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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一 ...

  •   几颗星子趁乱出来一窥端倪,俯瞰一场尸横遍野的杀戮。容泠此刻不敢轻举妄动,任穿云发出信号召来石君颜及南枪北棍,三人赶至皆因这诡异的小院而神情严肃,相互递去了略带迟疑的眼色,警惕四望不敢松懈。

      容泠一身鲜红衣衫,在这浓密的黑暗里也逐渐失去的色彩,只余一道浅浅的身影似一缕无家可归的游魂。“这里面一定有通往底下的入口。”她开口,不带半点退却,“找出来。”

      四人再有疑虑也不得不听命行事,压低了声音同时说道,“是”,好在此刻人多彼此也有个照应,不至孤立无援,又都是名噪一时的大侠,不知不觉中露的怯一旦被自己发现,就会被更大的傲气取代,眼中不禁就换上了遇鬼杀鬼的豪气。

      石君颜摸索片刻在一处停了下来,叫道,“此处有机关。”

      容泠走过去细细查看,抬手在凸起的石块上轻轻一推,脚下的地板先传来细微的动静,接着一道石门缓缓打开,从里面透着微微的亮光伴随着闷热的湿气扑面而来。

      几个人相顾无言似在下定决心,任穿云上前一步率先踏下一级石梯,南枪赵守义跟上,北棍苏小飞、石君颜殿后,几人将容泠护在中间。石梯通道一直向下但左右距离极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

      越往深处去,刚才在上面还能见着的亮光,越发的微弱,以致目不能辨,众人屏息凝气脚步放缓,如临大敌。容泠回望一眼刚才进来的石门,凉风顺着石门灌入,沿着石梯吹凉了众人的背脊。

      再往下他们从湿润的空气里闻到了恶臭尸气,夹杂在地底惯有的潮气当中,于是几人各自将手中的兵器捏得更紧。说来可笑他们纵横江湖数载,刀口舔血生死瞬间更是不计其数,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在死亡的气味自四面八方袭来时,还是会紧张与不安。

      阴暗石梯尽头有一扇木门堪堪挂在门框里,光便是从门缝里流出来的。任穿云不及多想,提气一脚将门踹开,轰得一声整扇门断裂飞了出去,昏黄的光亮、难闻的气息、细微可辨的锁链声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任穿云与赵守义眼神交换,屏息细听片刻,除了一道清浅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后退无路,箭在弦上,任穿云抬脚跨了进去。一间斗室阴暗逼仄,四壁被打磨得即为光滑,上面燃着黄豆大小的油灯,光线昏暗,照不见墙上斑驳的血迹。有一人盘腿坐在斗室中仅有的一张石床上,散乱着满头白发,面目模糊,瘦骨嶙峋。

      四人将容泠护在了身后,容泠凝神打量对面的人,一张蜡黄的脸上颧骨犹如山丘高耸,皮肤下像是没有血肉直接包裹在了骨头上,撑不起身上那件看不出原样的衣服,全身山下爬满了的褶痕,像是被刀子刻在了骨头里。

      四人见此人双手及脖子都被粗实的铁链锁住,铁链的另外一头被四根长钉钉在了石壁上,行动受困看似没有威胁,便只静观其变。斗室内的双方诡异的僵持着,安静中铁链又发出了规律的声响,依然像是在召唤。

      石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泛着点幽绿,无焦点的朝着几人望过来。他的双眼像是有一层绿雾遮蔽,不知是否真的能看清前方,只见他嘴角又缓缓上扬咧开嘴巴,露出了一点牙齿又黑又黄,他的笑容十分诡异像是一张失修又撕不掉的人皮面具。

      “五个人。”他尖细的嗓音好似利器从石壁上划过,说完又笑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口气生生被人扭断成几截。

      容泠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她稳住心神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他又发出一阵尖细的低笑,“不记得了。”他每说完一句便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笑,锁在他脖子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附和。

      任穿云低声警觉道,“尊上,快走。”

      话音尚未落地便觉一阵风动,四壁烛火朝着容泠一摆又恢复了正常,石床上的人已近到她的眼前。那双浑浊的眼珠依旧没有焦点,容泠却觉得他已死死的盯住了自己,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凉意蔓延。

      “走不掉了。”又是一阵笑。

      离得太近便能闻见他干枯的嘴里满是恶臭,是常年茹毛饮血留下的腐烂气味,任穿云同石君颜同时刺出了手中长剑,他身形一闪伴着桀桀的笑声两剑刺空,任穿云与石君颜眼神交换攻了上去,“南枪北棍快带尊上走。”

      他们离门边不过几步之遥,容泠尚未抬脚那人便身形极快的闪了过来,一截枯瘦的胳膊带着形如鬼爪的五指掐上了她的脖子,速度之快,南枪北棍无力阻拦。任穿云见大事不妙回身朝他下盘刺去,石君颜脚踏石壁借力妄图一剑刺穿他的天灵盖。

      他身后的铁链忽然暴涨,一根弹掉了任穿云的剑震得他连连倒退,一根将石君颜从半空扫到了地上嘴角渗血,容泠被扼住喉咙血色退尽。南枪北棍见势不对,一个横扫一个下劈齐齐朝着他的手臂挥去,他浑浊的眼睛一转盯上了南枪赵守义,赵守义后背一凉心道不好,便见另一只鬼爪抓住枪头,一股强劲的内力排山倒海而来,将他震飞了出去。

      容泠喉咙被外力不断收紧呼吸受阻,她一手按在脖间的皮肤苍黄的鬼爪上,迅速收敛慌张力求自救,她右手垂落衣袖顺势滑落几枚暗器,抬手直攻对方心口处,任穿云趁此直取对手后脑,石君颜再起想要一击致命,北棍配合三人横扫此人双腿。

      容泠的手尚未触及对方外袍便被一股强劲的外力扔了出去,只觉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疼袭遍全身,任穿云猛然朝她扑了过去,抓过她腰间衣带将她再次扔飞出去,“赵守义快带尊上走。”原来赵守义被刚刚一震正巧摔在了门边。

      赵守义拼力接过负伤的容泠,里面的人要追被三人同时拦住了去路,赵守义的身形迅速一转带着容泠退到了门外。里面的人虽被铁链锁住但在斗室之内行动自如,只要出了这道门铁链便将他牢牢困死在门边,不多一分一毫。

      容泠最后一眼只看见那脏乱阴森的怪物在门口张牙舞爪犹如困兽,她心知其他人不会再有机会逃出生天,才一眨眼的功夫便经历了一场生死令她心有余悸,她不该冒此危险差点丢了性命。小院里,夜还是漆黑一片难见五指,远处砍杀声也还未停歇。

      “谁?”赵守义挡在容泠身前双眼注视着黑暗中的来人。

      “属下是安乐郡主身边的冬歌。”冬歌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此刻可以抚慰人心,“郡主命我保护尊上,属下来迟想问尊上可是受伤了?”冬歌欲上前,赵守义依旧纹丝不动的守在容泠面前。

      容泠轻拍赵守义的肩膀示意他无碍,赵守义这才退到一边,容泠忍下伤痛说道,“她倒是有心了。”

      “属下能否为尊上诊脉。”见容泠伸手,冬歌用指腹搭在了她手腕处,“尊上受了内伤,这是青玉散可助伤势恢复。”

      赵守义皆过药瓶先倒出一颗服下,稍作运气后才将药瓶递于容泠,容泠服药后又问,“你家主子可有其他安排。”

      “郡主命冬歌接尊上先回别院修养。”

      “就数她想的周到。”容泠抬脚欲随冬歌离开,赵守义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她道,“你若不要命了便去,你若还想留着这条命便随我离开。”

      “是属下等无能。”赵守义心里清楚他们俩人逃脱实属侥幸,救人无疑是去送死,他回身朝着刚逃出的地方抱拳道,“几位救命之恩我赵守义此生铭记于心。”

      冬歌领着容泠与赵守义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安乐郡主的传信于两日前便到了,让她密切注意试剑山庄动静,若有异动即刻去找一位红衣女子,护送她安全回别院修养。今夜她找了很久也未见一抹红衣,不知所去时听见了北边废弃小院有动静,好在要找的女子在这里。

      容泠的铜质面具在打斗中被震碎,马车内夜明珠照见了她此刻的面容,清晰在目,那双眼睛虽然暗淡了些却依旧难掩灵动,她鼻梁挺直双唇微抿的模样与安乐郡主倒有五分神似,冬歌心思百转暗自揣测此人身份。

      “你回信告诉安乐,试剑山庄内有神秘高人,为任穿云、石君颜及南枪北棍四人合力所不能挡,此人食骨吸髓,武功变化诡谲不知来历。”她一想到那鬼爪之上还有一段骨节长的指甲,满是污垢的掐过自己头皮便一阵发麻。

      “是。”

      试剑山庄被屠的消息传到春城已是两日后,程浩来不及料理完神针门后事匆匆带着余大千、程一柳等人快马赶了回去。容澄裹着锦袄在廊檐下晒着难得太阳,手里捏着冬歌昨日传来的消息,无波无澜瞧不出任何情绪。

      “皇姐受伤了。”容澈在她身旁坐下,淡漠的神色里藏了难以窥见的担心。

      容澄含笑睨着她,“皇姐小时候没有白疼了你。”她将手中薄纸递于她,“这试剑山庄里的高人会是谁?”

      “堂姐眼线遍布也不知这是何人?”

      容澄的眸光暗了暗,即又恢复,“依程浩的手段这笔账必定要算到我头上,与其这样不如去试剑山庄一探虚实。”

      “也好。”

      容澄眉峰轻拧,“你随皇姐回京。”她道,“程浩回到永州城定会密切留意城中动静,皇姐身边没有可信的人护送回京,你我都不能放心。”

      “夏风。”容澈声音淡淡,吩咐道,“你速回永州城护长公主回京。”

      “阿澈。”

      “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理应由我亲自了结,堂姐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容澄无奈道,“也罢,夏风、惊雨还有春绵速速赶回永州城护送长公主回京。”

      “公子。”惊雨道,“我三人若都离开便将公子置身危险,必须留一亲近之人守在公子身边,何况程浩也会对公子再下毒手,公子三思。”

      “青桐不是还在,你们放心。”她正色道,“长公主关系到江山社稷你们务必尽力护送,不得有误。”

      “她留在公子身边有什么用?”春绵指着白青桐嘴上没有轻重,白青桐听此话并不介意,只是错愕于容澄竟会如此信任她。

      容澈抬眼淡淡扫了白青桐一眼,道,“小福随夏风惊雨速回永州城,春绵留下。”

      “是。”

      不到万不得已容澄极少骑马,何况她伤势刚愈经不起折腾,夏风、惊雨、小福各自与自家主子告辞后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永州城。容澄与容澈带着白青桐、春绵依旧是乘马车,慢条斯理的往回走,但比来时要快了许多。

      夏风、惊雨同小福三人日夜兼程,赶到永州城外时因在白日里不便暴露行踪,便等到天黑用披风遮挡了身形才策马进城。行至安乐郡主下榻别院外三人下马,夏风敲响门环,片刻后,冬歌亲自来开门将三人迎了进去。

      程浩在永州城里设计追杀阎罗殿的人,阎罗殿又经试剑山庄一役前后折损了太多高手,容泠遂将阎罗殿化整为零不与之正面交锋,保存实力伺机出城。阎罗殿是她掣肘江湖的一枚重要棋子,不能为争一时意气毁了多年的精心布局,至于试剑山庄里的怪物就留待容澄解决。

      朔风在屋檐下打了个转又渗进了屋里,火盆里正燃着的碳哪经得起这般撩拨,风一来脸便迅速红了,通身都烧得火红。容泠斜倚着手边方案,屈指支颌,两根玉指交错敲打着手中茶碗,她正计划着自己的心事,但见冬歌带着三人进来略微抬了抬扫过众人。

      “夏风,拜见长公主。”

      “惊雨,拜见长公主。”

      “小福,拜见长公主。”

      稽首礼是叩见君上的大礼,容澄也好容澈也罢他们跟随多年,早已不再行这样的大礼,但今夜有所不同。

      听他三人叩拜,冬歌忙也行了大礼,“冬歌不知长公主尊驾,多有怠慢还请长公主责罚。”

      “安乐倒是懂得孝敬我这个姐姐,身边的人一下就拨了三个过来。”她放下手中茶碗,道,“都起来吧。”冬歌见茶杯里的水凉了便给她换了新茶,她又道,“程浩此番必会将所有矛头都对准她,只留春绵在身边她可能对付得来?”

      惊雨道,“郡主命我等以长公主安危为首任。”

      容泠眉梢轻挑,勾了抹笑,“魏长东是不是快要到永州城了?”

      小福回禀,“不日便可进城。”

      “将清平的行踪送去给他。”见小福面露难色,她又道,“你记得,两位郡主的安危才最重要。”

      小福忙叩拜,“是,小幅铭记。”

      “冬歌,你去告诉陈大人安乐郡主明日起驾回京。”她起身,居高临下,“夜深了,都先下去休息吧。”

      陈玉一夜没敢合眼,安乐郡主原定于下月初才会回京,这突然早了十天令他惴惴难安,思前想后生怕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怠慢了郡主,若她回去在女皇面前随口抱怨两句,那他这仕途恐怕就得跟着暗淡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遭到夫人一顿抱怨,他只得披衣下床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

      好在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补救的机会,他招来左右,几人再三斟酌终是给临行的郡主连夜送去了一份大礼。容泠瞧见这一整箱的珠宝玉器,眉梢轻挑,冬歌见她神情哑然失笑,这陈大人的马屁可能拍在了马腿上。

      一夜过后,清晨用罢早膳,陈玉恭敬的等在别院外给郡主送行,容泠换了身安乐郡主的常服,陈玉只在晚间夜宴见过郡主一面,加之姐妹之间本就有几分相似,他自当以为这就是郡主大驾,谄笑着上前行稽首礼,嘴中说道,“陈玉给郡主请安。”

      “陈大人。”容泠眸光淡扫,“你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换得里头的那箱礼物?东西本郡主给你放在里头了,望你日后勤政爱民,好自为之。”说罢,她踏上了华丽的马车。

      陈玉只觉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头顶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左右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可他四肢瘫软费了半天的力气也抬不动。他心道完了完了,眼前模糊成了一片,就连郡主的仪仗何时拐过了长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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