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专属少年》琉玄

2、把讨厌说一万次

　　1
　　那家伙简直惹人讨厌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谷子凭着满腔怒意作动力驱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现场很远之后，才在校园中人烟稀少的角落里大口喘着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禁不住狠狠跺脚，然后蹲下来抱住自己，落了些许眼泪。

　　她喜欢池启，全班女生都喜欢他。至少大部分吧，她想。正因为都喜欢，所以自己并不特别，也不需要躲躲藏藏，她很大方地向自己的朋友们坦白，惹得她们并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她们也喜欢池启，多多少少吧，但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你喜欢人家，他就会做你的男朋友。

　　但至少也要为之努力一下吧！从小到大，走路走直线，大脑一根筋的谷子想，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做不成他女朋友，至少也要做他的好朋友。
　　谷子决定要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但是她容貌平平，没啥歌喉更没舞艺，成绩还行但远远不及年级排行榜上有名的池启，思来想去，倒是有好几次被家人夸她一时兴起做的点心很好吃，所以她今天抱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手工曲奇来献宝。

　　在足球场边等了好久，见他身边人都散开了，谷子才愣头愣脑地冲上去，双手捧上大声喊：“池启！这个是我做的——”真懵啊，她听着自己的大嗓门灌满了脑子，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声音对他喊啦！笨蛋。虽然鄙视自己，但她的嗓音还是凭着每一个字的出口而蹦得更高，“送、你、吃！”
　　“哈？”池启被她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换上了他的招牌笑容，温文尔雅的，像个大人。“真的啊？谢谢你哦。”说完，他正要伸手来接——

　　“是什么啊？我猜是曲奇。”

　　随着这把吊儿郎当的嗓音出现，谷子脑内立刻敲响了警钟——是他，左秒晴，超级讨厌鬼！

　　左秒晴突然出现，从池启身后一把夺过他指尖刚刚碰到的点心盒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哗”拆掉了包装，在池启的瞪目和谷子的结舌中，边说着“猜对了，卖相不太好啊。”边拿起一块来“啊呜”一口送进了嘴里，再将盒子面对池启坦荡荡地说，“味道不错，来一块？”

　　谷子给了他一巴掌。

　　现在想起来，她好后悔，并不是后悔给了左秒晴一巴掌，而是她竟然当着池启的面！原本是想去展示自己的贤淑优点，结果变成了告诉他，她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暴力狂。

　　左秒晴这不是第一次和她作对了，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特别看她不顺眼，总是在班上和她针锋相对，平时呛嘴抬杠也就算了，这次做得也太过分了吧！谷子摸着自己麻麻的右手掌心想，这还是她第一次扇人，下手好像有点狠，他会很痛吗？
　　哼，活该！她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决定不同情他，因为自己才是受害者。

　　2
　　不过，真的有下手那么重吗？上课的时候，左秒晴肿着半边脸走进来时，看得谷子有点心虚，慌张收回视线，心里还强硬地死撑着：我绝对不会道歉的！
　　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路过的左秒晴后退了几步，在她桌前站定了，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敲了敲她的桌面，“我又没要求你道歉。”他说，“放学后等我。”

　　3
　　直等到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谷子和左秒晴，因为她和他沉默对视间烟火味呛鼻，值日的学生怕被殃及池鱼早匆匆忙忙收拾了工具后一溜烟跑了，全班人都知道她和他水火不容。

　　即使你要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她“哼”地一声想自己要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刚想尽全力把脖子伸成长颈鹿——
　　“我才不会跟你道歉。”左秒晴一咧嘴，用食指按住自己的眼皮扯下来翻了个白眼，“白痴。”
　　——怎么会，在这世上，就在我的身边，有、这、么、讨、厌、的、人！

　　“没、就没，”谷子抬手指着左秒晴，气到口吃，“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难道你不该为你的无礼道歉吗？”
　　“说你是白痴一点也没错，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哈？”
　　“池启他——”左秒晴耸耸肩，张了张嘴，似乎话临出口时改了主意，“话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猜到盒子里是曲奇吗？”
　　谷子老实地摇摇头。
　　“因为我有透视眼。”他双手必成镜筒罩在自己的双眼前，眯起眼来盯着谷子像个神棍一样哼哼唧唧地说，“你现在穿着的内衣是……嗯……唔……”
　　“你——你——”谷子红了脸。
　　“白色！”
　　“混蛋！”

　　4
　　以前还觉得他是好人呢。谷子气呼呼地回家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加密空间，翻到以前的一篇日记，里面写她当时在路边看到一只生病的幼猫，正犹豫该怎么办时，左秒晴出现了——
　　“你要带它去看病？放弃吧。”刚巧骑着单车路过的他在她身边停下，声音好像冷光灯般从上方倾泻下来，带着咝咝作响的冷气，“它快死了。”

　　并不是要赌气，不论是谁阻止，只要这小生命还有一口气，谷子就不会放弃，她瞪他一眼，骂了声：“冷血。”后把校服外套脱下来要去把小猫包起来，左秒晴却抢先一步，他弯下腰来时，谷子能看到他从下巴到脖子的一条流畅凹线，还有清楚分明的锁骨，以及一阵由衣服上散发出的淡淡肥皂清香。

　　他动作娴熟地伸手拧起猫后脖子，拉开校服拉链，往自己怀里一兜，完全不顾及猫毛上的尘土污泥把胸口的白色t恤弄脏，就要踩单车离开。

　　谷子弹起来叫道：“你要带它去哪儿？”
　　“送去兽医院安乐死。”
　　“你敢！”
　　“懒得跟你多说……唉你干嘛！”
　　谷子跳上了他的单车后座，双手牢牢抓着车架，虎着脸冲他摆出一副你去哪儿我去哪儿的强硬气势来。

　　“随便你。”左秒晴啧啧嘴，然后又似乎觉得好笑地“扑哧”了一声后，猛地瞪下脚踏板，使轮子转得飞快，吓得谷子“哇！”地叫出来，又赶紧地合上了嘴，偏不想着了他的意思，反而大声说：“不够快！”
　　他又骑得更快了些。
　　“不够快！”
　　又更快了。
　　“不——够——快！”其实谷子的心脏都快从耳朵里飞出去了！
　　前面就是下坡路，谷子终于不再叫嚣，而是紧紧地闭上了眼。听到身后终于没了声，左秒晴得意地大笑起来，他的校服被里被风涨满了，一下一下地拍在谷子的脸上，伴随着一股一股地他身上的肥皂气味。好像海风。

　　5
　　看兽医的花销比谷子想象的要差太多了，还没开始治疗，光是检查就要将近五百块，医生说这只猫不行了，和左秒晴一样建议谷子给她做安乐死。
　　看着胸口还在上下起伏分明还活着的小猫，谷子偏不信邪，愣是把自己存折里的一千块取出来交了押金，治了两天，每次去都看见左秒晴已经在那儿，坐在小猫的笼子边发呆，第三天时，医生说看情形还要补五百块，谷子拿不出来，左秒晴出人意料地补上。

　　谷子刚要向他道谢，左秒晴抢先开口：“别谢我。话先说在前头，你会后悔的。”

　　小猫一周也没熬到就病死了，谷子哭得稀里哗啦地对左秒晴恶狠狠地说：“我不后悔！”
　　“我知道。”他点点头，那眼神让她忘了擦眼泪。

　　就是这一天，谷子在日记本上写下——其实他挺好的。

　　隔了几天后就变成满篇有关他的坏话了，因为原本在班上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他突然间就开始每天找她麻烦，对她做一些无聊的恶作剧，抓她每句话里的话茬——

　　其实他坏透了！超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她觉得把“讨厌”写满每一页的每一行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讨厌程度。

　　为什么偏偏跟我作对，到底是哪里招他惹他了？她想不通。

　　6
　　或许是倒霉到了谷底就会反弹——池启邀谷子出去约会了……好吧，并不是双人约会，而是跟他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但也算是一个超级大进步。
　　“上次你送了我点心，虽然我最后没能吃到，但是为了表示感谢。”池启说这话的时候，笑容优雅得像个绅士，“周末出来玩吗？我请客。”——这算不算是由讨厌鬼左秒晴意外带来的好远呢？

　　想要和池启拉近关系，就一定要融入他的朋友圈。

　　收到邀请后，谷子就开始计划自己要穿什么衣服，结果思前想后百般折腾，最后她还是保守地穿了一身平时穿惯了的t恤和仔裤，去到市中心的集合地点后，她面对池启那一个个穿着时尚得好像模特儿般的朋友，自行惭秽到恨不能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果然和传言中一样，池启混的朋友圈是在远端上的。
　　也是啦，他那么好，当然要最好的朋友和恋人才配得上。这么一想，谷子局促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一双穿了两年的帆布鞋，就算出门前已经努力刷得洁白了，因为陈旧而泛黄的白色鞋头还是泛着股难以掩盖的贫乏气息。

　　我是不是不该来？我……是不是不该喜欢池启呢？她想。

　　“怎么了？”发现了她写在脸上的低落情绪，池启疑惑地问。
　　谷子摇摇头，露出一个她昨晚对着镜子练习了许多遍的笑容。
　　“没见你穿过这身衣服。”
　　不是没穿过，只是穿得少啦。谷子害羞地低下头，因为是很贵的牌子，所以只在重要场合穿，比如两个月前的校庆活动时。
　　“这种天蓝色很适合你。”池启笑得很温柔。
　　她偷偷瞟一眼他弧度好看的嘴角想，果然还是喜欢他呢，就算高不可攀，那也不妨碍她喜欢他，并为之努力一把。

　　“我迟到了。”随着谷子熟悉而讨厌的声音出现的是左秒晴，她这才想起来他也是池启的朋友，在学校里也属于风云儿那种人物。
　　因为他平时除了校服和运动服，很少穿私服，所以他一身简练的休闲装现身时，谷子看得愣了一下，有短暂的瞬间没认出来。

　　“什么啊！你怎么在这里。”他见了谷子，眉头立刻皱起来，似乎很不欢迎她的在场。
　　什么啊——“我为什么不能在？你以为——”谷子顿时生气地昂起下巴，本来还想说这家伙穿这样挺好看呢！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左秒晴突然涨红的脸而语塞。咦？
　　他的脸红得好像一只番茄！

　　“白痴！”左秒晴莫名其妙骂了一句后，抬手以小臂挡着脸转过身去和靠过来的女生寒暄。

　　干嘛骂我？干嘛脸红！咦咦咦？谷子觉得自己头顶开出来的问号一定好像插花。

　　7
　　池启他们要去湖里划船，一条船的位置坐不下全部的人，谷子抢先举手说不要算上她，因为她怕水，她想自己主动让位好过被人家暗示要强，本来嘛，一群相熟的朋友亲密地挤在一起，她这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就该识相点。

　　虽然呆坐在湖岸边长椅上的人不止谷子一个，但她苦着张脸恨不能就她一个人呆在这儿无聊，不过刚好趁此机会问个清楚好了，所以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左秒晴，劈头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盯着湖面的他反应快而干脆地回答：“我没有。”
　　“那你处处和我作对！是不是……”再提到那件事，谷子有点心虚，她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害得那只猫凭白多受了几天苦，她很小声地问，“是不是因为那只小猫的事，我没有听你的？”

　　“不是。”他转过来看她，眼神很真挚，“我以前养的猫就是得那样的病死的。”
　　“啊……”谷子轻声惊呼后，这会儿才明白他当时那样的态度是因为如此的原因。心底埋怨自己不懂事，低下头来喃喃，“原来是这样。”
　　“我并不认为你做得不对。”
　　“嗯？”

　　“你这衣服……”左秒晴话题突然一转，快速地扫了一眼谷子身上的衣服后问，“是校庆时，在大礼堂表演英文会话时那件吗？”
　　哎？——“嗯啊，是啊。”谷子抓抓头发，一呼一吸间，鼻腔里挤满了腥甜清冽的湖水和草地的气温。

　　左秒晴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交手过无数次的谷子知道他的思维总是跳跃得没有轨迹可循：“当时你就是一心想救活它。你一直都这样，坚定了一件事后，就勇往直前，绝不左顾右盼。就像……”他话语顿了一瞬，才继续说，“就像你喜欢池启这件事。”
　　“呃。”谷子觉得自己被呛了一下，她低下头，埋怨地说，“那你还故意捣蛋？”

　　“我才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左秒晴语气平静地说，“这是池启当时的心声。”
　　“啊？”
　　“我听到了。”他眨眨眼，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所以我想与其让他丢去垃圾桶，不如我来吃。”
　　“你在说什么啊？”谷子一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他的话，她有听没有懂。

　　“我在说，我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8
　　离开湖边后，谷子和左秒晴一句话也没再说。

　　因为他表情认真地说了那番奇怪的话以后，还没等她搞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就换了一副平常她最想抽他的欠扁表情说：“池启是个好哥们啦，但是他对女生特别两面派，说什么喜欢懂事亲切的女孩，其实他对女朋友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必须是大美女。”
　　池启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就是那样的人哦。”
　　“啊……”刚才我有把自己的心里话用嘴巴说出来吗？
　　“我都说我听得见人们的心声了。”
　　——到这里为止还好，接下来他说的话叫她做出了一辈子都不要跟他讲话的决定——

　　“你放弃吧，不管你多喜欢池启也没用，你不是他的菜，他觉得你个子太矮，穿得很土，脸上有雀斑，不是长发，他早看出来你喜欢她了，觉得逗逗你很好玩。”

　　对于这句话，谷子张了张嘴，半天只憋出一句愤怒的“关你屁事！”后就再没话反驳，是因为她内心是知道的，他说的话——即使池启从未说过——但，多多少少，他说的话，是真的，现实就是，不管她多么努力，也不可能成为池启的女朋友。

　　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了。但是——但是——

　　“你完全可以不用说出来，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啊。”她哭出来，“所以我最讨厌你了。”
　　见了她突然涌出来的眼泪，左秒晴慌了，原本玩味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然后露出悲伤的脸来，惹得她哭得更凶了，因为他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比她还要难受似的。

　　9
　　今天已经无心再在池启面前挣扎表现自己了，被左秒晴弄坏了心情后，谷子一对上池启的视线就心虚，耳边好像能听到他对自己的恶劣评价——当然是幻听——都是因为那个讨厌鬼。谷子为自己的动摇感到羞愧，明明池启不是那种人。

　　在ktv里时，周围人闹得很欢，每个人都很开心的样子，她却苦着脸觉得好吵，好想回家。本来自己平时就只听点动画的片头片尾曲，哪里会唱什么时下流行的歌，虽然别人也会客套地问一下她有没有想唱的——他们当然并不是真的关心——也正因为这一点……因为这里压根没人关心她存在与否，这让她感到焦躁。

　　已经连假装开心的笑脸也懒得做出来了。谷子盯紧了池启出门的两分钟后，她也拿着包起身走了出去，就跟他打个招呼说再见吧，反正别人也不会在意她这个小透明消失到哪里去了。走在好像迷宫般的昏暗走廊里，可能是虚晃的壁灯让人如在梦中，谷子突然爆发出奇怪的勇气来想，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干脆告白算了？
　　被拒绝了以后也好专心哭，专心死了这条心，专心在未来。

　　“喂，你上哪儿去？”左秒晴也跟了出来，站在包厢门口问她。
　　我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谷子心想，你不是说能听到我心声吗？笨蛋！她心底叫一声。
　　“听见了哦。”他毫无预兆地接一句。
　　哈？谷子回过身看他，左秒晴站在暗影里，所以脸上表情不太清楚，周围虚晃的光线来回游走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倒真有点神秘兮兮的感觉。

　　“喂，难道你……”本来将信将疑地想搭几句话，却在这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池启隐约的笑声，谷子立刻循声找去，并不再理会左秒晴跟了上来。

　　当池启的笑声结束后，是一个女生尖利的嗓音：“你叫那个无聊的丑八怪来干嘛呀？有她在这里，我觉得好不自在。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吗？她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睛里爬出来贴在你身上了啦！”
　　“我就是知道才叫她出来的啊，好玩嘛，你在吃什么醋哦，你看我品味会有那么糟吗？她那么矮，又没胸，脸上还有麻子，吓人哦。”这是池启在说话。

　　10
　　闷声不吭从ktv里冲出来以后，谷子就只顾着埋头暴走，也不去看周围景致是否熟悉或者陌生，遇到一个个十字路口也是凭着人流间的空隙，一会儿朝左转一会儿朝右转，直到视野里的色调越来越暗，她闻到了夜幕降临的气味，身边的脚步声变得稀稀落落，路灯一盏盏被点亮，她便循着地面上的光晕继续猛走。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都在，因为四周逐渐的寂静而越来越响。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她转过身冲他喊。
　　“我怕你想不开。”左秒晴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
　　“你不是会读心吗？你读我的心啊！我会想去死吗？当然不会啦！我看起来有没有那么脆弱呀！”不知不觉间，谷子来到了两栋建筑物间的巷子里，她说话的声音在左右墙壁之间来回撞击传递着，形成了一圈圈的微弱叠加的回音。她听到自己刻意拔高的声调渐渐低落，最后变成了哭腔，“我干嘛要想不开，这本来就是决定好了的事……决定了我不可能得到结果，因为我这么糟糕……这么这么的糟……我凭什么……我这个丑八怪……反正……反正……”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啊，既然你都说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哭？”左秒晴似乎在想着要怎么安慰谷子才合适，所以语速相当的慢，然后他为了缓和气氛笑起来，语气僵硬地说，“按理说你该感谢我呢，提前给你剧透了，就不会太伤心，这样多好，也不用再执迷不悟。”
　　“我不需要你好心！”谷子不管不顾地嚎啕起来，“就让我多做一会儿梦有什么不好？我有求你告诉我人家心里在想我什么吗？你——”她忽然间相信了左秒晴所说过的那番匪夷所思的话，眼底迸发出怒火，“对哦你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心你可以看到我的心——你看到他不喜欢我，每时每刻都在嘲笑我，而我还像个小丑一样在他身边上蹿下跳，你觉得我很蠢很好笑吧！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可是我喜欢你！”
　　——？

　　左秒晴见谷子瞪大了眼睛一副没听见又好像听见了没听懂的样子，他皱起眉，深吸一口气后重复道，“我喜欢你。”

　　11
　　开学第一天，别的班的学生领完教材后就解散回家了，我们的班主任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完全无视响了两次的下课铃，我听到方方正正的空间里挤满了大家怨声载道的气泡——
　　烦死了。
　　死老头！
　　快结束啦闭嘴啦！
　　谁啊去提醒一下他该放学了——
　　这些气泡大小不一，吵吵闹闹，就像有无数台电视机形成一个圈把我包围，每一台都在快速地切换着频道，好吵！可是，在我眼前的景象却是一派清静模样，大家都伏在桌上，眼皮无精打采地紧紧抿着嘴巴，这画面如果配上窗外偶尔路过的声或者大家翻书时的沙沙声才合适，可是我耳朵里却是好像上百上千人在吵架一般喧嚣，这种违和感几乎快要使我疯掉了。

　　老师，已经放学了！我妈妈叫我一定要按时回家吃饭，不然她会担心的！——

　　当这句心声钻进我脑子里时，它是好像双重奏那般的叠音——因为你在想到它的同时就站起来说出了口：“老师，已经放学了！我妈妈叫我一定要按时回家吃饭，不然她会担心的！”
　　一字不差。

　　那之后，你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和你的心声一字不差。

　　以上——为什么左秒晴会喜欢上谷子？何时开始的？——他本人亲自向她说明。

　　12
　　在左秒晴告白后，谷子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次并不是因为她讨厌他，而是因为她弄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了，所以躲他。
　　现在，当他走进教室时，她不再投以挑衅的眼光，而是匆匆把头别到一边，好像眼神一对上，他就会看到她此刻的内心似的：乱糟糟！好像被猫玩过的线团。

　　啊！她把埋在胳膊里的头猛地仰起来，差点脱口叫出来：他本来就能看到啊！

　　面对迎面走来的左秒晴，她在脑海里大声吼起来：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唱歌！唱歌——
　　“放学后等我。”他经过她课桌前时，别扭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才不要等你！

　　谷子一等到放课铃响，就抓起早已收拾妥当的书包往教室外冲，岂料左秒晴料到了她这一手，从教室最后排的位置跨出几步来一把从身后拦住她，在周围人的眼里看起来就好像他从身后抱住了她一样。

　　“哦……”站在谷子身边不远处的几个女生禁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嘘声。

　　“你！你干嘛啊！”谷子转过身推开他，轻呼起来，“别做奇怪的事。”——最后一句，她尽全力压低了音量。
　　“你干嘛一直躲我？”
　　“我哪有！”
　　“你就是有。”左秒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臭着脸问：“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隔着衣袖，她能感到他的手烫得好像灯泡表面。
　　“是啊，讨厌！我一直都讨厌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讨厌！”谷子的脖子开始好像醉酒般染上了一层红晕。

　　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听到她的心声，和她说出来的话并无二致，左秒晴眉宇间泛起难掩的失落，他松了手，嗓音沙沙地说：“就算你说一万次讨厌我……我还是喜欢你，忍不住继续关注你，我喜欢你的身高，喜欢你的短发，喜欢你穿的每一件衣服，喜欢你脸上长在鼻子周围的那几颗小雀斑。”

　　哇，不是吧！左秒晴在向谷子告白欸？
　　他们不是天敌吗？什么时候好上的？
　　天啦，谷子竟然甩了左秒晴！有没有搞错！
　　讨厌我喜欢他啊……
　　说起来谷子不是喜欢池启吗？

　　——此刻，目睹了告白现场的同学们保持静默地等待着结果，由他们所产生的许许多多的思潮涌入了左秒晴的大脑，这其中最充满活力、声音朗朗地就要属此刻正憋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谷子，她的神色好像一只卷起了尾巴随时准备转身逃跑的猫——

　　讨厌讨厌讨厌我最讨厌你了你想要我说什么嘛难道你叫我刚失恋就回应你吗那你不会觉得我轻抚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好吗！明明在几天前还想着要成为池启的女朋友！可是现在我却忍不住每天都在想你的事——

　　谷子的脸越来越红。

　　每天都在偷偷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轻浮啊——不要靠近我啦我才不要让你发现——发现我好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其实从坐在你单车后座那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讨厌你！我好讨厌你——
　　可是我也好喜欢你——

　　樱红色的花海已经从谷子的脖子爬上了她的额头，淹没了她的整张脸。

　　我喜欢你——
　　“我讨厌你！”她的视线慌乱地在左秒晴的脸上乱窜，嘴里无意识地重复了许多次的“我讨厌你。”

　　可是被她的声音填满的甜美泡泡挤满了左秒晴的身体，在无数次的“讨厌”中，他也能听到无数次的“喜欢”，所以他“扑哧”笑了出来，又露出了那种叫谷子最为痛恨的坏笑说，“这是你第一次口不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