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1.
包拯坠崖的消息在汴京城流传得空前的快。赵老六闻之蹙眉,没多做表示就甩袖跑掉。庞统是在赶赴疆场的路上听手下来报,一双眉眼瞪得老大,哼了一声也是策马跑掉。隔墙到处有耳的汴京,公孙策听到他们如何反馈的时候,几乎想踩烂青天药庐的地。
有人提议该怎么给包大人办后事,公孙策和包大娘一起跳了起来,什么后事,难道去立衣冠冢么?你不知道现在的崖都跳不死人么?这是该难过死的时候,展昭听了却忍笑忍得肚子痛。
几年后的南侠擒完了小贼大盗免不了要来找哥哥絮叨,看公孙公子卸下官袍一身清净,颇有仙风,加上本就生的好看,暮色里更添惑然之气。摆手遣了一群始龀的孩童,公孙策笑意盈盈地招呼展昭进门来。
你站在门外干什么?公孙策收拾了课桌上凌乱的书册,便眼也懒得抬一下了。
先生在给人授业,我岂敢打扰?少侠怀里抱着破布包裹的长剑,笑得和以前一样无赖。
公孙策负手而去,背对着人家自己满面堆笑,假客气。
多年不见少侠的眉目间多了几分老练,或许经历了沧桑,但却不曾风霜。他跟在公孙策身后,公孙大哥长公孙大哥短,惹得人心里三月阳春。两人温了一壶清寡的酒水,一直喝到半夜更深露重,却还是展昭先趴下了。
行走江湖,酒量居然这么浅,浅过他公孙策,真是被人顺手结果了也是活该。公孙策给他盖上自己的外衣,眼前的孩子早已和他一般身高,那一袭素白的轻罗,竟像遮去了他几年来闯荡的风沙,重回无忧少年时。
你倒是没有了烦恼,想睡便睡得着。奈何这么多年,两眼一合,我就看到你包大哥的诀别一笑。你们说走就走,我什么时候也罢手离去,比起没良心,谁是我对手?
他这话只跟自己说,换作旁人数落几句,他的自尊心是绝对不允许的,包括那个不知所踪的包拯。明明戳到痛处,偏还抵死不认,书生本色,又何必遮遮掩掩。他就是小性子,就爱使小性子。平日里就不苟言笑正气过人,遇到大是大非,还不刎颈就义?道理不是没有,就是太过牵强,所以读书人大多是刁民,何况他还做过刁官。
年间有朋自远方来过,不过,在公孙公子眼里那委实算不上乐乎,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嚣张比自己跋扈比自己命好点的家伙,说到才学和品貌,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庞统没听他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说辞,只顾着暗讽人家亡友之痛,可惜一下包拯没死在自己手里算他走运。
公孙策死盯着他说还是你自己走吧,若是在下拿扫帚赶人实在有辱斯文。
想到自己曾在庞统面前如此骄恣,不仅没捏把冷汗,还得意得厉害。谁让他口不择言?谁让他品行恶劣?他以为他是庞太师之子,我公孙策就任尔羞辱?笑话!
展昭醒来的时候他公孙大哥还在沉梦西厢,泪流满面的样子吓人一跳,天知道他在哭些什么。
把他摇醒后又全然不记得自己梦了什么,泪湿了一大片广袖,看一眼屋外强光便开始晕眩。
公孙大哥,别想了,包大哥说不定在哪儿吃他的大包呢。
谁想他了?没了他我做大宋第一不是更好?傻瓜才想他。
展昭端起稀粥的手倏然放下,义正词严,不许你说自己傻!
哈哈哈哈,有人人未到声先至,展昭感到对方好深内功,人已将近,却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果是轻功了得,他顺手就提了剑。问道:什么人?
是本王。庞统步履稳健似是踏破了笑声,还是笑声本就有违真心,便没人来追究。这人外锦衣华服往门外一站,果然顿有蓬荜生辉之感。
公孙策蒙头吃饭,一点反应也不给,吃啊展昭,你怎么不吃了?天塌下来还是要吃饭的,何况只是个不速之客。
展昭和这人交过手,那时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到便宜。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展昭饶是不肯乖乖坐下,庞统倒也不进来,双方就这么对峙着,给一旁的公孙策看了个笑话。这两人还真是幼稚。
要打么?要打出去打,外面场子大,空气好,打残了送大夫也快,打死了送衙门拐弯。
庞统这回松了下来,公孙公子你跟咱们一起,若是有人围观你来收银子,齐活了拿去赈灾全算你一个人名下,怎样?
这主意不错,公孙策似有些动容,不过赈灾银两自然只能算我的,你以为谁要来看你们耍猴戏么?那全是因为我在那儿站着。
展昭这回明白了,和这庞统动武实不明智,拿他公孙大哥去治他最佳。大宋第一战功赫赫的将领遇上大宋第一的刁民,不但可以增长见闻还颇具可看性。庞统既不会杀他也不会剐他,只会招来他公孙策一顿口诛笔伐,自讨没趣。展昭在那里眉开眼笑,公孙策却连脸色也不曾变过。
庞统一边进院子来一边道:你笑什么,他说的是我们俩,又不止我。
离间计用得拙劣,展少侠懒得理睬,只不过他好生奇怪,王爷你今日登门造访究竟所为何事?
庞统兀自坐下,环顾四周,此处经年不变,依旧简陋粗糙,藤椅木桌,矮墙破瓦,老树蹉跎,只是弗染尘埃,方见得主人勤于打扫。
笑问:公孙公子莫不是要道一阕陋室铭?
公孙策看看天色,约是卯时三刻,学生们快要到了。他回屋拿了一只覆着粗布的竹篮子,匆匆牵过展昭就走,后面跟着庞统。绕过茅屋一直走向后院深处,一片斑驳蔽日的翠竹林,越走越阴翳,展昭还从没来过,路上问了几次要去哪里,公孙策均是缄口。被两人晾了许久的庞统却说你别问,到了就知道。
敢情这里他倒不止来过一次?展昭心下好奇,这幽暗的小径却是豁然开朗,光明大道一路连接到城门近郊。幽幽碧草,日煦风和,如果这里不是荒烟坟头,当真让人有几分登高踏青的闲情。
展昭刚问他们这是要去祭拜谁?不想身边的人已停下了脚步。
到了。你这次回来的正是时候,正赶上她的忌辰,上个香吧。
公孙策从篮里捡出一柱清香递过去。祭品简单,他轻声喃喃,你知我早已辞官,拿不出好东西看你,王爷是个吝啬鬼,总是两手空空地来。语罢还眄之良久,看到人家发飙。
看什么看,本王已经纡尊降贵了,你别蹬鼻子上脸的。
展昭拜了三拜上过香,嘴唇咬得血红。什么时候走的?
摆好祭品的公孙策拍拍浅白袍子上的灰尘,答,两年多前,心悸一下子发作了,话都没多说两句。
公孙大哥,你命可真苦。
庞统抢着说起风凉话,是啊,也不知究竟哪个是孤星逐日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