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传》如花菇凉

5、芙蓉5

　　山谷清幽，花草繁茂，大雾中满是花木的清香，鸟兽的啼鸣。
　　江月与芙蓉懒坐于溪旁的石块，素影则脱下鞋子，露出那雪白的脚背，下到水里，踩在光滑的石头上，惬意地玩着。
　　江月问素影：“你不觉得冷么？这么寒凉的天气，你竟用这山泉水洗脚。”
　　素影笑眯眯地答道：“不冷的，这水是温的。要是没有这浓雾，我估计都能看到这水在冒烟呢！”
　　芙蓉用手兜了一点儿，确实是温的，不禁诧异道：“不知这地方怎的这样奇异，大雾笼罩，却又如此明亮，花草长得这样茂盛。且这山势陡峭，水势却平缓，水还是如此温暖的，真是个世外桃源。”
　　江月道：“莫不是因为此地是终南山的正中央？”
　　芙蓉问：“此话怎讲？”
　　素影风情万种地用脚撩了水，道：“终南山本就是个灵秀之地，集天地精华。有不少方士来此修行，又净化了此地的风水，使得终南山成为个集天地灵气的地方。”
　　江月也补充道：“此地是终南山的中央，是灵气通天的中心，我便猜测此处如此奇异，怕是因此处道场极强。”
　　“江公子果然聪明！”此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
　　江月和素影回头看去，便见净明真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后。
　　净明真人虔诚道：“此处乃我净明派的发源地，我派先祖在此处发现修道的速度飞速提升，心灵悟忳得比其它地方快很多。故建庙于此，镇守中原。”
　　江月问：“那云谷一刀之名，是否也出于此处？”
　　净明真人道：“是也。云谷是贫道在后面的竹林捡得的弃儿，故名‘云谷’。他下山后，江湖中人见其善用医刀易容，故江湖人称‘云谷一刀’。”
　　芙蓉哈哈大笑道：“原是如此啊！我还以为云谷一刀是个擅用大刀的莽夫呢！”说完，她见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便羞愧万分地低头玩弄衣服。
　　净明真人道：“姑娘年纪轻轻，又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是不知这些江湖琐事的。”他随即又笑道：“姑娘既以为云谷是个刀客，却还敢跑到终南山来杀他，说明姑娘也是勇气可嘉呢！”
　　江月道：“她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日要是遇到真的高手，怕是死都不知如此死的。”
　　芙蓉甩脸道：“哼！谁说我不知，我只是看到真人慈眉善目的，是没有坏意之人。途中，我可是见了那平阳毒王都躲得远远的呢！”
　　说到平阳毒王，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江月问：“真人，不知您是否知道那云谷一刀现藏匿于何处？我等若再不去营救他，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净明真人道：“云谷的回春庐只是建于终南山边的草庐，其定身之所我也不知。只是听刀疤讲，他与云谷年幼时去山下传道，回来时发现过一个叫盐水洞的地方，那洞口隐秘，里面却又宽阔，你们可去那里寻来看看。”
　　芙蓉小声对江月道：“看来这净明真人，已放下了对云谷一刀的怨恨了。”
　　芙蓉说话的声音极小，以为净明真人听不到的。但却听得净明真人道：“我与云谷师徒一场，他仅是志在山下，又不曾败坏我派名声，我与其有何怨恨之说？且我出道之人对世事已然看透，人心不可强求，故我心里只是有些许遗憾罢了。”
　　芙蓉听了，不由得捂脸做羞涩之状。问道：“你是如何听到的？我说话如此小声。”
　　净明真人道：“你们是用耳朵听声音的,而贫道是用心来听声音的,故连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江月站起来，拉起芙蓉，对着水中的素影道：“你穿上鞋子，我们去盐水洞看看吧！”
　　素影便不舍地走上岸来，穿好鞋子。
　　净明真人道：“若是你们三人过去，怕是找不到那盐水洞的。你们跟着刀疤，他应当还认得那地方。”
　　江月三人道：“那便谢过真人了。”

　　辞别了净明真人，江月四人便朝盐水洞走去。
　　又是一路荆棘，翻过了五六个山头，才寻得了一条石阶小道。又循着小道翻过几个山头，便远远看到有一座塌了的茅草屋。
　　四人走将进去，发现院中种有各色花草，却皆已枯萎。推开屋门，又发现屋中横七竖八地扔有各式刀具与抽屉，药材、陶罐等物品皆被破坏殆尽。
　　江月问刀疤道：“此处莫不是云谷一刀的回春庐？”
　　刀疤点头，道：“看来师弟没有留下线索给我，应是去盐水洞了。”
　　四人又在屋内找寻一番，未见留有标记。
　　刀疤又道：“那盐水洞就在此屋山后，尔等随我来。”
　　从屋后的小路爬上一座山峰，又下去了些许路，便看到路边的松树下有块平整的地方。
　　刀疤指着松树后边的茅草道：“这茅草后边便是。”
　　讲完，刀疤带着这三人绕过茅草，拨开草丛，便发现一条水槽，水槽底有一个山洞。这洞口只有个许人头高，洞口又处于下水槽的边上，低于外面的道路，又有茅草遮挡，所以外面小路的过路人很难发现此处。
　　芙蓉问：“这么隐秘的地方，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刀疤羞涩道：“女尊主应是不知我等男子出恭是寻个树丛便解决的。”
　　听得芙蓉脸色绯红，江月与素影却不停偷笑。
　　四人跳下水槽，进入到洞口。
　　洞口有些许石头，进去几步后，便是一块大石头。爬上大石头之后，只见一个只容一人经过的洞门。
　　进去里面，却发现一个光亮雪白的世界。洞里有四五丈宽，十来丈深，五六丈高，洞壁之上全是洁白的盐巴。洞顶射下阳光，使得盐巴金莹剔透，如同进入冰雪之城。
　　洞中有一满是盐巴的石头，用茅草铺就成床，床上铺着竹席与蒲垫，一道人于蒲垫上打坐。
　　听到有人来，道士问：“师兄，为何带外人过来？”
　　刀疤回答：“这几人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你莫见怪。本来是要带这三人去回春庐的，但是见到回春庐已然破落了，只好带过来见师弟了。”
　　云谷一刀回头，对四人鞠礼，江月四人也回礼了。
　　芙蓉打量着云谷一刀，只见其人身形单薄，约莫三十岁左右，肤色偏黄，脸上有些许黑痣。芙蓉本想着他应该是个美男子，却见了个黑痣黄脸的男人，不觉大失所望。便问江月：“你们不是说云谷一刀是个易容郎中么？怎的是这副模样？”
　　众人为芙蓉的口无遮拦尴尬不已，云谷一刀却走来说道：“易容郎中是替他人易容，使他人不受限于丑陋的容貌，得到月色花容，便能使其乐活于世。我自己倒是看淡这容貌的 ，一个人的容貌，只是此人的标识，实在不宜轻易改变。”
　　江月拱手道：“没曾想云谷一刀如此见识高远，我等失敬了！”
　　云谷一刀摆手道：“无妨！我已看淡了此些了。替人易去容貌，实是害人不浅的。我本意虽好，却违背了天道。使得傅夫人惨死，傅老爷获罪，我亦遭人追杀。故我已决定不再替人易容。”
　　刀疤道：“大师兄能看破这是非，不如随我等回去，向师父说明，师父定不会追究。”
　　云谷道：“罢了，我无颜再见师父。此洞虽破漏，但能遮挡些风雨，又无凡人叨扰，我也好潜心悟道。”
　　谈话间，忽听闻外面路上有人过往。
　　几人便静心听起来。
　　只听见有人说道：“应当是这里了。那云谷一刀精通医术，应当也会驱蛇。毒王大人刚才唤蛇，这许久都未曾有蛇过来，应是那云谷一刀将此地之蛇驱除干净了。”
　　平阳毒王大吼道：“仔细查找，一块石头都不可放过。找到马上通知我，毒蛇应该很快便来！”
　　“诺！”

　　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江月几人不觉紧张起来。
　　特别是素影，准备蹲下发力运用轻功从山洞顶上逃走。却被江月连忙拉住了脚，摔在了地上。
　　江月问道：“你跑什么？”
　　素影躺在地上摸着被摔得生疼生疼的屁／股，不满地爬起来，小声地嘟囔道：“人家这是习惯了逃跑嘛！”
　　芙蓉斜了他一眼,道：“一个大男人,遇见事情了撒腿就跑,丢人。”
　　素影不服气,问：“你们以为我经常闯那些鬼门关,是像大师兄这样靠一剑逞英雄的么？”
　　芙蓉听了,也接不上话了。确实如此,那素影贪玩,除了轻功,便没有其他技艺擅长的,他又经常需要在外面闯,所以练就了一门拔腿就跑的本事也是情理之中。
　　江月问云谷,道：“云谷／道人如此泰然自若,是否已有退敌之策？”
　　云谷神色凝重,道：“比人乃□□头目,方才又能从山上毒蛇之情形推断我在此山中,必然不是个愚钝可欺之人。此番进山追杀于我,必定有其必胜之把握。我虽能驱蛇,却无把握敌得过他。听闻毒王所御之蛇可上刀山下火海,无所畏惧,如同蛇之鬼,蛇之魅。”
　　素影道：“我也听闻那开客栈的娇赛莲,为了保护她店里的琴师不被那醉酒的秦大公子所调戏,与秦大公子发生了口角,那秦大公子被娇赛莲的打手扔出门外。于是秦大公子出一百两要取娇赛莲的命,这平阳毒王听闻后便接下了那趟生意,且放话子时之前必然会让娇赛莲毙命。这女神捕娇赛云是娇赛莲的姊妹,想出用火驱蛇之法。你们猜猜怎么着？”素影说着,脸上阴深恐怖,听得芙蓉不禁打了个冷颤。
　　素影继续道“娇赛云在赛莲客栈外,用烧红的炭火铺了一丈远。心想必让那平阳毒王有去无回。可不曾想,子时刚到,平阳毒王便吹箫而至,听闻那大蛇小蛇,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蜂拥跟随而去。遇到炭火,那蛇也毫不畏惧,底下之蛇烤焦,上面之蛇踏尸过去,把娇赛云堂堂一女神捕吓得哭爹喊娘,从此不当捕快了。锯其回忆,那蛇不仅不怕死,且就算被砍成两截,那蛇头也仍能追着人咬,不咬到人不罢休……”
　　素影正说着,突听得有人在喊：“大人,那里好像是个洞。不过好像不深,不像有人的。”
　　平阳毒王道：“我来看看。”
　　云谷一刀长叹一声,道：“我违背天意,死有余辜,可惜三位少侠与师兄,恐要与我丧命此处,实是使云谷愧疚啊！”
　　江月咬牙冷说道：“趁现在蛇还未来,我等杀出去！若是再有迟疑,恐怕平阳毒王会唤来他处之蛇。”
　　云谷／道：“少侠,你们出去吧！我除了此处,再无可落脚之地。且我已看淡生死,无需替我收尸。”
　　刀疤拉着云谷,道：“师弟怎的这样糊涂？那平阳毒王是个心思毒辣之人,若我等从此处出去,他又岂会因你之死而留我等活命？莫不如我等杀将出去再说。如若能斗得过便斗,斗不过便跑。”
　　芙蓉也大义凛然道：“求死何其容易？可让歹人得逞,哪能使人死得其所？”
　　云谷拍案而起,道：“好!我陪尔等出去！我早料到会有今日,故制了这瓶解蛇毒之药,一人先拿一粒,如若被毒蛇咬到,只需吃一粒,可暂保人两三日性命。”
　　讲完,云谷一刀从枕下取出一小葫芦,又从葫芦里倒出几粒药来,每人分了一粒。
　　芙蓉接过药丸,见别人将药丸放入腰间,于是也将药丸放入自己腰间。
　　江月快步走上洞口,对素影说道：“我一会儿杀出去,把他们引到回春庐,你带芙蓉和两位道人顺水槽而下,到山下等我。”
　　还没等素影回答,江月跳出山洞,立足山洞门口。那一袭白衣,在山风中风姿绰绰。
　　平阳毒王看到江月立于洞口,斜眼喝道：“你莫不是云谷一刀？”
　　话音刚落,三支飞镖便被平阳毒王甩出,朝江月疾驰而来。江月一转身,飞上洞边的石块,躲了过去。那飞镖砸在石头上,冒起火花。
　　江月质问道：“想不到平阳毒王使暗器,真是阴险狡诈。爷爷我便是云谷一刀,你若不怕死的,便大可过来取我性命!”
　　说完,江月腾空飞起,跃到大路,朝山顶跑去。
　　平阳毒王大喊：“追!”便率众追去。
　　只见江月翻过山顶,朝后山跑去。
　　平阳毒王便拿出长箫,吹出鬼魅的音调,并率手下也跟了过去。
　　素影飞出山洞,小声对洞内喊道：“出来吧！他们跑了!”
　　芙蓉和刀疤、云谷这才走出山洞,也不敢走那石阶路,便沿着水槽摸索下山。
　　路上,只听见“滋拉”之声犹如翻江倒海,朝他们越来越近。到近处了。便看到无数毒蛇,有如汹涌之河水,密密麻麻,朝他们吐信而来。
　　素影“啊……”地想大叫,却被芙蓉捂住了嘴,素影便毫不犹豫地飞上了边上的古树。
　　芙蓉怨声道：“这蛇是鬼蛇,现在应是除了平阳毒王的箫声,什么人都看不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的。你若大惊小怪的,让平阳毒王知道这后山有人,他便能猜到江公子是在调虎离山了。”
　　芙蓉说完,闭上眼睛,蹲坐于地。两个道士见了,也都坐下。素影蹲在树上,双手捂眼,却又透过手缝看着。
　　只见那蛇越来越近了,就近在咫尺了。那蛇将芙蓉三人包住了,素影见了,抱着树干,一阵骚味熏天的大雨便从树干落下,他把头埋进树干,不忍再看,不敢放声大哭,只得“嘤嘤”地哭着。
　　许久,那蛇的“滋拉”声朝着山上跑去。素影却还怀抱大树颤抖地哭着。
　　只听得一声：“你怎么吓／尿／了？”
　　素影便犹如梦中惊醒,转涕为笑。
　　他飞下树来,笑道：“我还以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