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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漩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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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林莲好一直躲藏,但是华港生完全能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去意已决。
也许她心中还留着不舍,可当这种选择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华港生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大约是早就已经定下了被舍弃的命运。
他悄悄抬手按住心口,掌下心跳如鼓擂,砰砰跳个不停。他满眼空茫,看着林莲好一步三回头,但最终还是被男人强硬给拖上船去了。
船只起锚,平静的水面被击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那些古惑仔早早就撤走了,华港生独自一人站在码头,目光盯着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终于是一点点远离岸边的船只,笑容僵硬地好像他整个人都成了僵尸一般,皮肉都酸痛。
林莲好原本已经进了里头看不到人影了,可是船只慢慢飘远,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愧疚,慌慌张张重新跑了出来。
她拉着船头的扶手,突然大哭出声。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阿年,我真的不走了……”
她头一次这样失态,整个人哭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只能一边被男人拦腰抱住,一边扑在扶手旁,口中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我真的不走了,我想回去见见阿港,我不要离开!我要见我儿子!”
可是这话已经无用。
抱着她以免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的男人无奈叹气,口中柔声哄着想把人重新带回去安生坐下,心里头却嗤笑连连——
傻女人,现如今才知道后悔,那早些日子做什么去了?
可惜,晚了。
乌云重重压在天边,本就微弱的阳光在这样的遮挡中,便显得如同不存在似的,让整片大地都变得黯淡无光。
风好像是渐渐大了,从耳旁吹过都能听得到那些呼啸而过的声音,华港生呆呆站着,看着母亲的身影渐渐变小,看着对方伏在栏杆处痛哭失声。
他慢慢隐去了面上硬生生挤出来的可怖笑容,眼眶也变得温热。
“妈。”他小声呢喃,“……你怎么又要走,你回来,别走好不好。”
短短一周,他的人生似乎是被重型卡车给撞变了形。
父亲还在医院病床苟延残喘,大哥生死不知,整个人如同泥牛入海,一丁点消息都探听不出来,鲁德培突然消失,整个港城的大小报社都在报道年轻企业家英年早逝的消息。
然后呢,他母亲也离开他了。
华港生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里。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就好像是上天不允许他的人生太过顺遂,所以非要拿他类比天煞孤星,要他尝尽世上痛苦之事。
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旁人一样,有个温暖平静的家,即便日子天天过得一样,也能品出许多趣味——莫非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这辈子需要还债,得这无数报应?
华港生无声无息跪倒在岸边。
他终于是撑不住了,短短的一周里滋生出的这样多变故,叫他一次比一次难以承受。
“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他双手掩面,不单单是低声呢喃的声音,连肩头也同样颤抖得厉害。
“——妈!”
可笑,可笑。
华港生心想,他就是一只丧家之犬,只能跪地求饶,恳求着旁人过来施舍,却根本连个做人资格都无。
瞧瞧旁人,哪里还有能同他这般的?
天气越发阴沉,估摸着未等到夜幕降临,就要下上好大的一场雨。
华港生看着船只渐渐在他眼前变小变模糊,心里头莫名就冲上来一股怨气,冲撞得他整个胸膛都生疼无比,几乎是要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还是无法接受母亲丢下他远走他乡这个事实。
所以他想再试着去挽回一下最后的希望。
被微弱阳光晒了一整天的海水并未温暖些许,裹在人体周围,还是那么冰冷,甚至那种寒意都要渗进人的骨头里去。
小小的波浪一个接一个把华港生往岸边推,这样一来,他便要无端耗去许多的体力,也不由得呛了几口水。
带着凉意和咸味的海水撞进喉头和鼻腔,呛得人喉咙发疼,华港生努力朝着船只离去的方向游过去,但无济于事。
该走的人铁了心要走,留下的人用尽办法也不可能挽留。
原本心情就处于一种大起大落的状态中,如今再被这冷水一泡,没过多久,华港生就觉得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他慢慢停下了挣扎,不自觉又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都走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笑容惨淡无比。
“还是都走了啊……”
海水哗啦啦响,远方隐隐有汽笛轰鸣声,随着海浪,飘荡在这片广阔的海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