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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零 ...

  •   鼻息间充盈着温暖的馨香,容澄熟悉这个味道是玉竹斋特制的凝神香,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身子也不再是轻飘飘的感觉。飘散意识不断凝聚清晰,她记得她们身处梅林之中,白青桐虚弱的躺在她的怀里,而她脑袋越发的昏涨疼痛,突然间整个人跌进了无边的混沌里,不知疲倦的游荡。

      她缓慢艰难的睁开了双眼,房间不算昏暗,模糊的视线适应光亮后逐渐清晰,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打量起这间精致的屋子,雕花窗棂、六扇描了峻山的屏风,触感细腻光滑的锦被,不远处点了凝神香的铜炉青烟袅袅,她猜到了此刻的自己身处何地。

      白青桐听到里头细微的动静进来查看,绕过屏风看见容澄睁开的双眼少了平日光彩,她声音轻柔怕吓到刚苏醒的容澄,“公子,你醒了。”

      容澄侧首看向她,苍白的脸上绽了抹笑,“青桐你的伤可好些了?”

      “我的伤已无大碍。”白青桐沿着床边坐下搭上了容澄皓腕,人虽然醒了可脉象还是十分虚浮,“我去请小神医来。”

      “小神医?”容澄拧了下眉,“海先生?”

      白青桐点了点头,“小神医替公子疗伤时也说与公子是旧相识,我的伤也幸得他及时救治才能恢复。”

      “青桐,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见白青桐故作不语,她笑道,“你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望南山的十二楼,真正的十二公子的居所,所以往后你不能再称呼我为公子了,不如唤我一声阿澄可好?”

      白青桐还是不语,冰冷的神情里有了松动的迹象,容澄笑道,“我为了行走江湖方便才借用了十二公子名号,何况我本是女儿家。”

      “青桐。”容澄握住白青桐冰冷的手指,白青桐怔了怔却也没有拒绝,“唤我阿澄可好,我不愿与你生分。”

      白青桐的唇齿仿佛变得生涩,简单的两个字在舌尖几度打转,都未能吐露出来。手指间是容澄细腻的触感,是她自小到大从未有过的亲密,她的心跳莫名的开始加快了。

      “阿澄。”短促弱小的一声,连她自己都没能听清,可容澄的脸上刹那绽放的笑容告诉她那一声不是幻象。让她自己都想不到,叫一个人的名字会有这般无限缱绻。

      “我去叫小神医来。”白青桐还是那个白青桐,心绪莫测的变化不过一瞬间便恢复平常,说出的话还是如往常般冷清动听。

      “好。”容澄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玉竹斋的海先生师承玉竹先生,妙手回春,江湖人称小神医,只是行踪缥缈难得一见。海先生一身靛蓝粗布衫背着个药箱,其形貌倒是有几分医者仁心。他伸手替容澄搭脉问诊,神态一丝不苟,严谨认真。

      “师父当年断言你活不过四十岁,我看你再这样下去三十岁都活不到。”他动作温柔的将容澄的手塞进锦被里,言语刻薄又不无关心,“你可知你这次又昏迷了几日?整整三日,如果不是我恰巧在这里做客,你就等着一命呜呼吧。”

      “小海,玉竹先生可还好?”当年她药石罔效,若不是父亲找到了玉竹先生,她这条命哪里能撑到现在。

      “师父是神医身体自然是好,可是你,你离开玉竹斋快有十年,身子骨倒是越来越差。”他还记得幼小的容澄被送进玉竹斋,气息奄奄,师父也是费尽气力才将她救了回来,彼时她也算是他的第一个病人,配药煎药都是他亲手料理。

      “小海,青桐的伤势如何?”

      小海的眼珠子在白青桐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两遍,“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接着又道,“江湖上都说百花宫的花神资质平平,可前日我替她诊脉,脉象沉稳内力浑厚哪里是资质平平的模样,这位白姑娘可是深藏不露。”

      石洞之中容澈也曾说过她深藏不露,如今她依旧不语也不辩解,神态自若并无羞愧赧然,倒是容澄诧异之下问道,“可是练了两生诀的关系?”

      “虽然我没亲眼见过那两生诀,但天下绝学何其多,几日之内便能换骨脱胎的却是闻所未闻,我想白姑娘不是练了什么神功绝学而是天赋异禀吧。”

      白青桐未置一词也不置可否,她开口声音凉凉好听,“海先生,公。”她一顿,又道,“阿澄的伤势如何?”

      “醒来便无大碍,我用九转还魂针再施针两日就好。”

      “有劳海先生了。”

      “不碍事,小容儿你好生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他收拾好药箱,抖了抖坐皱的衣袍回身冲着白青桐道,“照顾好她,告辞。”

      房里只余下她们两人,容澄靠着床头青丝如瀑,面色更显苍白柔弱,她眼角眉梢带着春风笑意,只一瞬不瞬的看着白青桐。白青桐瞧她唇无血色眸光也比平日暗淡,只虚软的靠坐床头笑意盎然的看着她,她一瞬间有些心软,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我自七岁因相貌出众被师祖钦点为花神,离开了众师姐妹移居后山开始独自生活,对花神师门并不着重栽培却只是要相貌一等一的好。”她清凉的嗓音娓娓道来,“我只因生得好看命运便被人左右,那时我虽懵懂无知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藏拙守愚。”

      “我佯装资质平平武学不精,假装不敌众人屡屡战败,低眉顺眼的顺应师门安排,久到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她望进了容澄的眼中,有情绪在胸口浮动却能抑制,她语调依旧平静,“可是你的出现让一切变得不同了。”

      容澄有些得意,双眸亮如星子,“青桐可是要好好报答我的。”

      白青桐的脸上有了抹浅笑,十分好看,她将心中存来已久的疑问说了出来,“我们初次相见你为何轻易就答应帮我?”

      容澄敛其神色,道,“世间绝色女子岂是男儿可攀。”她又笑了起来,“初遇那晚你翩然若仙,真是极美。”白青桐一怔,面颊竟有些微热,她撇开了视线,容澄又问,“阿澈可是早就知道了?”

      “在那石洞里她便发现了。”

      容澄想起石洞中她昏昏沉沉几度晕厥,错过了好多事情实在不甘,就道,“你二人为何要瞒着我?”

      白青桐不知如何解释便顾左右而言他,“这位十二公既然救了我们却又不放我们离开,是何用意?”

      见她这般容澄只好作罢,说道,“我自小在玉竹斋听闻这位公子发誓永不离开十二楼,所以才借着他的名号闯荡江湖,玉竹先生曾说过这位公子有位夫人是个武学奇才,立誓要藏尽天下武学,既然你练过两生诀我想他是要你默出心法才会放我们离开。”

      “安乐郡主果然聪慧过人。”秋起霜推门而入,说道,“我家公子有言,只要白姑娘默出两生诀郡主假借名号一事便不再追究。”

      “青桐身子刚好,不宜费神,告诉你家公子再等两日。”

      “这是自然,这几日我家公子会留下小神医专心替二位疗伤,二位若有其他需要也尽管吩咐,十二楼待客一向周到。”

      “请转达你家公子本郡主多谢他救命之恩,他日公子若有麻烦常宁王府定会相助。”

      “秋起霜替公子谢过郡主。”秋起霜躬身施了一礼,又道“郡主好好歇息,我先告辞了。”

      窗外,苍穹宛如一个水晶罩子泛着深蓝的亮光,笼着群山峻岭的大地,天幕之上繁星密布、熠熠生辉,与这辽阔天际相比人世不过沧海一粟。十二楼深藏山中奇峰环绕,人人皆道江南多秀丽望南最险峻。

      这里的夜因为无人打搅所以比别处更为安静,青山常青像是被时间所遗忘,亘古不变。容澄在梦里看见了南阳城的高大城楼,看见了父亲正在那等着她。

      京城的天连续下了两日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塞满了天地间,天地的距离仿佛都比晴日里近了许多。容澈披着玄色大氅快速走在宫里的汉白玉道上,她快马加鞭仅用九日赶回京城,刚进城门,宫里的旨意便等在了王府门外。

      朝闻殿外的百级台阶她踏得飞快,脚下是还没来及扫除的积雪,一踩一个脚印笔直的向上攀爬。

      “阿澈。”魏长东自她身后叫住她。

      “你怎么来了?”容澈冷声问道,“陛下不会此时召见你。”

      “永州的案子与我小叔魏如海有关,我自当亲自面驾敷陈。”

      容澈不在言语继续踏上台阶,魏长东也沉默的紧跟其后,陛下近前执事的李公公见他二人一同前来,示意他们在殿外稍等他先进去通报,随后一道尖细的嗓音自殿里高唱,“宣清平郡主、魏将军觐见。”

      二人进殿伏地跪拜道,“清平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末将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女皇在御案后笑问,“是什么风竟把长东你吹来了这里?”

      “回禀陛下,长东刚刚回京自当先来向陛下请安。”

      “陛下。”清平上前一步道,“陛下急召清平入宫可是有要事?”

      “朕只是想看看清平可是舍得回来了?”女皇不露情绪,将一封折子扔了下去,“安乐呈上来的折子,你先看看。”

      清平捡起地上的折子快速浏览,看完后双手递给执事的公公呈回御案,她双手交握放于小腹上低头不语,便听见女皇又道,“你可有要补充的?”

      “回禀陛下,清平没有。”

      “安乐说主犯已伏法从犯既往不咎,长东你如何看?”

      魏长东上前一步,黝黑俊朗的脸上只有恭敬,“回禀陛下,长东不知发生何事?”

      “不知发生何事?”女皇依旧是笑问,“不知发生何事你为何要平白无故的来见朕?”

      魏长东慌忙跪地,“长东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好了,朕知道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回来,安乐的折子上虽未透露你俩行踪,但不代表能欺瞒过朕的耳目。安乐说刺杀一案已结案,可朕不这么以为,是何人将朕的行踪提前告知贼人,又是谁里应外合击溃了朕的禁军与执金卫,诸多疑问未解开岂能就此结案?”

      “陛下所言极是。”

      “清平你说,是何人痛恨朕胆敢刺杀朕?”

      “回禀陛下,清平不敢妄言。”

      “那长东你替朕分析分析。”

      魏长东叩首,额头砸在金砖上发出几声闷响,光滑的金砖模糊的倒映着他的表情,扭曲诡异,“陛下,魏家一直忠心耿耿效忠陛下,恳请陛下明察。”

      “长东突然这般为何?朕没说此事必然与魏家有关,快起来快起来。”

      魏长东哪敢动作,趴伏的姿势纹丝不动,“长东知道此事与魏如海有关,但此人早已与魏家断绝关系,几十年来下落不明。长东所言绝无半点隐瞒,魏家衷心可表恳请陛下明鉴。”

      女皇的话里似乎藏了针,“魏国公忠君爱国朕自然看得分明,朕也没说此事与你父亲有关,长东如此紧张是何意?”

      魏长东脊梁上早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长东言语鲁莽实为心切,还请陛下恕罪。”

      “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起来吧。”女皇见长东起身后,又道,“朕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一心怕朕错怪了国公,这样吧,为了国公声誉以免节外生枝,就按着安乐的意思了结此案。”

      容澈与魏长东齐齐跪下同道,“陛下英明。”

      女皇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微笑,“长东刚回来也该多陪陪国公,赖在朕这里怕是国公要怪朕不体谅臣下了。”

      魏长东行礼,“长东先行告退。”

      魏长东走后,女皇收起了笑容,不怒自威,“朕要是准你出京但没叫你去永州城,你可知罪?”

      容澈叩首,“清平知罪。”

      女皇再问,“永州一案你怎么看?”

      “正如陛下所料,魏国公与当年一事大有干系。”

      “此次朕召他回京便没打算放他回去。”女皇顿了顿又道,“你父亲递了折子说边疆告急不便回京,你可知道?”

      “清平不知。”

      “但你的几个兄弟姐妹还是要回来。”女皇又问,“边疆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清平按照陛下的意思秘密培植了两万精兵,父亲若敢异动他们即刻便为陛下平息动乱。”

      “好。”女皇笑道,“这些年朕也没白疼了你,起来说话吧。”她见容澈起身,又道,“我见魏长东对他父亲所为好像并不知情,念在他对你有情你也该多敲打敲打他。”

      容澈双手交握在腹部恭敬的站着,谨慎的回答,“清平知道了。”

      “你皇姐前几日还念叨你,说独自在临华殿住着寂寞让你回来后就搬进宫陪她,朕想起幼年也是你陪她住在那里,便准了。”

      “陛下,清平日夜兼程赶回来满身风尘,还请先回府休整两日再进宫来陪皇姐。”

      “清平说的也是,过两日进宫也不迟。”

      容澈在朝闻殿又陪了女皇闲聊片刻才被准许回去,二回门外大小福一早就候在那里,冻得脸颊跟耳朵通红,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大福双手递了张字条过去,“影卫刚传来的消息。”

      容澈接过字条脚下不停动作流利的展开,目光刚一扫过,脚步戛然而止。大福忙问道,“主子,怎么了?”容澈将字条递给他,大福接过字条小福忙把头凑过来一起瞧,俩人都是一阵心惊。

      字条是红梅岭的影卫传来的,上书,“安乐郡主身负重伤,下落不明。”

      “速命影卫全力找寻安乐郡主下落,再将红梅岭发生的事情完完本本的呈上来,不得放过任何细节。”

      容澈突然加快脚步匆忙出了宫,天色灰暗压抑却又蓄势待发,稍歇的大雪又无休无止的落下,皑皑白雪积在了她的头顶以及两肩,也压在了她的眉间与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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