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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攻略禁欲僧人】 ...

  •   当晚忘尘翻来覆去,他并不愿收受嘉萝礼物,但她贵为公主,她说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如此到了天将明,他才有些许合眼,一直到早课,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临近约定时间,他满脑子仍想着这事,恍然惊觉已想了嘉萝整整一天。

      有交好的弟子过来打趣,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师父今日明明吩咐我们念《金刚经》,怎的我听你念的却是《静心咒》?怎么,该不会是你心猿意马,思春了吧?”

      忘尘却忽然腾的起身,怒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忘尘为人一向淡然,鲜少有情绪起伏,那名弟子原也不过想和他开个玩笑,未曾想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你,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何至于如此激动?”

      忘尘此时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反应过激,一时无话,那名弟子见状不知死活地继续逗趣:“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也是,昨日见到了公主那样天人的容貌,她那样金贵的人,又亲自为你求情,换做是我也难免心猿意马,饶是你向来八方不动,此刻也难免动了凡心哦?只不过师父向来看重你,将来指不定要传你衣钵,你可不要叫他失望才是。”

      忘尘闻言慢慢攥紧了拳头,似乎是真的动气,说话也字带了股冷意:“妄议公主,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那名弟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捂了嘴,咳嗽了声道:“哎呀,不过是私下里说着玩玩,又哪里能够当得了真了?我自当没说过,你也权当没听过我说这混话。”说完急匆匆地离开了。

      忘尘这才松了口气,脱力般地坐倒在蒲团上。

      他看了眼禅房的铜壶滴漏,未时将近,按照约定,想来嘉萝快到梅园了,他生怕嘉萝空等,便急忙赶去了。

      ——

      嘉萝这边却是不紧不慢,临了才慢慢出了城门,点翠看不明白,便问道:“公主不让他们加快脚程吗?”

      嘉萝抚弄着新染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急甚么,他总归是在寺庙中的,又跑不了。况且我只说未时,又没说是未时一刻还是三刻,何必去那么早?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宫不就行了?”

      她说着哼笑一声道:“便就是要去得迟些,让他等我,等不见我,却也只能等我,又焦灼又忐忑,总归是能让他想着我……更何况……”更何况在现世中每回都是自己巴巴地赶去见他,便就让他在幻境中等上她几回,又怎么了呢?何况这只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便是让他死了都没什么,更不用说只是让他区区等上一等。

      描朱嗔怪地看了点翠一眼道:“公主聪慧,做什么都自有她的考量,咱们又何须多问,只管乖乖听她的吩咐就是。”

      嘉萝忍不住抬头笑看了她一眼:“描朱说的正是。”

      描朱不料嘉萝会忽然看她,正对上她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她是极典型的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笑时端的是妩媚动人,看人时仿佛有着十二万分的真心,描朱耳后一红,心道公主真是好看,公主素爱芍药,宫中多有所植,描朱是见过那些姹紫嫣红的花丛的,花团锦簇,何等艳丽,却也不及公主的万一。

      ——

      忘尘早等了嘉萝多时,未时将过,他不明白为何嘉萝迟迟未到,难道她本是随口一说,转头便忘?也是,沂国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又怎么会把他们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她本就是戏弄他的,偏他当了真,巴巴地赶来这候着,但其实公主有命,即便是戏耍,他难道又能不乖乖受着吗?

      他此前未曾料到会等这么久,身上也没加厚衣,又不敢回去加衣,唯恐错开了嘉萝,但结果竟是空等一场。

      奇怪即便是被戏耍了,他也丝毫生不起来气,只是有着淡淡的怅然之情,其实应该高兴才是,如若公主真的赴约,要送他东西,他届时收是不收呢?现下便没有这个烦恼了……

      他苦笑了一声,转头正要离去,不防一转身便撞见嘉萝出现在梅园入口,依旧披着昨日的红色斗篷,帽沿镶了一圈白狐毛,衬得一张巴掌脸愈发地小,明艳之余,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她朝他一步步走来,就像画里的人物款款走出画卷。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见到嘉萝时的心情,诧异、无措、忐忑……万般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尽管不想承认,但心底的惊喜却是更多一些的,这也无可厚非,不管如何,没有空等一场总是让人欢喜的,更何况,赴约之人,恍有天人之姿……

      便恰如久等一场美景,终未辜负,长久的等待只不过让人对这场美景更加魂牵梦萦,原以为不能等到,却在最后一刻骤然窥见,于是欣喜加倍,之前长久的等待在那一瞬仿佛都变得值得,这样一来,印象自然深刻。

      嘉萝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种把戏,她从前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不屑于用,觉得她对忘尘的感情不应该被亵渎,现在想来,实在是天真可笑的很,如今为了活命,可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怎么,你原是要走,不肯等我了?”

      无尘这才惊觉嘉萝已在眼前,连忙低下头道:“公主,我……”

      嘉萝上前一步,看着他道:“可是我来晚了,你不高兴了?”

      “忘尘不敢。”

      嘉萝假意抽泣了一下:“你这样说,肯定就是生我的气了。”

      忘尘怔了一下,抬头见嘉萝正看着自己,眼中隐隐有泪光,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一时有些无措,忙道:“我……我没有……”

      嘉萝这才有了笑意:“没有就好,你帮我找回了镯子,我却害的你受罚,我一直很过意不去,今日我虽来得迟些,却也还赶在未时末,你……你不许生我的气。”

      这番说辞,虽然有些勉强,倒也不算强词夺理,忘尘忍不住笑了一下,回过神之后又连忙低下了头。

      “再者说了,我之所以来得迟些,也是因为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一直苦苦挑选,故而误了时辰。”嘉萝说这话时,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眼睛瞳仁色浅,澄澈见底,仿佛能够一眼看穿,极能唬人,占了长相的便宜,她即使满口谎话,也让人不疑有他。

      ——她的心思全用在旁门左道上了,哪会有功夫正儿八经地给他挑礼物?

      忘尘这会儿连先前残留的一丝不快也全都消散了,抬头有些动容地看着嘉萝道:“公主费心了。”

      “不费心,我甘之如饴……谁让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呢,仿佛前世便见过似得。”

      忘尘怔了一下,抬眼去看嘉萝,恍惚也有似曾相识之感,倒真如嘉萝所言,似乎是前世便见过似得。

      心中滋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将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强压了下来,再开口时,已是极尽克制疏离:“公主说笑了。”

      嘉萝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个样子的无尘,倒有几分前世的影子,但面上却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我说与你投缘,便像是前世见过似得,你不高兴么?”

      忘尘见她如此,心中一软,又后悔方才说话如此冷硬:“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公主尊贵,忘尘实在不配。”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嘉萝笑道:“你既说我尊贵,那想必对我也总是尊敬的,怎的偏偏与我唱反调,我说什么便要反驳什么,就那么不肯顺着我么?”

      “忘尘没有……”

      嘉萝笑了一下道:“那就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听住持说你长我两岁,我既与你投缘,不若我叫你一声哥哥吧?”

      忘尘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一步作揖道:“公主折煞忘尘了,忘尘不敢。”

      嘉萝步步紧逼:“方才明明是你自己说要顺着我,怎么现下又反悔了?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么?既然这个戒能破,那别的戒……是不是也能破?”

      忘尘倏得抬头,却发现嘉萝已近在咫尺,她轻轻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密密麻麻,仿佛羽毛轻轻撩拨,他连忙后退一步,气息有些不稳:“忘尘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不明白么?”她眼神自上而下,慢慢地扫向他,仿佛带了钩子似得,端的是缱绻缠绵,摄人心魄:“既然不明白,何故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微微一笑,色如春花,眉眼间俱是风情:“我不过是觉得,哥哥这样好的一副皮相,这会子已是俊秀至极,若是蓄发还俗,岂不更加让人……一见难忘?”

      她笑着又走近了一步,眼波流转,媚意天成,少女暗香袭人,竟盖过了他身上的檀香,他屏住呼吸,只听她在耳旁轻笑了一声,道:“哥哥蓄发的样子——我真想见见。”

      昨天才刚下过雪,今日放晴,外面冰雪消融,较昨日更冷,忘尘却觉得耳后滚烫,狼狈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嘉萝见状调笑道:“哥哥,你再往后退,可要撞到后面那棵梅树了……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你就这么怕我?怕我什么?”她又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怕我吃了你么?”

      忘尘到底还是后退了,果不其然,背抵到了树干上,这下避无可避,只得立在原地:“公主说笑了。”

      “是么?可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退,不就是怕我么?可我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怕我甚么呢?哥哥,此处就你我二人,你原是不必怕我的。难不成,真怕我吃了你?”她笑得意味深长:“可是,怎么吃呢?”

      忘尘并不敢看嘉萝,只是低头作揖:“我只是怕冒犯了公主,并不曾惧怕。”

      “是我自己要离你近的,你又算得上什么冒犯?”仔细打量着他,忽然又笑道:“忘尘,你很热么?怎的耳朵都红了,冰天雪地的,我却觉得很冷呢,你们出家人,都是体热的么?”

      忘尘却始终不说话,嘉萝观察他的神色,慢慢笑了:“怎的不说话?哦,原是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

      发烫并不因体热,他解释不了。

      忘尘怔了一下,回味过来后,耳朵愈发地红了。

      嘉萝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天色,见也不早了,也就不打算再逗留,再者今天也逗弄够了,便先收手:“好了,忘尘,宫门关闭前我得回去,便不与你多说了,差点忘了正事,我此次前来是有东西要送你的。”说着便褪下了手中的镯子给他:“我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该送你什么,后来想到你受到连累全因这镯子,将它送你赔罪是最好不过的了,你快收下吧。”

      忘尘知那镯子贵重,再者又是嘉萝随身佩戴之物,他自是不敢收。

      嘉萝便又是一副伤心失落的模样:“哥哥不肯收,是还不肯原谅我了?”

      “当然不是,忘尘感激公主还来不及,又岂会生公主的气?”

      嘉萝这才展颜:“那便是了,不生我的气,自然要收下我的好意,再说了,哥哥之前答应要顺着我的……”她说着牵过忘尘的手来回晃动撒娇:“好不好嘛。”

      少女的手柔若无骨,伴随着阵阵幽香,忘尘如触电一般,连忙缩回了手,偏此时背靠着梅树,退无可退,只能伸手从嘉萝手里接过镯子,皱眉别过了脸道:“公主,镯子我已经收下了,你……你离我实在太近了,于礼不合。”

      嘉萝笑微微地道:“往后你我二人独处时,不必拘礼。”却还是乖乖地退后了些,站定后又笑着看向忘尘,眨了眨眼,透露出一种天真的妩媚,仿佛是在等他夸奖:“哥哥,我乖不乖?我这么听话,你以后也要听我的话。”

      这样孩子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也符合她的年纪,毕竟也只是个半大孩子罢了,忘尘忍不住笑了一下。

      嘉萝却有些晃神,他笑的样子令她想起了现世的忘尘,但其实在现世里,他是万人敬仰的佛子转世,即使她贵为公主,他也极少肯对她这样笑的,仅有的几次,也大多是因为她发脾气,生闷气,毕竟年纪小,有时候实在觉得委屈难过了,还会偷偷掉眼泪,忘尘发现她没跟来,折返回去找她,见到她时她便是那样一副形容,他问她:“公主可是哭了?”

      嘉萝胡乱擦拭着脸上泪痕,明明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却还偏要嘴硬:“才没有。”

      忘尘便笑了一下,似是叹息:“罢了。”

      但大多时候,他都是那个目下无尘、冷淡疏离的佛子转世。

      佛爱世人,却独不爱她。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他越是这样拒绝她,她就越是想将他拉下神坛,想看看他这副清冷的眉眼在染上情欲时会是什么样子,新雪似得面孔,也会泛红吗?

      再回过神来时是忘尘轻声唤她公主,她这才从回忆中挣脱,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忘尘,幻境中的忘尘,要比现世中好拿捏得多,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

      她对他轻轻笑了下,柔声道:“我在。”

      忘尘怔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将手里的镯子拿到她面前,看着她道:“公主,这镯子上的刻字……”

      嘉萝低头瞥了一眼道:“哦,这镯子原只刻有我的名字,、现下赠与你了,自然也该刻上你的名字,如此,才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误会。”

      “公主细心,可是公主尊贵,忘尘贱名,怎配……”

      “既被我喜欢,便不再卑贱了。”

      忘尘心头一惊,猛地抬头看她,她却慢慢笑道:“我说的,是你的名字。”

      忘尘反应过来,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防嘉萝忽然近身,香气袭人,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轻笑一声,却是说不出的蛊人:“哥哥在想什么呢?”

      忘尘喉结上下滚动,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

      嘉萝对着他的喉结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哥哥的喉结好大……你很紧张么?喉结这样大,上下耸动是很瞩目的。”

      忘尘此时屏住呼吸,一时都忘了反应,嘉萝却退了开去,过犹不及,她不能把他逼得太紧了。更何况,她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好了,礼既送到,我也该回去了,只还有一样,这镯子是我十四岁时父皇送我的生辰贺礼……你先别紧张,父皇说了,这镯子虽是他送我的,但他既送了我,便是我的了,如何处置全凭我心意,他不会追究的。”

      “只是这个镯子寓意特殊,是祈愿我福泽绵长的,道士说了,需每晚在月光下放置半柱香的时间,吸取月华,方能助我延寿……眼下既然赠与你了,哥哥,你愿意帮我么?其实若嫌麻烦……”

      “我愿意,”忘尘道:“只是让镯子沐浴在月光下片刻,并不碍事……我也可在一旁诵经,祈愿公主安康。”

      嘉萝笑着上前附在他耳边道:“如此,便多谢哥哥了。”说完转身离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神情刹那松懈,嘉萝哼笑了一声,幻境里的忘尘道行要比现世里的浅得多,却也终于多了一丝人气,顺眼了不少。

      点翠和描朱一直在园口候着,见嘉萝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嘉萝边走边问道:“可有人来?”

      点翠道:“并不曾有人来,我们只说公主喜欢这片梅林,所以礼佛完毕要再去梅园一趟观赏梅花,旁人并未起疑。”

      嘉萝轻轻“嗯”了一声,点翠见嘉萝手腕已空,知道镯子已经送出去了,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问道:“公主将那个镯子送给他,既特意刻上了他的名字,怎的不将原来公主的名字给磨平,这样岂不是更周全?”

      嘉萝笑而不语,描朱在一旁道:“傻丫头,虽说光有镯子便足以睹物思人,但留下名字岂不更让人记挂?”

      点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何又要改了花纹呢?”

      嘉萝轻笑了一声,慢慢道:“既是送你们准驸马的东西,又岂只刻盘长纹呢?”

      ——

      晚间忘尘谨记嘉萝的话,寺中其他人早已休息,他披上外衣,拿着镯子走出禅房。

      屋外月色正浓,却也更深露重,他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倚靠在栏杆上,慢慢从怀里拿出了那只镯子。

      借着月光,他细细凝视着上面的刻字,嘉萝,还有……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就在公主的旁边,他轻轻抚摸着刻纹,心里涌上了一股异样的感受……向来,只有驸马的名字能出现在公主旁边……

      他深深地一闭眼,将这种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半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忘尘须得守着镯子,无事可做,只能反复看着金镯,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镯子承载了嘉萝福泽绵长的美好寓意,他记得上面刻的花纹是盘长纹,这时想起来了,便对着月光仔细一看,先前他的注意力都在刻字上,并未留意花纹,此时猛地发现,之前的盘长纹不知何时该成了合欢纹……

      合欢纹,男女合欢,什么寓意,不言自明。

      忘尘一个不稳,险些摔了手里的镯子,他转头望了一眼禅房,桌上的半柱香已经燃尽,他立刻将镯子收回了怀里,镯子上交缠的合欢纹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夜深天寒,忘尘居然感到一股燥热,一闭眼,眼前却全是嘉萝的一颦一笑,少女年幼,却仿佛是道行高深的女妖,惯是会蛊惑人心,引诱着人一步步破戒违律,忘尘进屋入定打坐,等念到第七遍《清心咒》时,才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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