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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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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的春日来的悄无声息。满目的黄沙下逐渐显露出几分翠绿,扎营的赤壁边也透出了不少芽尖。与苍灰天色一般毫无温度的日光也添了些暖意,士兵终于都脱下了厚重的裘衣。
与春意一同来的是战争的结束。
此前因为粮草的原因,西泠一直步步紧逼,想要把北翊的兵马耗尽。即使戚源深谋远虑,及时节省粮草,到最后士兵还是过上了忍饥挨饿的日子,那个时候西泠更是趁机进攻,让北翊的军队很是被动。
虽然戚源在防守战取得了成功,但此次兵马损失惨重。幸好之后粮草运来,士兵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气势。
整个冬季的连绵战火让众人都感到了疲惫,终于在春日来临的时候,西泠退兵了。
裴与朝清点完粮草,便去主帐向戚源禀报。
鹤北已经在帐里对着戚源回报军情,他说完如今的边境情况,又说京城传来的消息。
“燕西在京城待了许久,那位似乎已经发现他的住处,不过并未出手。为我们上奏粮草的官员都被贬职了,季家倒是无碍。另外,那位似乎格外迁怒于张家,已经多次为难张御史。”
裴与朝听着,觉得有些意思,“季家主果然是个老滑头,挥刀从不沾血。相比之下,张家的门道就不行了,毕竟是书香世家,手段还是玩不过商人。”
裴与朝是军师,素来为戚源提供战场上的谋策,军师不止他一个,但裴与朝手段是耍得最高明的,只是偶尔戚源也不会采用,因为有时的手段就过界了。
鹤北继续说,“今年夫人依旧在流云寺度过,夫人为将军亲手做了平安符,托人带过来了。”
他弯着腰,将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戚源漫不经心地将平安符推到地图旁,手上整理着名册,“回信给她,近日无事勿出寺。”他将一摞名册递给鹤北,“名册上都是此次为国捐躯的烈士,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每户按情况给够银钱。回去将这些名字都刻在英烈碑上。”
鹤北重重点头。
他走后,裴与朝将粮草的数目于戚源说了。戚源沉思半晌,“剩下的应当够我们回程了,折合银钱算算,回去一并给季家。”
裴与朝:“将军,这次回京怕是危险。”
这次的事情,皇帝做得是明目张胆,一门心思要让戚源死在战场上。如果戚源不但没死,还凯旋了,那皇帝必然会有所动作。
回京的路上恐有不顺。
“不管怎样,京城还是要回去,”戚源淡淡道,“百姓都在等着他们的孩子回家。”
“将军,您心里清楚,即使京城回得去,也出不来了,”裴与朝低声道,“如今我们在外,消息不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最好的机会了。而且这次粮草的事情,没人提起,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那位天天盼着将军反,将军不若——”
戚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去。”
裴与朝沉默半晌,还是不甘心,“将军,京城张家也不过已是强弩之末,皇上要打压张家是明摆着的事,就算有张太傅撑着,也撑不住多长时间。张家是将军最好的合作伙伴——”
“我的命令你是不听了吗?”戚源面上微怒,手重重拍在桌案上。
裴与朝连忙行礼,“属下不敢。”他只好匆匆离开,一出帐就看到外面站着的鹤北。
裴与朝少见地拉着脸,鹤北瞧着他的脸色,“将军又说你了?”
“没有,”裴与朝闷声道,“将军只是不听劝。”
“你又说那件事了?”
裴与朝沉默。
鹤北皱了皱眉,“你总是提,将军会烦的,这些将军心里都有数。”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回京多危险,如果皇上要将军交出兵权怎么办?”
“将军刚刚凯旋,皇上应该不会这样做。”
裴与朝冷笑一声,“帝王的心硬着呢,到时候将军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就晚了。”
他垂下头,叹了一口气,“鹤北,你我都是小时候就跟着将军的,我不想将军落得跟老将军一样的下场,虽说这是戚家人的宿命,但除了老将军,哪个不是堂堂正正像个英雄一般洒尽了鲜血?偏偏老将军,为国打了一辈子的仗,最后却死在自家国人的手里。”
鹤北闻言,眸光也黯了下去。
他们的父辈都是跟在戚老将军的老辈,戚老将军的事情他们也最清楚。除了军里的这些人,外人都以为戚老将军是和前人一样死在战场上。
可是真相实在残酷。
边境与京城路途漫长,喜讯还未传回,京城仍处在殿试作弊的阴影下。自那日今上震怒后,京城人人自危,热闹的长安街都少见地冷清下来。
作弊的不止顾启一人,但处置时将顾启当作了主谋,别人都只是暂时押着,唯独顾启一人下了地牢。
沈清如对此一点都不相信。顾启根本不需要作弊,这点张太傅心里也是清楚的。沈清如去拜托张太傅求情,让皇上将顾启放出来,就算放出来关着也比在地牢里强。
可是张太傅还未进宫,就被皇帝的人拦了回来,让他年事已高就不要关心政事了。
沈清如心急如焚,只好去找季昭想办法,他想,或许京城四大家联合起来,皇帝会听。
可实际上沈清如连季府的门都没能进去,他拍了半天的门,小厮才慢吞吞开了,然后说家主不在,让他离开。沈清如说找季昭,小厮也说不在,反正就是不让他进门,最后沈清如急着喊人,平常热情的小厮竟然还唤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役将他轰了出去。
沈清如茫然地站在季府门口,竟一时不知道去哪儿。
季府都要置身事外了,那陶家和李家会想要招惹这件事吗?
但如今也没有办法了。
沈清如跑去李府,李家主见了他一面,但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李文蔚并不在场,沈清如想,她或许是被关起来了。陶家更是如此,沈清如都没得进门,陶家只出了个皇后,还时不时惹皇上生气,自然不敢管这件事。
京城四大家,到了真出事的时候,竟都成了缩头乌龟。
沈清如跑了一天,无功而返。张御史让他不要太担心,等明日上朝他再去求皇上将顾启放出来,沈清如眼眶发红,对着他直直地跪下,磕了个头。
“多谢张御史,此次大恩,无以为报。”
张御史摇了摇头,叹息,“此事还未平息,我也不能保证能够让顾启脱身。你也不要太操劳,顾启这孩子我是清楚的,我看着他长大,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必然有误会。”
“我大哥一定是无辜的!求求张御史还我大哥一个清白,”沈清如急急道,“大哥一心都是朝着张家,以他的资质作弊也是没必要的。”
“我知道,”张御史将沈清如扶起来,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全力。”
沈清如点了点头,哽咽着又要道谢。
张御史安慰了几句,让人将沈清如扶回去好好照顾。
而他又去书房找张太傅讨论,几柱香之后,他才回了西院歇息,路过院内那棵槐树时,张御史侧头看了一眼,袖里的手微微握起。
京城之中,也只有他知道,皇帝这次的火,既不是因为戚将军的迁怒,也不是因为顾启,而是直直冲着他来的。顾启只不过是在张家待了多年,在皇帝眼里便也成了张家人。
倒是他连累了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