒了，叶子感觉这护工的担子又重了些，势要把这棵摇钱树养的再壮实些。
　　“这吴哲也还不笨，这回知道找帮手了。”叶子今天做了百合银耳当饭后小食，这会儿正一勺勺地味清风。上次捉弄了吴哲，吴哲挑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回几根歪歪扭扭但还算粗壮的淮山，一脸苦楚地向叶子回命。这回叶子出门吴哲死活带上巧竹，等叶子又支他去买百合银耳时，兴冲冲地拖上巧竹走了，弄的叶子哭笑不得。
　　“好吃吧？姐姐这手艺还不算生疏。从前在天香阁，那也是靠这双手吃饭的，就连水韵轩的老板都偷偷来挖过墙角呢！这事儿我没跟惠娘说，我知道她是不愿走的。”提到惠娘，大半年了，叶子突然有点想她。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知道，她一直在那里等他，她还是很爱他的……只是，他不配。”
　　惠娘表面上风流泼辣，可叶子知道私下里她流过多少眼泪。在这世上，她们虽说不能心心相惜，但也算是相依为命。
　　清风看着她满怀心事的样子，不自觉地用手抚摸了叶子的头。叶子有些惊喜，她仿佛感受到了清风在心疼和安慰她，这呆傻的大块头似是萌生了情感。虽然短短一瞬，清风又是痴痴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但叶子内心也异常满足。叶子拉过清风的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
　　“他太丑了，不知道惠娘喜欢他什么！”
　　叶子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刚才清风的脸确实僵了一僵。叶子有些莫名其妙，转瞬又忘却身后了。
　　待叶子端着碗勺离开后，清风的脸上虽无变化，但眼神却格外坚定，没有那般呆傻涣散。
　　“吴哲。”
　　“属下在。”
　　“可查出了什么？”
　　“回禀世孙，已有些眉目，柳为易再半月即可返回。”
　　“嗯，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吴哲退下后，清风拿起妆台上的银簪，意味深长地念着：
　　“陈素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