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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家出走 ...

  •   温馨的卧房中央,摆着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羽绒被下鼓囊着一团。几分钟之内蠕动了360°,当蠕动停止后,蓬松的羽绒被“呼啦”一下被踹到了床尾,半张被子耷拉到地板上。
      躺在床中央的人,火气冲天,忽然四只抽搐了一样,“咚咚咚……”在床上扑腾,扑腾够了,抬手抓着睡衣底边一把脱掉,扬手摔在床上,又是“砰!”的一声。
      随后人跟诈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起床气爆涨整个卧室,要不是楼上要有一层,房顶都得给掀开了。
      侯岳睡个觉惨遭‘谋杀’。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津市是市政供暖,他们家楼上楼下20°左右,估计是昨晚下雪,他亲妈刘仙儿后半夜又把空调打开了,30°空调暖风,冲着他的床上呼呼的吹。
      侯岳推开卧室门冲楼下喊:“妈~~~你又给我开空调!!!”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楼下传来:“大清早嚎什么嚎,考不考试了?”
      “仙女大人,您干嘛开空调?您怎么不给我套两条秋裤呢?”
      女人系着一条比基尼围裙,转身往餐桌旁放了碗粥,侯岳一看见那条围裙就闹心,中年女人的心思真是变幻莫测。上周这位做饭的仙女还稀罕自己那条粉萌的HelloKitty猫围裙,这周又整了条简单粗暴性感又闹心的比基尼围裙。
      侯岳心想,要不是亲妈,就这审美,非得拖出去乱棍打死。
      刘仙儿人如其名,五十几岁,仙儿的要命,人美脾气也不小,侯岳多半是随了他这个妈,“出门穿保暖裤啊,别给我嘚瑟感冒了。”
      侯岳起床气还在,拧着眉吸溜粥,看凉拌黄瓜和凉拌鸡蛋干的眼神愤怒的直冒黑气。
      刘仙儿把两个凉拌菜往自己面前挪了挪,说:“吃完,帮我把小鸡牵出去溜一圈。”
      侯岳粗暴简单的拒绝:“不!”
      刘仙儿急着吃饭,咽了一大口粥,筷子头一指对面的儿子:“哎!反了你了是吧,猴崽子两天不打……”
      侯岳赶紧挪了个窝,躲开他妈的筷子尖,按平时的经验推算,下一秒,肯定掉转筷子,稳准急狠的抽上来,“是我亲妈么?有你这么形容自己亲儿子的吗?”
      “猴崽子偷乐去吧!要不是亲生的,我早把你放归森林了,哪来回哪去吧你!”
      “我和我爸太对不起您了,让您一个高级物种见天跟俩猴玩,得嘞!这样吧,您回我姥姥那清净一段时间吧,我这个小猴崽子帮您照顾老猴,怎么样?孝顺不?”真以为这世界上没人能收拾亲妈这种横行霸道的物种,那必须不可能!亲妈也是有妈的人,所以能治得了他亲妈的人就是他亲姥姥。老太太说话不疾不徐,稳稳当当,春风化雨,一句话能换成八百种说法不带重样,翻来覆去的嚼,时间一长搁谁都能给念叨疯了。
      刘仙儿气的拿着筷子抖成帕金森,抖了一会儿气乐了,看侯岳喝了最后一口粥,扯着嗓子喊:“滚蛋!”
      侯岳仿佛被大赦了一样,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往楼上跑,结果前脚刚踩到楼梯,刘仙又喊:“遛狗!敢上楼,打断你的狗腿!”
      侯岳不解的回头问:“不是,妈,你说明白点,到底是打断小鸡的狗腿,还是我的大长腿。”
      刘仙儿要烦死了:“打断你的大长狗腿!”
      侯岳心想,狗腿就狗腿吧,反正还能占一个‘长’字。特意找了件带帽子的羽绒服穿上,牵着小鸡去遛弯。
      他当时极力阻止过刘仙给一条凶猛的二哈起这么文弱的名字,奈何他在家中无权。一出口,遭到各方打压。他家老猴对自己老婆言听计从,简直是头号狗腿子,劝自己儿子从来只有这几句话“听你妈的。”“你妈说得对。”“你妈说的在理。”“你妈说的没问题呀!”“行,就按你妈说的办。”
      侯岳觉得他爸有可能得到自己丈母娘真传了。亏他还是一个奸商,竟然成了丈母娘的脑残粉儿。
      疯狗小鸡托着个死人样的侯岳,前面狗后面人,中间直直的扯着根绳,侯岳全程被疯狗小鸡拖成死狗一个,跑的他呼哧带喘,白气扑的自己脸上蒙了一层霜。
      最坑儿子的是,刘仙儿竟然因为打嘴架说不过儿子,一怒之下锁门上班去了。
      侯岳瞅瞅脚下的二哈小鸡,大小便皆搞定的二哈此时通体舒畅的忘乎所以,扯着他的白鞋带嗨的眉飞色舞,狗生愉悦。
      侯岳无语望苍天,给亲妈打电话:“刘仙儿同志,你就说我是不是山里捡回来的?”
      电话那端的人笑的“咯咯咯”,笑够了说:“我开车呢,挂了挂了,自己想办法进去,别耍小孩子脾气,咱家门锁了,不是还有窗户嘛,挂了拜拜!”
      侯岳握着电话,心说,到底是谁在耍小孩儿脾气!?
      幼儿园小孩儿打架,都不带用这么弱智的手段好吗?
      狗绳解开,小鸡满院子撒欢,刑满释放了似的,偶尔还冲隔壁的猫狼嚎几声。
      侯岳转着整个房子转悠,试着推了推一楼所有的窗户,终于储藏室的窗户被他推开,费劲儿吧啦的蹭了一身灰,才进去屋。整的他跟白天入室盗窃的贼一样,狼狈又窝火。
      正好这时周孟打来电话:“喂!起了吗?”
      被疯狗拖成死狗,又被自己亲妈折腾成煤球的侯岳,往沙发一摊,还不忘了嘚瑟两句:“爸爸我早起了,吃了早饭,遛了狗,我特么还上了房。”
      周孟崇拜的很盲目:“卧槽!猴哥威武呀!大清早您就上房揭瓦活络经骨,流弊说的就是你。”
      侯岳捂眼,自己装的逼,打死也得装完:“有屁快放,爸爸我要更衣出门。”
      周孟:“下午考完试,我们寝室加你们寝室去唱歌,我们四个都是半夜的车,吃完饭唱歌,后半夜直奔火车站……”
      侯岳顿时瞪圆眼睛,心想,亲妈不爱,亲爸不护着,离家出走跟他挺配,简直是配一脸,“扑棱”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行,唱夜猫,我请!”
      周孟不要脸起来也是无人匹敌的段位,立刻改口:“嘿嘿,爸爸夜猫我们寝室请,酒您给包了就行。”大学城附近最好的夜猫也就一百来块,但是八个半大小子喝酒估摸能喝出去千八百块。
      侯岳绝不认这么没志气的儿子:“滚犊子,回家找你爸去,等我祸害够自己家,在收你当儿子。”是呢,自己还是个混仗儿子,怎么也得兢兢业业的可着一家祸害。
      挂断电话,手写离家出走的信。侯岳声情并茂的阐述了那两位狼狈为奸夫妇的滔天罪行,一十八条,条条死罪,条条够拖出午门。
      写完读了一遍,给自己感动够呛,心想,就这文采,下午的广告文案要是挂科,他非得吊死在专业老师办公室门前。
      装了几件衣服,带走他爸给他放的零花钱,不算薄的一沓钱,侯岳没数,粗略一看,反正够他在外面浪几天了。
      呸!是流浪几天。
      宿舍其它人都走,左佑要打工不会走,他这几天跟着左佑浪好了,……流浪好了。

      逼仄的小房间里,灌满了婴儿的哭声“哇……”从第一声开始,就没断过。
      刘五翻身用军大衣把头捂住,可是无用,小孩儿的哭声太尖锐,撕心裂肺的有种刺骨扎肉的感觉。他翻身下床,不用迈步身前已经贴到门上了,推门往外看,他猜这个时间,这间平房里除了他应该也就剩下隔壁的小孩儿。
      寻着哭声,推开另一间屋子的门。
      洗的几乎要透明的窗帘,勉强遮住了正午的阳光。床上的孩子是姚旺的弟弟,他在这里住了四天,只见过姚旺一个人照顾这孩子。
      这间卧室很干净,除了土炕上一床被褥,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哇哇大哭的孩子闭着眼睛,扯着嗓子拼命嚎。刘五不会抱孩子,于是半夹半揽的把两岁半的小孩夹在胳膊下面,去了外间的厨房。
      土灶的铁锅里有一碗米粥,孩子见到大瓷碗,开始在他胳膊弯里扑腾着要下来。这孩子跟姚旺一样格外的瘦弱,两岁半了的孩子看着像一岁多点的样子。
      刘五蹲在土灶台前,看着小孩儿捧着碗连呛带噎的几分钟喝光了一碗粥,……他也有点饿了。
      姚旺家如他所说的确很干净也很安全,干净是因为这个家里该有的家具家电一样没有,安全是因为他家在窑村周边。
      屋后是相隔一公里外的窑村繁华中心。在城市里一公里也许看上距离很短,但是在空旷的村落里,一公里中间仿佛横亘着恼人距离。
      就因为这一公里,姚旺家没被划进拆迁范围,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拆。
      屋前一直延伸到连绵的山脚下,是一片田地,此时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有种路迢迢总也走不到山脚下的错觉。
      这也是他为什么后来决定住在这里的原因,这里的荒芜和落魄给他了绝佳的安全感。
      并且他从薯片促销员,转为啤酒促销员。
      马上过年,学生又放假了。稀缺的兼职促销员成了香饽饽,所以工资也涨了一倍。
      “哥哥!”姚旺还没进院,先看见刘五蹲在土灶台前,“我弟弟吵到你了?”
      刘五蹲在土灶台前,样子有点吊儿郎当的,嘴角叼着一颗烟,没敢点燃,毕竟有个小毛头在身边喝完粥又开始舔碗。他转头看姚旺,这小男孩儿每天都在刷新自己的战斗力。嘴角一抽,烟差点掉进灰里,他拿食指中指夹着烟指着姚旺怀里抱的东西问:“这,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布料窝囊成一团,。
      姚旺把怀里的东西仍在地上说:“窗帘,我捡的。”
      刘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东西,他看见的第一想法,是有没有传染病菌。
      可是姚旺看见的后,第一想法应该是能不能再利用。
      他顿了顿嘱咐说:“好好洗洗。”
      姚旺把舔碗的小毛头抱进屋,扔到炕上,出来时拽着个大铁盆,放水洗那些五颜六色的布。
      刘五睡不着了,下午他还要去KTV摆促销地堆,搭展台,倚在门框上抽完一根烟,他问:“我帮你。”
      姚旺的一双手冻的通红,脸上却忙活出了汗,他摇头,粗喘气说:“不用,哥你睡觉去吧,我弟他吃饱了不闹,到点我叫你。”
      刘五没动,他好奇心不重,特别是这几年,但是他还是没忍住问了这四天里一直琢磨的问题:“你,你家没大人。”
      姚旺不大,十岁,但是比一般十岁的孩子小很多,不到一米二,不过40斤,红黑的脸和手让人看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他笑的有些尴尬,又有些嘲讽,却不予遮掩,很大大方方的展现在他面前,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刘五只觉得扭曲。
      姚旺笑完说:“有爷爷,老不死一个……他不能死,老不死死了,我和我弟就没房子住了。”
      刘五把烟按在砖墙上,一时不能接受一个小孩这么形容长辈,眉毛鼻梁皱出了褶子。但是转念一想,曾几何时,他不也是这么形容过一个人,恨过一个人,恨的他都想亲手杀了他,但是终究没用他动手……
      “你住这儿,没碰见我爷,你该高兴,他活着就行,不用回家。”姚旺把洗过一遍的布料,搭在晾衣绳上,声音忽远忽近。
      那根晾衣绳估计也是姚旺自己系的,栓的高度只比他的身高,高出一点,滴着水的布料一搭上去,底边马上耷拉到地上,沾了土。刘五走上前解下一端的绳子,系高了些,一个姚旺踩着板凳能够到的高度。
      “早晚用这根绳勒死那个老不死的……”
      刘五正在打结的手颤了颤,停下后扭头看姚旺,他听清了,甚至心理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恐惧,他没管住自己的嘴,问:“你说什么?”
      姚旺端不动一大盆水,于是抬着大盆一边,“哗啦”一盆水全都掀洒在院子里。
      刘五站在院里,看着从铁盆里倾泻而出的污水,水泼洒在地上遇泥沙分流,变成长短不一的水流。脏水渗进土里,冒出土腥味的气泡。
      他想,他像姚旺这么大时候,是不是也让人望而却步,心生畏惧。
      再干净的水,也洗不净人心里的污。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奉上。
    二更今天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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