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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七 ...

  •   边疆的风若吹起来便是黄沙蔽日,但有幽衡山一脉的遮挡,这漫天的黄沙才没有被刮过来,延绵起伏的山脉如同少女的娇躯,轻盈的侧卧在大地之上。

      靖远王比任何人都了解边防部署,虽然在虎口关一战让他的精锐伤亡惨重,但好在顺利踏平此关到了南梁的地界,他本就与南梁串通商议若他登帝便割让六州给南梁,如今他虽没能登上皇位,但却可趁边防崩溃之时一举打下四洲,此刻的他正在重新部署兵力意欲攻下第五个州。

      朝廷军的大帐里,容澈久久的盯着舆图上的幽衡山不语,大福守在帐外不让外头的人进去打扰,南梁此次派出二十万雄兵又有靖远王做指挥,犹如秋风横扫落叶之势。弹劾她失守的四州是由幽衡山断脉阻挡,才有了今时这番局面,而背靠幽衡山的知州想必是靖远王下一个要攻下的地方了。

      “报。”大福在帐外说道,“魏将军回来了。”

      上次在虎口关后她便将余下人马部署在新防线,以防梁军再次趁虚而入,又命魏长东与杨山携兵符速去高山、细水、齐云及幽衡四营各调五万人马,集结在此方能应对南梁的大举侵犯,此刻魏长东早了杨山一步先回来了。

      魏长东进帐先行一礼,而后将兵符双手呈上,道,“末将不辱使命已调齐十万人马。”

      容澈的目光从舆图上抬了起来,清凉的嗓音依旧听不出半点的情绪,“可安排好营帐供两营的将士休息?”

      “已吩咐妥当。”他见容澈案上的舆图,又道,“知州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容澈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回来那杨山不出明日也能回来,知州我是打算保一保。”

      魏长东眉峰一拧,说道,“你明知知州保不住,别说我们刚调齐二十万大军,就是此刻与敌军对垒也难保输赢,何况还要翻过一座山?”

      容澈只问道,“这场仗你好像并无把握?”

      “阿澈,你到底作何打算不妨直说。”魏长东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于公于私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与你并肩作战。”

      “好。”容澈的脸上有一抹浅笑,她一贯少笑但每一次笑起来都仿佛听见了冰雪消融的声音,“长东,既然于公于私你都会听命于我,那我的决定你便也不能反驳。”

      魏长东虽喜爱这笑容但容澈突然一笑令他隐隐不安,他小心说道,“那是自然。”

      “我命你即刻带领五万人马翻过幽衡山,与敌军在知州正面交战,此战还必须用尽心思不可怠慢敷衍。”

      “你这是何意?”魏长东不解,“梁军最多打下知州定不敢翻山来犯惠州,若朝北边进军又有许、赵两位将军镇守,知州一旦被拿下梁军绝不会再轻举妄动。”

      “那之后呢?”

      魏长东一时哑然,之后便是梁军长久盘踞五州,他们联合许、赵两位将军分向进攻梁军收复失地,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容澈不会不知,她既然开口问便不是要听这样的回答魏长东只得问道,“阿澈,别卖关子了。”

      “梁军强占我大夏五州并非要在此时分割疆土,而是要在两向夹击之下以城中百姓与我朝和谈,那时候再谈这五州的去留我朝便已失良机。”

      魏长东不语沉思,南梁确实有这番意思,“若陛下坚持攻打五州呢?”

      容澈平静的问道,“长东你愿这样的事发生吗?”

      容澈的话太平静了,但却不知道为何,魏长东的眼前展现了一幅生灵涂炭的画卷,若强攻,梁军是在大夏的疆土上,定以残忍手段对五州进行洗劫,而夏军为收复失地也不可畏缩不前,到头来五州将是血染黄土死城无数。

      见魏长东久久不语,容澈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她停在竖起架子的舆图旁说道,“我打算将幽衡山变成一片修罗场,要让梁军二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你让我在知州佯装主力强攻是要迷惑梁军,再一举收回五州?”见容澈点头回答,又道,“你想引梁军入幽衡山,可就算梁军如你所愿进了幽衡山,你也难保证这二十万大军能被我们一举歼灭。”

      容澈并指点在知州那面的幽衡山处,“山脉在惠州这边山势陡峭难以翻越,可知州那边山势却要低缓许多。”魏长东细看果真如此,她将手指点在另一处又道,“我先前也未注意到这里,这几夜我长久的盯着此处才发现这里微妙处,你在仔细看这里。”

      山脉从东到西是在攀高,知州一带山势虽复杂但胜在低缓,而容澈手指之处是由几个不大山谷串联在一起的复杂地势,中间最大的山谷地势开阔四周山势极高,不易攀爬,魏长东毕竟行军多年恍然间已猜到容澈的打算。

      “你是想让我佯装是从这谷里攻进知州,让王爷以为两边是相通的,这样就算东五州的北面有许、赵二将屯兵防守,朝西也能有另一条路攻入惠州继续拿下西五州。”他一顿,又道,“可是,你怎么知道王爷没有发现此处?”

      “因为我们与他所求不同,他要的是盘踞五州之后与皇姐谈判,而我们要的却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停了下来,又不疾不徐道,“不过,也是在跟老天赌一局。”

      魏长东将山谷形势细细研究一番,方道,“这里确实可谓先机,只是想一举倾覆二十万大军想必还有些困难,但力挫梁军倒是可以一试。”

      “不。我的打算远不止这些。”容澈又不疾不徐道,“你无须入谷只需将人朝这边引来。”

      “我若不入谷王爷岂会上当?”

      “我会在山下等着。”

      魏长东断然道,“不行,我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我对他的吸引力远大过你,由你来引他或许还会起疑,但若我亲自去他便以为我们已倾注全部兵力,何况他恨我入骨不杀我不足以泄愤。”见魏长东凝色,想要开口打断,她抬手制止继续
      道,“你放心,山谷之上还会藏有五万兵马埋伏。”

      魏长东思忖后道,“我守住谷口是在他察觉有变后也难以抽身退走。”他一顿又道,“虽不能确保二十万人全部入谷,但定能折损侵夏梁军的大部分兵力,若你再事先吩咐大福去给离知州较近的赵将军送去消息,一旦王爷入谷,他便可直入知州攻打布防在各州梁军的剩余兵力。”

      “个中环节环环紧扣,缺一不可。”

      “用兵贵在一个快字这一点你着实令我佩服,而你所设之局虽然巧妙但也不经推敲。”魏长东一顿,“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言,你其实只是在跟老天赌一把,你并无十足把握可此计却能最少牵连无辜,你不想五州蒙难便舍易求险,你可曾想过若此计不成五州还是会有一场大难。”

      “所以,我势在必行。”容澈的脸上又有了一抹浅笑,“赌赢了便是五州幸免于难,若输了强攻之下我也不必后悔。”

      “好,我今夜便带着五万人翻过幽衡山。”魏长东又道,“你何时入谷?”

      “待杨山回来做了余下部署便带人入谷。”

      魏长东抱拳领命,道,“末将领命。”说完便踏出了大帐。

      容澈从舆图前走回几案后在案上落下几笔,她将纸折好后唤来在门外值守的大福,道,“你现在启程去找赵将军,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他手上不要让任何发现你的行踪。”

      “属下知道了。”大福接过信后,又犹犹豫豫的开口,却只是道,“主子保重。”

      容澈点头目送大福走出营帐,帐外骄阳将落留下残霞百里,她起身走出营帐望着南阳城的方向久久不语。一连数州失守朝堂之上对她的弹劾定是不少,不知皇姐为了袒护她与那些个老臣又要发生多少不快,不知堂姐为了此战胜负又要多做了那些打算。

      虽相隔千里之遥,但她知道她的两位姐姐此刻都在担心她,她面上又露一抹浅笑,这是今日的第三个笑容了,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是好看。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宫墙里放的那只纸鸢,虽飞出了高墙可牵线的人却只能奔跑在宫墙里,好似栓在她心头的那根线。

      杨山默默走到了他的身后,在她与魏长东商议时他便回来了,杨山在容澈身后参拜行礼,“高山、细水二营所调十万人马已全数集结在此,还请将军吩咐。”

      容澈依旧背对着他,淡道,“你驻守在此听候调遣。”

      “什么?”杨山急着道,“我刚才见魏将军在点兵说是要翻山攻打知州,末将也愿一同前往。”

      “杨山,你当知军令如山。”

      “末将领命。”

      因是要翻山作战皆需轻装简行,出于对这一战的谨慎魏长东一共带了八万兵马,趁夜潜行在幽衡山里火速疾行。而魏长东所不知的是,容澈并未如先前所说翌日再行,她只是晚了他两个时辰便带了五万人攀上了幽衡山,只是她没有按照魏长东的行军路线行军,而是在山上准备后日的攻防布置。

      山中不见月光更比外面漆黑,八万人为怕暴露行踪不燃火把,经一天一夜已按照原先部署准备妥当,余下的时间便是休息与等待。

      他们静静的隐匿在黑夜之中,时间仿佛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流淌,这一夜尤为难熬。太阳如往常一般如期而至,尚只露出一角便隐隐听见了远处的动静,这时一阵风吹过将更加清晰的声响送了过来。

      这时哨兵从外头疾奔过来,跪地道,“报,外头魏将军正与梁军在知州一带交战。”

      容澈听罢沉默飞身踏上一处高崖,众人抬头望去,他们的主将一身戎装临崖而立高高在上,宛如一尊天神安抚着每个人心头的不安,她的眼睛虽然淡漠却异常的沉稳有力,她的声音清浅却有着坚定难移的力量,他们听见她说。

      “众将士,山外面是我大夏的国土,国土之上则是我大夏的百姓,而这里将会成梁军最后的墓场。”她高喝一声,“众将士,我需要你们与我一道作为诱饵引梁军入穴,你们怕死吗?”

      众将士拔出腰中佩剑,齐声高呼,“不怕。”

      “今日之牺牲或许永世都无人知晓,你们后悔吗?”

      “愿追随将军,杀、杀、杀。”

      “好。一切按军令行事不得有误。”

      魏长东与靖远王的这一站打得颇为辛苦,为怕暴露意图魏长东只得咬牙试做强攻,按照先前计划他先带出两万人,随后每隔一炷香便从山中再出一万人,意图让靖远王以为这源源不断的增兵只因山中有条通道,而这一计似乎已经成功。

      只是令魏长东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三次假意增兵之后,带兵前来的竟然是容澈自己,他与容澈在马上相视一眼,容澈目光平静持剑从他身侧杀了进去,靖远王一见容澈身影便横眉怒目下令放箭射死容澈。

      双方力战一日一夜,梁军的将领瞧见夏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杀进知州,也对那条东西通道有了兴趣,他们与靖远王本就貌合神离,此次倒是目的出奇的一直,也在不断调兵与容澈交战,魏长东瞧着梁军大军差不多全派到了这里,便与容澈相互递了眼色,容澈立马会意带着一部分夏军朝着幽衡山退去,而魏长东还在全力作战为她争取时间。

      这一幕放在梁军将领眼中便是仓皇逃窜的意思,遂纷纷下令加派兵力追逐夏军。魏长东边打边退直至山下,也顺着来时的路躲进了山里,这时梁军将领追至山下正要进山追击,倒是靖远王有了疑虑。

      他道,“山中地形复杂,若贸然进山难免会遭埋伏。”

      梁军参将道,“怕什么,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以多围少只要打过这座山,西五州便也就是囊中之物。”

      另一位梁军将领道,“不过王爷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一顿又道,“这样吧,先派人领一万兵马进去瞧一瞧再说,不知那位愿做这探山先锋?”

      自战事起,一贯是靖远王带兵做先锋,只因他要在梁帝面前急于求援,可自打下东五州后他便不如先前积极,此刻想叫他以身犯险便再无可能。梁军几位将领也知他心中所想,心中虽有轻蔑却也知还需利用他与夏国继续谈判,只得依旧假意笑呵。

      刚才那梁军参将便道,“本将军觉得里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瞧刚才夏军主将的模样分明就是做逃跑的打算,若咱们再迟疑怕对方援兵到反而失了先机,既然你们不去,那这个立功的机会本将军可就当仁不让了。”说着猛踢马腹,带着身后的人马先一步奔进了山里。

      不久之后里头传出了动静但不是很大,梁军主将有些不解,却听旁边另一位参将道,“有动静反倒说明里头确不是王爷口中的埋伏,从山中遁逃难免要留下些人断后想必耶将军就是遇见了那些人。”

      果然不多时从里头出来一小队人马将刚才的情况汇报了清楚,确是刚才那位将军所言从入山以后一共遇到四处埋伏,但都只有一队人马已被耶将军全杀了,不足畏惧。

      梁军主将朗声大笑道,“你们夏军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是想来偷袭我们,不成想竟成了我们杀进西五州的好时机。”说着带着余下兵马朝着山里奔去。

      靖远王一抬手,他身后的众人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放缓了脚步,他的人马都是他从夏国带过去的精兵,跟随他征战多年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这里离知州最近的城池已有些距离,风将山里头的响动清晰的吹了出来,一炷香过去了,里头传出的马蹄声依然稳健有序,他虽有迟疑却还是带人慢腾腾的向山里驶进。

      待到最后一匹马蹄扬起的灰尘落地,魏长东才带着人鬼魅般的出现山外,他扬手,身侧的两位副将立马会意传下军令,山顶之上轰隆隆的滚下数十块巨石又扬起了巨大的灰尘,待尘埃落定,出山的道路也被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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