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清风》砂锅里的小虾米

37、第 37 章

　　宫里敲起丧钟，皇帝驾崩了。
　　清风戴孝登基，为大渝新帝。举国挂丧，一片哀鸣。
　　先帝入陵后，清风在朝堂上宣告，欲封叶子为后。满朝文武一片惊呼，都纷纷看向苏老。然而苏老明知叶子不得生育，却又不能在此刻突然将此事摆上台面，若是让清风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苏老只能闷声闭气，下朝后立即去了后宫，找太后商议对策。
　　第二日上朝，太后娘娘当着满朝群臣义正严辞道：
　　“陛下，哀家管理后宫不善，请陛下责罚。”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清风早知道他们要作妖的，居高临下地反问太后。
　　“侧妃叶氏，天生极寒之体，由太医署诊断而出，不得生育，哀家念及陛下重情，不敢通禀。”
　　一听到“不得生育”几字，群臣便按捺不住，交头接耳。太后见初见成效，便胸有成竹地继续道：
　　“叶氏虽然深得圣恩，但祖训在上，无后为不孝之最，我大渝泱泱大国，岂能立一无后之后啊……”
　　太后言辞恳切，满怀忧国忧民之情，闻着感慨，听着附议。此时苏老往殿堂中一跪，声如洪钟：
　　“望陛下念及大渝国运，念及百姓福祉，收回成命！万不能立无后之后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有了苏老带头，苏氏一党自然附和，也有些不明就里的跟风请愿。
　　“谁说本宫不得生育的？”
　　叶子等了好久，总算该她上场了，这段台词她练了好几日，势必要练出压倒全场的宏大气势。
　　下面密密地跪了一地的人们都见鬼似的看着从背后款款而出的叶子，一股强大的霸气慢慢逼近，苏老怔得不知所措，只看她优雅地走到皇帝身边，皇帝亲呢地拉着她的手，二人并站在大殿之上。
　　“启禀太后娘娘，昨日太医请脉，臣妾已有月余身孕，未能及时向太后娘娘禀明，是臣妾疏忽了，请太后娘娘恕罪。”
　　叶子向太后福身请罪，作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为了配合今日白莲花的角色，叶子特意穿了一袭白色拖尾长裙，秀着朵朵盛开的莲花。
　　清风知道单凭叶子，堵不住悠悠众口，于是立即宣召了三位太医进殿回话。为首的，便是新任的太医令，廖春生。
　　叶子觉得这出戏有点假了，那几个人演技忒差，这边话还没落地，那边就到门口了，算是一处败笔。
　　“回陛下，太后娘娘，叶妃娘娘虽然脉象虚弱无力，但臣等几人反复几次听脉，凭借多年经验，能确定叶妃娘娘，确有身孕月余不假。”
　　廖春生言之凿凿，表情笃定，叶子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这个老顽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还真是可爱。太后额上的青筋暴绽，苏老一副全军溃败的表情，摊在地上。两人耳中轰鸣，已全然听不见清风在大殿上宣告立后的决心以及群臣俯身高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的口号。

　　之后，清风带着叶子登上了大渝帝王和王后的宝座，登坛祭天，昭告天下，受百官朝拜，万邦朝贺。一套程序下来，累的叶子腰酸背痛腿抽筋。
　　这天总算安生了，叶子仗着身孕向太后告假，太后见她也厌烦，免去了晨昏定省。叶子摊在床上，睡到正午才起身。
　　“娘娘若是困顿，就多歇歇罢。”
　　梅儿想着孕妇嗜睡，并不稀奇，叶子也只是笑笑应着。
　　她看着窗外高挂当空的灼日，这几个月风云涌动，局势突变，叶子和清风忙着里应外合收拾奸邪小人，不知不觉已然入夏了。
　　清风登基后政务更加繁忙了，叶子算是知道日理万机的真实含义。常常只在半夜才蒙眬觉着清风似在身边，但又不愿打扰他难得的休息。
　　叶子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感，淡淡地对梅儿说道：
　　“瑾瑜今日进宫，怎不见踪影？”
　　“小姐早就进宫了，看娘娘睡着，不敢惊扰，便去了太医署，说是找廖太医求教去了。”
　　叶子心想瑾瑜这丫头虽然顽皮，但还算勤学肯钻，对于医理还是认真的，不由地心生敬佩。
　　梅儿传了午膳，瑾瑜也回来了，二人共同用着午膳。
　　“姐姐要多吃些，圆润点才像个孕妇。”
　　叶子警觉地四下看看，瞪了瑾瑜一眼：
　　“宫里不比外面，说话小心些。”
　　瑾瑜也觉得失言，连连点头。
　　“哪日得空，我去找你们。陛下近日忙得不见人影，我也趁机溜出去走走。”
　　“嗯。阿江哥哥说他再过几日就要去北齐了，姐姐正好为他饯行。”
　　“想想当初我们三人一路从大理走到益州，也挺有趣。”
　　“姐姐莫不是在这金丝雀笼中呆乏了，想去游历江湖？”
　　叶子白了瑾瑜一眼，赖赖地道：
　　“姐姐老了，游不动了。”
　　叶子享着清福，心宽体胖的，她觉得就这么仗着清风宠爱，混吃等死也挺好。

　　瑾瑜在宫中呆了好几日，叶子天天海吃海喝，看着话本子，嗑着香瓜子，偶尔去花圃里捣弄一下她栽的花草，完全步入了悠闲的老年时光。
　　瑾瑜每日到太医署缠着廖太医，起初廖春生不大待见她一女子学医，学得又是道家医派，是他正统的医家所不屑的。然而他发现瑾瑜颇有慧根，一点就透，而且时常
　　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将道家医理与正统医理融合起来自成一派，廖春生也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
　　叶子正伏在案上练字，偶尔装模作样地陶冶一下古典情操。宫里又来了老熟人，妖媚的气息即使相隔几里，都能熏得死人。
　　不是那丹丘还能是谁？
　　“娘娘，丹丘道长求见。”
　　梅儿通报着，叶子有些惊诧，这家伙怎么来了？
　　“哟呵，还真有点一国之母的仪态。”
　　叶子见他这妩媚动人的姿态，不觉联想到兮唯那豪迈激昂的气势，抑制不住想笑。
　　“道长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呐。”
　　“贫道怎敢劳烦一个身怀有孕的人哦。”丹丘刻意咬着“身怀有孕”几个字，露出邪魅的笑容，看着叶子装懵。
　　叶子笑了笑，屏退了众人，对他说道：
　　“你这家伙，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老子就想看看，这天下老子医不好的，谁他妈有这能耐？”
　　叶子见他较真的样子十分可爱，从衣服下掏出了一个小半圆包袱，扔给丹丘：
　　“喏，就是他了。你俩比划比划？”
　　丹丘捏着包袱，扑哧一笑。
　　“你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还有啥事是你不敢做的啊？”
　　“目前没有想到，之后有的话支会你一声？”
　　丹丘凑到叶子身边，做贼似的问：
　　“清风那小子也是霸气，敢让你这么胡来！”
　　“你别冤枉我了，这主意可是他想的。他不知道哪里欠下了风流债，弄大了别家姑娘的肚子，让我去给他顶着，可把我委屈死了呢！”
　　丹丘一听，觉得不对劲，满脸狐疑地看着脸色淡然的叶子。眼珠了转了一阵，小声斥道：
　　“屁！若真是那般，为何不直接迎那姑娘进宫来！必是为了立你为后，干得下流事！这小子有点出息，敢为了你为天下之大不为。嗯，是个带种的！你个死丫头，命真他妈好！”
　　“你也不错啊，兮唯师父绝世佳人，令人艳羡呢！”
　　叶子本想着调侃一番，没想到脸皮比蒜厚的丹丘，居然也会脸红，叶子怀疑自己魔怔了，眼前看到莫非是幻术罢！随即伴着一顿狂笑，直接把丹丘笑的恼羞成怒：
　　“谁他妈还没个软肋啊，笑个屁！”
　　说罢就想盾了，叶子忙拉着他衣袖，连声求饶：
　　“行了行了，我不过是太惊讶，一时难控制情绪，你别生气呀！”
　　“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老子为了你三月不到跑了几个来回，你当益州就在你这宫城门口啊！”
　　“对对，我知道丹丹最好了，世界上最好的丹丹，别生气了。明日我们出宫去，我给你做好多好吃的，成吗？”
　　叶子拉着丹丘撒起娇来，丹丘才算服软。顿了一顿，忽觉不对，满是疑惑地问：
　　“虽觉是下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可你当真甘心让那臭小子出去下种，你给别个养娃？”
　　叶子看丹丘这般一本正经担忧的模样煞是可爱，小眉毛皱的有几分惹人疼惜，不觉莞尔一笑，不想丹丘却炸了毛：
　　“你个死丫头，这等事是好笑的么！你对那臭小子到底是何意？”
　　叶子收敛了笑意，缓缓道来：
　　“人世间的情感其实想明白了，都不过是一世的偶然。儿女情长，父母恩情，儿孙之缘，不过都是你这一世的配角，下一世，谁是谁的情，谁欠谁的债，都说不清了。”
　　丹丘偶尔会见叶子意味深长地道些人情世故，与往日的冷静豁达又似不同，有种傲然独立于世的飘渺仙气。丹丘愣愣地看着她，弗若一位高人开坛论道。
　　叶子见他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扑哧一笑：
　　“你还当真了？还是个高人呢！”
　　“什么意思？”
　　“我可是个女人，天底下哪有心胸那么宽广的女人！让我夫君跟别的女子缠绵生子，我还给他当育儿嫂，我傻不傻！”
　　“那……”
　　“你也不动动脑子，陛下帝王血脉岂能容的下杂质？”叶子掐了小半点心扔进嘴里，继续道：
　　“陛下不知道哪里找来临盆时辰相近的几对夫妇，若是产下男子，便舍金让他们离去；若是产下女娃，便收进宫中，做我的女儿，他夫妇二人自然不知女儿今后何往，只当作卖给富贵人家了。”
　　丹丘一听，顿觉混沌即开：
　　“这小子有点心思！这样一来，既不损伤皇室血脉，也能祛除你不得生育的恶名！我倒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哟，能得你丹丘道长赞誉，得延年益寿哦！”
　　二人嬉笑打闹，彼此之间互相怜惜。叶子总是庆幸，尽管知道这些人都是过客，但在有限的人生路上，有他们一路相伴，还是非常美满。

　　第二日，叶子向清风告假，要出宫去巡视一下她的产业，慰问一下员工，毕竟鸡犬飞升之后，还没有慰劳过一线战士们。清风本也想去，但刚登基，时局还不算稳，他也不敢懈怠。但他知道，叶子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简单来说就是：
　　我想出去玩儿一趟。
　　叶子有时也觉着自己有些越矩，便问清风：
　　“我这么胡闹，你就由着，不怕我给你把天捅个窟窿？”
　　清风却是满眼的宠溺，笑着对她说：
　　“你尽管胡闹，我愿意这么宠着。”
　　对清风而言，能宠着她，溺着她，便是他的幸福。
　　叶子带着瑾瑜和丹丘在街市上逛了大半日，买了好些酒菜，准备今夜弄一桌丰盛的大餐，为阿江饯行。
　　进了同济堂后，丹丘便开始忐忑起来。他知道兮唯在此，夫妻俩聚少离多，见面后异常尴尬。
　　兮唯淡淡一句：“你来啦。”
　　丹丘闷声一“嗯”算是应了。
　　知道的，说他俩是一对奇怪夫妻，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寻常老友罢了。
　　叶子无心理会他们，抓着瑾瑜进了厨房，阿江则拉着王镐锐，教起了丹丘斗地主。
　　叶子锅里的鸡汤还没顿烂，就听见丹丘尖利的咆哮声：
　　“你他妈的炸啊！炸啊！”
　　“他娘的，你顶我干啥！”
　　“阿江！你臭小子！”
　　“啊……哎呀……那王……王啥……你发什么呆呀！”
　　“丹丘师叔还是那火爆脾气，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收服他的？”瑾瑜不解地说道。
　　“我也好奇着呢！”叶子笑笑。
　　初夏夜凉，几个人围坐一桌，气氛热烈，也不觉着。
　　大家举起酒杯共饮，这些人，各自行走在不同的人生轨迹当中，却又因种种巧合有了交点。叶子有时特别佩服冥府里那些规划路径的程序员，这样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让每个人成为对方的过客，即使只留下一瞬的火花，但却终身难忘，回味无穷。
　　阿江畅想着他的北齐之旅，他要去看看那极寒之地终年不化的积雪，去千里无垠的草原中策马奔驰，这个朝霞映染的少年脸庞，恣意挥洒着青春。他要去寻找他的诗和远方。
　　又是一次畅饮，一顿疯狂。
　　叶子也终于知道兮唯是如何降服那妖孽的。
　　她将喝的半晕的丹丘，直接拖进了卧房。
　　如此简单粗暴，令全场对这位女豪侠又增添几分敬畏。

　　叶子看着渐渐散去的人，抬头望着天空。漆黑的夜里空，缀满了点点星光，那些遥不可及的星球，努力地闪耀着光芒，仿佛在呼应着赏夜的人们。
　　“夜好美。”
　　“再美的夜，有你伴着，才算美。”
　　叶子一惊，本应在皇宫中清风，此刻却衣袂飘飘地站在他身后。
　　风撩动着他的衣衫，朦胧夜色中他的脸略显疲惫，但那眼里的温情，却能融化人心。
　　叶子伸出手，清风握住她的手掌，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
　　此生，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