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夕鬼

18、16 喜欢（下）

　　下雨了。
　　不是很大，淅淅沥沥的，倒是挺符合仙道此时的心情。
　　他们没有回流川那里，而是就近去了仙道东区的房子。
　　闹市里的一门小居，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意思。他没带人去过那里，即便是私交甚好的朋友。可那晚仙道却是别无他法的这么做了。
　　流川的状态很不好，甚至可以用“糟糕”二字形容。
　　起先彩子扶他出现的时候还算安静，低着头像是睡着了。可后来仙道要带他走，而彩子执意不肯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了反应，不由分说一头栽进了仙道的怀里，双手环住人腰杆，力气之大怎么也掰不开，僵持一会儿后，甚至发了狠的一口咬住了仙道的肩胛。
　　实话说挺疼的，尤其是在听到他连喘息都带上了哽咽的时候。那时候的心情很微妙，甚至微妙到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于是就这么上了车，理所当然的一路开了出去，开离了银座，也开离了彩子。
　　流川枫在哭。至少在仙道彰看来是这样。
　　他睁着眼睛，眼泪扑朔扑朔地往下掉。就算坐到了车上也还是这样，像极了车窗外的天，潮湿，阴郁，且让人窒息。
　　他没见过流川哭。不管是激动的还是难过的。他也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看到他哭。
　　有些猝不及防，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眼泪，就像下午他突发奇想去见流川，就像他挂了电话直奔到彩子面前，就像重逢以来他对流川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是前后矛盾的行为。
　　没有任何道理可循，却就这么直白的发生了。
　　仙道开着车，任沉默在二人间徘徊蔓延。不再没话找话，也没了那副一直挂着的笑脸，相较之前种种，倒是难得的坦诚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经过霓虹闪烁，鼎沸人潮，那是夜场才开的东区。而交错的光影又被雨水切割得零落斑驳，透过车窗，再接踵而至地映在他们的脸上。
　　神色各异。
　　“车技真差。”像是从难缠的噩梦里转醒，流川终于出了声。他歪着头，有些难受的开口道：“像坐船一样，一晃一晃。”
　　仙道闷了会儿，回道，“很快就到，再坚持一下。”
　　“可是我难受，不能停下来吗？”
　　仙道尽可能地加快了车速，又将两侧车窗留出些许透风的缝隙：“这里不方便停车，等过了东区——”
　　“不舒服，我想吐。”流川打断了他，自顾自地坐直了身子去掰门把锁，可缠在身上的安全带却多少妨碍了他的行动：“为什么绑着我？不能把它松开吗？”
　　“就快到了，流川——”
　　“为什么绑着我？松开它！”像是被触犯到了什么，流川的声音提了八度。他开始奋力撕扯身上的安全带，随他动作，周旁那些个杂物摆设踢里哐啷摔了个净，其中不少砸到他身上，给裸露出的肌肤添了不少淤青血痕，而他却毫无察觉，整个人像只被困住的野兽，怒火越烧越旺，低吼着无差别地攻击着他身边的一切事物——
　　闷雷声起，雨越下越大。
　　东区最繁复的街巷路口，穿梭不息的来往车流中，一辆黑色宾利突然偏出原有轨道，像失控般在周边路道上横冲直撞。尖呼声，惊叫声，接连不断的喇叭声，轮胎在潮湿路面上的急转打滑声——
　　强忍着肩背传来的钝痛，仙道一把夺回了方向盘，在与对面卡车迎头吻上的最后一刹强扭车头：“流川枫！”他伸手抵住流川再次挥来的拳头，不顾他蛮力抵抗，费劲且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是我，还记得吗！仙道，仙道彰！”
　　这名字像是有魔力，即便是此时此刻完全失控的状态下，在听到的时候流川依旧显出些许迟疑。而正是这份迟疑，让仙道终于夺回了主动权，他将车开回正轨，一路沿着刚才险况所空留出的缝隙扬长而去，然后拉着流川的手一点一点回到座椅上。
　　说也奇怪，刚才还如困兽一般的流川真就听话地安静下来，由他拉着一路前行，末了甚至还把另一只手覆了上来。
　　等他们终于停下车来的时候，仙道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他拉下手刹，打开侧窗，想从怀里掏出颗烟来，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仍被人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地握在掌心。
　　他回了头。
　　好像是从刚才开始，在他去拉流川，并说自己是仙道彰的时候，流川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坐在他身边，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
　　直到开出几公里外安静避世的这里。
　　“你拉我的手。”他的声音低缓，带着几许茫然无助。他说，“很暖和。”
　　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突然涩涩地发起疼来。看着流川低垂的额发，仙道闷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动了动仍被紧紧握住的手指，扯了一抹笑容挂在嘴边，说：“流川，到家了，我们——”
　　说到一半的话，被流川堵在了唇间。
　　那唇舌柔软，味泽回甘，是酒的香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整个世界都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并碎成了一片一片。直到流川松开了他衣领，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看向他，他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那双湿漉漉、黑白分明的眼里，慢慢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喜欢这种事情，本就是瞒也瞒不住的。
　　不知从何而起，却又一往而深。
　　“我记得你，你是仙道。”流川对他说：“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