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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扬州围 ...


  •   序——
      何夕残雪,落落覆满院。今夕月光如钩,几度岁月沧桑。醉时流水断愁肠,柳下伊人笑,是否曾相识?
      春已至,雪未消。凄凄春寒意。唯伴苍柳独自叹。天色苍茫,翅间留悲鸿。
      水涓涓,雨缠绵,多少醉梦江南?古镇依旧,青砖路,踏下多少流年。柳青已逝,只道是,寂寞一场江南。
      —————————
      正文——

      第一章 扬州围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潮湿而又腥甜的风从瘦西湖之上吹来。深深浅浅错错杂杂的苍蓝掩映于一片红灯绿酒之中,艳丽的画舫,琉璃状的华灯,浓烈的酒香,馥郁的脂粉气息,舞袖的姿容,歌姬的天籁,世俗的喧嚣。难以言喻的繁华糜烂,竟都晕在了月影朦胧的苍穹之上。一片浅灰肆意地弥漫开去,恍若狰狞的兽,张着血盆大口,候着人心沉沦进去。

      一叶小舟寂寂地荡于喧嚣奢靡的瘦西湖面上,艄公默默地摇着橹。仿佛隔离了尘嚣,船头激水的声音澄澈而空明,宛若有一名技艺高绝的琴师弹着一曲《高山流水》,水声泠泠,使寂然的心莫名地悄然跳动起来。

      舱内只燃着一根红烛,烛火在暗夜中明明灭灭,却将舱内照得通透,晕满了丝丝暧昧难言的气息。烛影投在惨白的窗纸上,隐隐有一抹流水的印迹,与暗红的光斑齐齐晕了开去。

      案上的青瓷酒壶中盛着陈年的绍兴女儿红,酒香弥漫,馥郁香甜。两名少年面对面坐着,空气中已有了微妙的醺意。

      那名白衣少年的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眸中掩了些许凛冽的醉意。漆黑如墨的发丝垂下来,有若春日的新柳,在馥郁腥甜的残酒中四溢开去。对面的青衣少年执着琉璃色的酒杯,醇香的酒中混了几分渗出的清冷月色,他默默凝望着白衣少年,眼神变幻,依稀露出几丝担忧。

      “葵,莫喝了。”青衣少年蓦地按住了白衣少年去倒酒的手,急道。

      白衣少年漠然抬首,眼神亮如妖鬼,杀气陡现,案上的长剑冷冷低啸,“哧”地跃出剑鞘,金色的亮光刺破了昏暗的舱室,凌厉地划出一条弧线。白衣少年伸指夹住,剑尖直指青衣少年的眉心。

      “呵。青玄,我不过喝点酒么,你如何不许?”白衣少年冷冷一笑,斜睨了青衣少年一眼,掷下长剑,涩声道。

      “怎么?冷心派的夏葵公子,岂可如此不知收敛,误了大事,又当怎生交代。”青衣少年俯了身,伸指抚白衣少年的眉,轻笑。

      “得了你。”白衣少年冷冷地撩开青玄伸过来的指,蹙眉道,“帝都局势可曾有变?“舱内的醺醉之意随着潮湿的风扩散开去,白衣少年方抬了首,冷锐的光芒从那对流光溢彩的子夜星眸中射出,有若点点寒星,却深如潭水,难以见底,烛光被那股寒芒一激,霎时黯淡下去。

      “帝都么,倒是无妨。想来数月不会有变。只是洛阳扶苏阁那边……“青玄顿了顿,复又道,”江南武林的卧底已然揪出,此讯息尚未传出。江南武林的意图却因此而彻底暴露。下一步,如何是好?“

      白衣少年用手指轻叩台面,沉吟了半晌,蓦地冷笑道:“暴露也便罢了——倒是比先前又容易了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青玄正欲说话,舱外却乍起了一声惊雷,仿佛有刀光剑影笼罩,密不透风。两名少年仗剑起身,神色警惕。

      “要下雨了,客官可要坐好了。风起浪至。老头子的小舟,可莫因此毁了去。”摇橹的艄公喃喃道,瞳孔深处有莫测的笑意。

      两名少年对望了一眼,朗朗一笑,复又坐了下来。

      青玄揉了揉眉心,笑道:“在这江南武林待了这些时日,真真变作惊弓之鸟了。”他抬首望了望窗外,依旧是一轮朗月当空,洒下一湾清辉,和着瘦西湖的水,空明寂静。

      “呵。”白衣少年冷笑道,“岂是惊弓之鸟?剑庭掌门,亦已知晓此事了罢?”

      “葵,这回洞庭水帮的扬州分舵可惨了去了,遇上个扎手的点子。难道冷心派那只老狐狸没要你来擒了她去么?”青玄悠闲地啜了口杯中的残酒,轻轻敲击着木制的台面,精致如玉的面庞上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白衣少年的面色滞了滞,尴尬地道:“还不是为此么?师父可是觊觎这江南武林霸主之位甚久,自然需要利剑。此子在君山绝顶做下的案子,师父可是一直赞赏有加。”

      “嘻。其实,你答应带她回去,心中定然是有计较的罢?”青玄听罢,似笑非笑地望着白衣少年,指间流过醇香的美酒,一滴一滴,渗入木桌中去。

      “你倒是清楚。江南武林之乱需尽快平息,是断断不可延误了。但各方部署,少也需三年,江南物华天宝,地域甚广,如若又出了什么事,做起事来倒当真棘手。”白衣少年淡淡一笑,眉目间藏匿着一丝倦怠之意,他怅然起身,负手而立。

      舱外是如死的静谧。恍若是风起云涌之前唯一的安宁。

      —————————
      彼时,另一艘画舫之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舱内流动着柔靡奢华的气息,夹杂着麝香熏人欲醉的甜香,一名胡商正搂着两名姬人玩笑取乐,酒已过半,喧嚣之声逐渐淡了下去。

      蓦地,一柄长剑冷冷地架在了胡商肥厚的脖颈之上,两名姬人吓得瑟瑟发抖,胡商已酒意朦胧,口中净是刺鼻熏臭的酒味,兀自伏在案上。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却看见一柄锋利的苍蓝长剑搁在颈边,剑锋微微泛出冰蓝的光华,那股凉意透颈而过,仿佛可以生生地割裂颈上的经脉。他醉意顿消,尿从□□中簌簌地流了下去。

      “呵,真扫兴,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竟还是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之意,冷然如刺。烛光下,映出了一名少女苍白清秀的面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间淡然冷漠,目光仿佛落在了天际,失了焦距。着一袭丝制的黑衣,上面绣着繁复的罂粟花纹。纤长的指握住一柄长剑,剑锋冷锐,紧贴着胡商的颈。

      那胡商听罢忙不迭地跪下,哆哆嗦嗦地道:“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尽管吩咐,只消是小的能做的,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胡商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少女一脚踢开,只一瞬,凌厉的剑旋即入鞘。黑衣少女施施然地坐上了桌子,淡淡道:“叫艄公,去西岸鬼林。”

      “啊?西岸鬼林?”胡商听了蓦地一惊,抬眼驳道,“鬼林……那时常闹鬼,去不得……”然而下一刻,他对上黑衣孩子无喜无忧,冷漠如沉淀的残雪的双瞳时,便生生地咽下了下半句。于是只得喊道:“艄……艄公,去……去西岸鬼林。”

      那艄公应了一声,画舫便掉了个头,急急向西岸驶去。

      孩子的双瞳中蓦地泛起了一丝波澜。果然……果然如此。现今,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欲逃离,恐比登天还难。

      孩子的瞳中冷光流动,丹田的真气却蓦地一滞,肺中气闷,她不禁沉重地咳嗽起来,淅淅沥沥的血从唇角溢出,流过指缝,滴到船面之上。

      一滴、一滴。转眼,鲜血已淌了一地。孩子的神色逐渐委顿下去。她忽地抬首,对那胡商冷冷一笑:“来呀,适才,你不是想杀我么?不过,也亏你没有动手,不然,此刻你定已在湖中,等着喂鱼了。”

      胡商一惊,旋即扑倒,哭嚎道:“姑奶奶,你饶了我罢。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我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呀……姑奶奶……姑奶奶……”

      “滚!”孩子冷冷地斥了一声,跳下桌来,再不理他,眼神却蓦地一亮。

      啊……当真来了呢。此番定然是倾巢而出了。她撩开了厚重的竹帘,大剌剌地立在了舱外。

      ————
      夜风轻柔地吻上每一个人的面靥,宛若情人的朱唇。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了,一场围剿已然拉开了序幕。

      黑衣孩子负手立于船头,神色冷漠,而手中长剑已发出短短的低啸,急促而不安。那轮冷月早已藏匿得无踪,死寂的苍穹之上没有一丝光芒,却有黑气凝聚,仿佛便要落雨。剑锋处划下一道凌厉的劲风,凛冽彻骨。

      数条小舟已悄悄围聚过来,黑衣孩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长剑已缓缓出鞘,只待对方蓦然发难。

      “哧哧”数声,水下蓦地激射出数百枚如细雨一般的银针,齐齐向孩子射来,孩子瞳孔一缩,身子向后仰去,反手一抄。转瞬,水下跃上数名黑衣人,手中各持一柄匕首,霍地扑将上来。想都未想,孩子的长剑铮地跃出,在暗夜中迤逦过一道清光,长剑到处荡开一阵劲风,数颗毛发纠结的头颅旋即被斩将下来,唯留着半个身躯,颈部切口处喷涌着暗红的鲜血。

      “这么狠。”青玄失声道,“葵,看出门路了么?”

      “很古怪。”白衣少年摇首,伸手挽了发丝,慵懒地道,“似乎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兔起鹘落。旋即,几条小舟上便有人影掠出,孩子“呵”地一声轻笑,瘦弱的身子腾起,立到了画舫顶部,黑衣翩然,有如鬼魅。她的手指轻动,“嗤嗤”数响,渐渐靠近的人影便委顿了下去。

      便在此时,围聚过来的船上有火把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火焰跃于火把之上,明明、灭灭、明明、灭灭,在嘲笑着,欲要吞噬什么。湖面被火把照彻,有若白昼,骄阳当空。

      孩子的双瞳蓦地亮得可怕,她直直向前望去,只见正中的船上端出一把檀木座椅,一名中年汉子施施然地坐将上去,对孩子冷笑道:“小妖女,别来无恙啊。”

      “颜帮主,可是托您洪福了呢。”孩子轻蔑地笑了笑,扬了扬手中之剑,淡淡道,“沧影剑就在此间。您没想到吧?您的兄弟,江南武林霸主,便是死在我的手下的呢。”

      那颜帮主听她提及往事,双目中有若燃起了熊熊烈火,怒极:“贱人,你杀我兄弟,夺他沧影,现今你亦知晓,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抬手一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霎时,各船舱中纷纷走出一排弓箭手,按箭引弓,将那座画舫围得滴水不漏。颜帮主扬眉笑了笑,厉声道:“今日,你这妖女便是有通天之能,都休想从这瘦西湖上走将出去。我洞庭水帮岂是好惹的?只是,如若你交出沧影剑,便放你一条生路。”他的话语中添了一□□惑之意,淡淡地斜睨着孩子。

      孩子暗自忖度:如今,他们报复是假,夺沧影方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若……

      黑衣孩子心中已有了计较,双眉一挑,朗朗笑道:“颜帮主,有话好说么。不就是沧影,如此便是了。”她一扬手,一柄长剑在亮如白昼的湖面之上划过清亮的光芒,仿佛要划破这苍穹。众人齐齐仰头惊呼,望着半空中的长剑,颜帮主亦不禁大喜,伸手接住,却蓦地被剑刃划伤了手,鲜血汩汩地流将出来。颜帮主定睛一看,却发现手中的长剑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其上生生地被内力嵌入了数颗宝石,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他不由大怒,提起座旁的金背大砍刀,便欲命众人放箭围剿。

      然而,在掷出那柄长剑的同时,孩子蓦地腾起,手中的沧影冷然一挥,挺剑而上,直刺向那颜帮主。五尺、两尺、一尺……便在剑尖要触到颜帮主的眉心之时,沧影蓦地一斜,平平削将出去,颜帮主身后的男子头颅立时便被削去了半边。

      “嘻嘻……”孩子的眼中亦有了阴冷的笑意。颜帮主还不及挥刀砍去,便被孩子狠狠打落,那柄苍蓝的长剑瞬间架在了他的颈处。

      立时,剑拔弩张的帮众们停止了喧嚣,定定地望着帮主。有的甚至面露惶恐之色,双腿颤颤,欲弃剑而走。

      “谁再上前一步……”孩子稚嫩的声音冷冷地回荡在湖面之上,“我要你们帮主的狗命。你们亦别想活……

      话未曾说完,孩子又隐隐地咳嗽起来,眼神却依旧是冷冷的,威慑着众人。

      “姑……姑娘……有话……好说……”剑底的汉子涩声求饶。孩子的眼神变了变,正欲开口,血气却涌将上来,呛得她不住咳嗽。鲜红的血溅到汉子的袍子上,宛若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粲然地怒放开来。

      颜帮主一怔,手肘忽地一撞,却好似撞上了空气,孩子早已避到了一旁,抱着剑冷笑。他不由一惊,正欲挥刀直劈,却觉得手臂一阵剧痛,再也使不上劲来。他的臂关节处已然被削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然的白骨。

      “颜帮主,当真不出来么?你以为,找一个冒牌货,便足以对付我了么?”孩子蓦地朗声道,嘴角是捉摸不透的笑意。

      “呵呵,既然小妖女已然知晓了在下的意图,不若老老实实地交出在下想要的物事。不然,死的可没有如今这般快活了……”一名中年男子缓缓地摘下斗笠,从帮众中踱将出来,两鬓染霜,却依旧掩饰不住那份气质,举手投足间,仿佛便是一个隐于草莽的王侯,眉宇之间净是沉静。

      他尚未说完,孩子便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冷然道:“可惜,你仍是棋差一着。”

      “着”字未吐,气劲先至。孩子的身形蓦地一蹿,已然到了眼前。颜帮主见眼前银光一闪,伸指一划,那股气劲随之消弭,银针却仍然激射而来,丝毫未因气劲的衰竭而缓慢下去。他蓦然一惊,矮身避过。下一刻,他的铁骨扇已握在手中,向孩子的神封穴打去。孩子伸手格挡,却被铁骨折扇硬生生地冲破。旋即,孩子即又变招,沧影平平地贴着折扇削将过去。左手已暗暗抄起数枚银针,向前一拍,便有数枚生生地钉入颜帮主的肉中。颜帮主怒极,折扇改点为刺,直直向孩子的面门攻去。

      孩子大惊,撤剑疾避。身形腾起,反手挽一剑花,便绞得颜帮主进退不得。两人彼此相持,亦无论如何不肯撒手。孩子苍白的唇角被倾泻的鲜血染得鲜红,苍白的面色中微微泛出颓败的死灰。适才的战术=已然耗去她众多精力,眼见便要坚持不住,伤口崩裂。

      千钧一发之际,孩子已掠身到了颜帮主身后,抬手一引,便按住了颜帮主的后背,颜帮主一滞,面色转瞬变得通红,“哇”地喷出一口紫血。继而,他的身体逐渐膨胀,“砰”地裂了开去。尸体的碎片落入瘦西湖的水中,再也无迹可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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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扬州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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