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见鬼》巫妖袅袅

2、活见鬼（下）

　　③
　　八月的夕阳余晖落下来，像是一片快乐的油彩，将天空涂抹出绚烂的样子。
　　陆西风长得实在好看，家世又好，不言不语的样子像是精雕细琢的雕像。
　　余暖走过去，在他身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同他打招呼。却不想他眼睛动了动，扫过来，还是那种不耐烦，“怎么这么慢？”
　　情绪表现得太明显，都不用她去探寻他的内心。
　　余暖哑口无言在一旁坐下，“出门迟了会儿。”
　　陆西风这才放心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余暖发现了，就把书竖起来，想要替他挡住。
　　光是清澈明亮的，将少年秀气的轮廓剪成影子贴在桌上。
　　她伸出一只手指，沿着他的剪影慢慢地画着。桌子被晒得微微发烫，像是她的脸颊。
　　而将陆西风吵醒的，是余暖的试卷被不小心撕掉的声音。他睁开眼就望见她手里拿着已经分成两半的试卷，下意识皱了皱眉，心底有些不悦。
　　“我不是故意的。”余暖小声的解释，生怕再让他觉得不高兴。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到底无奈，翻出胶带来，想了想不放心，亲自替她将破损粘好。他做事细心，衣袖挽上去，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有细细的汗毛。
　　余暖的视线不知该放哪，垂下去又忍不住抬起来。想看他，又觉得不该看。
　　她能感知到他心里的情绪，不悦，无奈。
　　她微微垂下了眼眸，心底有一阵巨大的失落袭来。
　　不可否认，自从她能读心以来，她与陆西风的相处顺利了许多，她总是能知道他在什么时候需要点什么，相处地和谐又自然。
　　可每次去探寻他的内心时，大多都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不耐烦、不悦、无奈……她有些挫败。
　　她想她大概有些明白K当初说的话了，能读心…也许并没有那么好。
　　可余暖是个很轴的人，从小到大她就觉得如果一件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可不可行呢？就像陆西风，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她不是放不下的人，只是……如果连拿起都不曾有过，又谈何放下？
　　至少，该毫不犹豫地努力一次，再潇洒地离开。
　　中国有句很有趣的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大抵说的就是像余暖这样的人。
　　当她第一次从陆西风的心里窥探出那不正常的心跳时，恰好是那个叫米粒的女孩儿从他面前经过，可余暖却自欺欺人的选择了视而不见。
　　她想有些侥幸地想，也许只是巧合呢。
　　其实她不笨，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当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时，大多数人都无法十分干脆利落地选择放手。
　　陆西风听到她孤注一掷的告白时，他整个人愣了愣，随即只说了一句话，“余暖，别闹了，我只把你当妹妹。”
　　话毕，陆西风难得一见地在她面前失了气焰，转身落荒而逃。而余暖站在原地连苦笑都做不到，这一次……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惊讶，逃避。
　　他说，别闹了。
　　这三个字就像是扎心的剑一样，直直地捅进她的心窝，鲜血淋漓。
　　余暖觉得很难过，无法言喻的难过。
　　她以为他只是不够了解他，他才看不见她，于是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了读心术。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了解他了，他的眼里就一定会有自己的身影了，住进心里只是迟早的事。
　　可他却说，别闹了。
　　闹？
　　大概真的是吧。
　　这样一场闹剧，声势浩大，一生一次就够了。
　　自从余暖将话说明了以后，陆西风便总是找各种由头避着她，却总是被人撞见和米粒走在一起。
　　毕业的那一夜，余暖去了陆西风家。
　　她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等了整整一夜，月华如洗，铺在大地上像是给这个世界蒙了一层寒霜。
　　可她等的那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他到底是慌乱的落荒而逃了，她冷得痛彻心扉，最后在浓郁的黑夜逐渐被浅青色的天光浸润时，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④
　　如我所料，余暖果然还是未能如愿，她与陆西风之间，差的不仅仅是靠读心换来的虚假了解，而是一份真挚的情。
　　那是圣诞节的前夕，北方漫长而无终止的冬天，以及即将落雪的夜。
　　我踩在木楼梯上环顾四周。
　　余暖家是民国时期的老房子，独栋，带旋转楼梯。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余暖一个人住。
　　我走到门口，听见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推开房间的门，地上的水晶灯已经四分五裂。
　　我站在门口，一脸不屑地看了地上的人。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余暖听见声音看了我一眼，“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以为……”
　　抬脚踢开面前一个破罐子，我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反问：“你以为？以为什么？以为你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不会来？还是以为我劝你不要过多使用读心术是玩笑？”
　　她闻言，蓦地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K…我以为，他是不会爱人，可原来，他只是不会爱我。”
　　我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了她身边，“余暖，读心术读懂的是别人的心，却唯独读不懂自己的心。所以我劝过你，别使用太多，人心经不起揣摩，可这也不怪你，只能说，情爱里无智者。”
　　“有时候，我们会特别羡慕那些不顾一切的勇士，但后来我们才意识到，在浮躁的岁月里，能保有初心潜心等待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
　　余暖的情绪在我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你说，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活见鬼。”
　　我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错了，你不是一直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吗，怎么如今反而不懂了？”
　　“也许不去的话……”
　　“即使不去，你们也不可能。你和陆西风，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悸动不等于爱情。”我又补了一句。
　　“……K，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现实吗？”余暖颇为无奈地看着我。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你猜。”
　　余暖不再去提陆西风，她抬头望着窗外，眸光深邃，“其实想想，做鬼也挺好的，有能力，还不会变老。除了没体温没心跳之外都挺好的，想想以后做只奉公守法的鬼也不错。”
　　“那恐怕很难了。”我出声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这次除了见你，还要收回你的能力，顺便把你的生命还给你。”
　　“为什么？”余暖有些诧异。
　　我耸了耸肩，“活见鬼的规矩，你的愿望本来就没有实现，契约也不作数，就当活见鬼免费给你的一次特殊体验好了。现在体验完毕，你也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我说地义正言辞，理所应当。
　　她是个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我在徇私舞弊，滥用职权。
　　“K……谢谢……”余暖小声说着。
　　我摆了摆手，望向窗外的月亮，心里有些惆怅。
　　谁不想做个人呢？
　　其实每个人的灵魂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过冬。
　　可我们仍需供生命的慷慨与繁华相爱，即使岁月以刻薄与荒芜相欺。
　　周围寂静了一会儿，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下一秒就又听见她问我。
　　“K，你曾说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自然只能换一个能力，那么你呢？你拥有那么多能力，该是失去了些什么才换来的呢？”
　　我眨了眨眼，得意地看着她，“你猜。”
　　余暖一直就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依然将这一特质贯彻得很好。
　　“那我换个问题吧，”她退而求其次，“那你……是因为什么加入活见鬼的？也是为了一个人吗？”
　　我愣了愣，淡淡地从她脸上挪开了视线，一如既往酷酷地答道。
　　“这个啊……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余暖静静地听着，像是有些出神，等到我话音落了许久，她才问：“那后来呢？”
　　我冲她眨眼，狡黠一笑：“欲知后事如何，哪天我心情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