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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樱桃里坚硬的东西 ...

  •   当日是王还旌大寿,王夫人特地临时把酒宴改到了大臻,林积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重新吃香了起来,也少不得卖个人情,下楼来推杯换盏,见王太太喜欢大臻酒庄自产的白玫瑰露,便叫人提一箱送去王宅。

      王太太连忙推辞,王还旌压住她的手背示意不必,低声对林积道:“方才高仑被停职收押。”

      这件事林积也知道,据说高仑家中被搜出几把黑左轮,特别行动处处长俨然是日本人放在金陵的爪牙,自然第一时间就被收押。林积摸了摸被半指手套包裹的指尖,刻意忽略头脑中被唤起的隐约痛感,笑道:“王叔的意思是?”

      王还旌道:“刘元邹虽然位高权重,但也跑不了。大小姐,往日我们为难你,是为锋山府不平。但好在你自己身正影子直,当得起我们一声敬重,府公若在世,他看了也会高兴的。如今时势殊异,病害已除,哪怕三少仍旧不爱管事,我们锋山府也该重新拧起来了。”

      林积从前虽然不擅长说这些场面话,如今却也习惯了,“我敬王叔一杯好了。”

      王还旌哈哈一笑,却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王夫人蹭地站了起来,“老王!”

      大臻的大厅之上乱成一团,一群军官正荷枪实弹地闯进来,当中一个人身材干瘦矮小,正是刘元邹。林积磕磕桌子,叫过李焕宁,吩咐他去找人,刘元邹已经满脸恶气地刷过了人群,在王还旌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道:“林老板也不必忙着报警了,卑职只是来跟王老兄祝个寿。”

      王夫人道:“祝寿就祝寿,却没见过刘厅长这个祝法,拿枪来点生辰蜡烛么?”

      刘元邹鹰隼般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王还旌,真的磕出一颗子弹来,仔细按到蛋糕中心,冷声道:“倒并非不能,反正如今是全都反着来,该是枪的当火机用,该是蜡烛的当子弹用,□□白道混着来,全不讲规矩。”

      王还旌正待说话,李焕宁托了一把他的手臂,他便闭口不言,刘元邹道:“王老兄一向是个闷葫芦,如今怎么却肯来大臻了?”

      林积笑道:“大臻不知道是哪里冲撞了刘厅长,惹得刘厅长恨到这个样子。”

      刘元邹笑道:“林老板惯常做墙头草,商场上或许行得通,我们这一行却最忌讳见风使舵。”

      林积揉揉太阳穴,“总也好过逆水行舟。”

      大厅外有人喊道:“刘厅长,可算也有人来接您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门外果然有两行军官列队,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白致亚大步走上前来,伸出手,“刘厅长,冒犯。”

      刘元邹最后看了王还旌一眼,冷哼一声,把整只枪往蛋糕上一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白致亚伸出的手停了一会,最后也尴尬地收起手跟上。门外是关霄,已经换了军装,遥遥向里面点个头,拉开车门让刘元邹上车,随即车门响了一声,全都走远了。

      弑神终成,刀自后方,往日看似云淡风轻的参谋本部其实扎根极深,关霄凭着那错综复杂的根系,将城中一只只扣动黑左轮扳机的手全都拽了出来,清出一条康庄大道。人到绝处总想反扑,刘元邹已经失了常态,知道自己来日不多,特地来给死对头下个绊子。金陵人看多了笑话,对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更是津津乐道,一时间连大臻的侍应生都在议论。

      林积近来忙得头发昏,乍着手在办公室的门后站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要洗澡,灯也没开,在浴缸边蹲下,却又懒得动。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门一响,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现在风波刚起,无论哪一边都是铤而走险,她和关霄一早就说好在明面上一切照旧。林积没好气道:“大胆小贼,进来挨骂。”

      外面的小贼脚步声一顿,随即推开浴室门,打开电灯,讪讪道:“姐姐别骂我,我偷偷来的。怎么灯也不开?”

      林积冲他勾勾手,半指手套的黑蕾丝密匝匝地勾住纤细魅惑的手指形状,她的声音却很软,迷迷糊糊的,似乎有点委屈,“姐姐手痛,只好等你。”

      白昼般的电灯光勾勒出林积的侧影,大概因为等人的神情总是很美,光色又温柔,她看起来不太一样。关霄用膝盖顶开门,给她看左手上的蛋糕,“那姐姐是想先吃蛋糕呢,”又给她看右手上的药水,“还是想先上药呢?”

      林积说:“我也不知道我想什么,姐姐听阿霄的好了。”

      关霄凝重地点点头,“我认为姐姐想先洗澡。”

      热水氤氲,林积泡在水中,有些昏昏欲睡,关霄见她一只手打滑,时不时浸到水里,连忙伸手去捞,急出了一头汗,“你别睡着了。”

      林积索性趴在浴缸边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今天审得如何?”

      关霄坐在浴缸边,指肚刮过她的后颈,把她的长发握在手中,黑着脸摇摇头,“有人有心顺水推舟,风声鹤唳得过了,没法仔细审,现在倒像是把所有罪名推到他们跟前让他们画押,高仑和刘元邹不认也得认似的。”

      林积饿了,叫他拿过蛋糕来,挖了大大的一块樱桃朱古力吃掉,若有所思道:“乾坤黑白都是一张嘴皮一开一闭,今日能让你平步青云,明日也能把你推出来顶罪。”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在浴室里躲着吃蛋糕,亏你想得出来。”

      “我倒是想跟你去大马路上吃,只是怕引人围观。”

      “围观什么?”

      林积的眼睛柔亮地看着他,似乎猜定他一定会舌头上抹蜜,但关霄说:“围观你啊。这年头吃相像你这样的姑娘也不多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唇角上大概蹭到了奶油,正要伸手取手帕,关霄已经倾身下来,在她唇畔轻轻一吻,舌尖轻软地撩过下唇,却立即坐了回去,把两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臊眉耷眼,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好了。”

      林积又是噗嗤一笑,正要开口,外面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李焕宁哼着小曲,把文件送了上来,顺口问道:“老板,吃了吗?”

      轻车熟路的,好像林积在里面洗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关霄狠狠瞪着她,她只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扬声说:“吃了,你下班吧。”

      等到李焕宁又撤身出去,关霄终于把她的手拿开,“说啊。”

      林积这才张口,却是哑然半天,“……忘记要说什么了。”

      关霄又是“嗤”的一声,“我看你也快要告老还乡了,大臻的江山交给你,谁能放心?”

      她不服气,“那是因为偷偷摸摸的才会忘。”

      关霄再“嗤”一声,“你也知道是偷偷摸摸的。我一个好好的贾宝玉,被你弄得像西门庆。”

      林积拽住他的后腰腰带往下拉,又端过他的下巴,柔声道:“西门小官人,那我是什么?”

      他下巴被她抬着,一对上她柔长狡黠的双目,心里立即一咯噔,感觉自己又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于是竖着举起右手,神情严肃道:“回禀皇姐,您是武二郎!打臣弟打得没完没了!”

      林积甩开他的下巴,“好话都被你说了,穷有理。”

      关霄把她的手指握在手心,扫了一眼白皙指尖上红紫斑驳的伤痕,又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底下,就让她这么端着,垂着脖子,眼睛亮晶晶地说:“你想听什么坏话?我说给你听。”

      “有什么坏话,你说来听听。”

      关霄便把下巴搭在她的手上,“第一句坏话是,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是不对的。”

      “有则改之。要怎么改?”

      关霄想了想,“我还没说完。第二句坏话是,不必改了,让我亲一亲,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积在濛濛水汽中看了他半晌,觉得陈雁杯说得对,关霄这样看人的时候,又大又亮的眼珠子底下露出一点无辜的眼白,真的像只怕挨骂还要挠人的小狗。她便挺腰亲了亲他的左胸,冰凉的军章上也蒙着一层水雾,她抿抿被沾湿的嘴唇,“帮我洗。”

      黑发被他揉出丰盈的泡沫,又仔仔细细冲掉。关霄还穿着军装,脸渐渐红起来,动却是不敢乱动,眼睛都不敢往别的地方瞟,因为她说“不准”。林积心下好笑,同时觉得很奇怪,因为关霄在别人面前一贯颐指气使,在她面前却动不动就脸红。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却觉得颈后一重,被关霄的手臂箍住了。年轻人嘴唇上的体温暖烘烘,有他自己的火药味和烟味,也沾着一点她的香水味,复杂熨贴得使人心安。火车驶入隧道,街灯洒下圆锥,美浓的红月亮,翠微居里经久不散的佛手香,一切原原本本就该如此。

      林积忍不住嘤咛出声,关霄却放开她,捧着她的脸,目光近乎炙热滚烫,“今后我们搬出来住,好不好?我们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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