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沉溺》依存体质

19、知我若你

　　爷爷当天就得住院，连枝把他安顿好后，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站了很久，才说：“我想让我爷爷再检查一次，可以吗？”

　　接待她的是一位中年的男性医生，他抬起头看着她，扶了下眼镜：“如果您对我们的检查结果表示怀疑，可以去别的医院。”

　　“并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连枝艰难的说道。

　　医生缓和了语气：“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重新检查是没有必要的，尽早开始治疗吧。”

　　“好的，麻烦您了。”勉强离开办公室，她顺着墙边蹲了下来，用手捂住了脸。

　　病房里爷爷已经换了病号服，看着空荡荡的，整个人比以前更瘦。

　　连枝坐在他的床边：“您早就有预感了，所以瞒着我，自己来医院查。”

　　“人总会死的，更何况我已经这个岁数了。”爷爷咳嗽了一声，语气平静：“不必非要等到老的走不动路，瘫痪在床上的时候。”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病房里安静的吓人。

　　“想吃什么，我去买。”过了很久，连枝终于说道，声音又干又涩，不等爷爷回答，便起身走了出去。

　　连惜第二天一早赶过来，看见连枝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憔悴了很多。

　　“确诊了吗？”连惜轻声问道。

　　“嗯，他之前就来检查过的，肿瘤扩散，晚期了。”

　　“哪儿的？”

　　“肺。”

　　“爷爷平时抽太多烟了。”

　　“嗯。”

　　“手术呢？”

　　“身体状况不行，年纪又大，做不了。”

　　“那就是只能……”连惜的话没有说下去，垂着头在连枝身边坐下。

　　“你爸妈呢？”连枝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旅馆太忙，走不开，说是找到帮忙看店的人就过来。”

　　“那边呢？”

　　“我给大伯打了电话，他只说知道了，让我……”连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等爷爷死了之后再给他来个电话。”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等到进去看爷爷的时候，老人主动提了起来，见她们沉默便猜了出来，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都恨我，恨我一直都不怎么回家，回去之后还总和他们的妈妈吵架。”

　　连枝端了一盆水过来，把毛巾浸湿之后再拧干，递给爷爷。

　　他拿过去擦了把脸，又递还给她：“一晚上没睡？”

　　“嗯。”连枝闷闷的应了一声，反复揉搓着毛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浸在水里的手指苍白而纤细。

　　“爷爷，您有什么愿望吗？”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来帮您实现。”

　　“愿望，什么愿望？”爷爷有些迷茫的问道。

　　“就是一直想实现，但是实现不了的事情。”连枝解释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可以的。”

　　“我有点困了。”爷爷忽然说道。

　　连枝急忙扶着他躺下，掖被角的时候，手却被握住了。

　　“小枝，你知不知道，我和苏清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爷爷说道，神情有些羞涩。

　　“我知道的。”连枝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是怎么……”

　　“在您卧室的抽屉深处，有一张老照片，里面是您和苏奶奶年轻时的样子，看起来很亲密，我小时候偷看过很多次，您一直不知道，还以为藏的很好。”

　　“我确实不知道。”爷爷笑了一下：“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能够得到？”

　　“用您挠背的痒痒挠，那个很长。”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苏清手上戴的那个银镯？”爷爷说到兴起，又慢慢坐了起来：“那是我以前做古玩生意的时候淘换来的，她很喜欢。”

　　“后来呢，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连惜插话道。

　　爷爷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是我辜负了她，一气之下，她就把那个镯子卖了。”

　　“所以您是想？”

　　“我想把那个镯子找回来，你们说可能吗？”老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连惜抢着回答：“能，怎么不能？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只要有照片就没问题，啊，对了，照片！”

　　她拍了下脑门：“我现在就回镇上去取。”

　　…

　　连惜暂时能给接替一上午，连枝便决定回家换个衣服再来，顺便给爷爷做点儿饭带过来，出了医院，她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想起来工作上的事儿还没有交代，就打了电话去办公室。

　　接通之后说了几句，那头又向她汇报了什么，她的眉头皱起：“真有这种事儿？”

　　坐上出租车之后，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会儿之后，果然看见新闻：著名建筑师辜恪因琐事殴打工人致其昏迷，至今生死不明，家属接受采访时痛哭，希望他出面解决问题。

　　后头配的图里，一个男人双眼紧闭，脑袋裹着纱布躺在医院病床上，正是那天失足摔下来被辜恪救了的人。

　　“师傅，麻烦您掉个头吧。”连枝收起手机，和司机说道，又报了自己工作室的地址。

　　进了办公室，人们看到她都很惊奇：“连枝姐，你不是说最近不来了了吗？”

　　“有些事情必须处理，稍等我一下。”连枝放下包先进了卫生间，拿凉水冲了下脸，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

　　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她用手指按了一下额头，问道：“大家对于网上污蔑辜恪先生的报道有什么看法？”

　　“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明明看见是辜先生救了那个人。”众人纷纷说道。

　　连枝点头：“所以我们作为目击者，有责任帮他澄清事实，不能让不明真相的人被谣言骗了。”

　　当时在现场的人都拍了视频，连枝挑了一两个清晰一点的，各个角度拼接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证明辜恪救人的事实，但那个工人是如何受伤的，并没有人拍到。

　　摄影师这时说道：“那个人掉下来的地方就在咱们拍摄场地的不远处，没记错的话，我那时正好拍了一些风景镜头，想着后期可以剪到视频里。”

　　“那赶快找一下吧。”连枝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头却忽然晕的厉害，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要去医院吗？”一帮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

　　“没事儿。”她摇摇手，肚子一直在叫，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有零食什么的吗？借我吃点儿。”

　　有人拿来一包饼干，她吃了几片，觉得好了一点，摄影师过来站在她旁边：“对不起，是我的失误，那个视频好像删掉了。”

　　“没关系。”连枝喝了口水才把嘴里的食物顺下去：“找人过来看看能不能恢复吧。”

　　网上查找一番，一个电话打过去，半个小时之后，背着双肩包的技术小哥就走了进来。

　　等待恢复视频的同时，有人把准备要在微博上发的稿子拿了过来。

　　连枝看了一下，觉得有些繁琐，就亲自动手在电脑上修改了起来，因为熬夜的关系，她的眼睛特别干涩，不得不停下来滴了几次眼药水。

　　一个小时后，所有的事情全部完成，点击了发布按钮之后，连枝靠在椅子上终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站起来，下楼打车回家。

　　洗澡是来不及了，回去之后她立刻就开始给爷爷做饭，把鸡汤炖好，等着开锅的时候，又打开了手机刷新了一下，澄清的微博已经被人们转发了很多次，远远超过了造谣的那个。

　　拿到连惜发来的照片是当天的晚上，连枝把手镯的部分截图，处理的清晰了一些，用自己的私人博发布，标明会用高价购买，又拜托了几位相熟的人转发。

　　很快就有反馈，连枝一边照顾爷爷一边翻看私信，没多久就失望的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玩笑的心态，问一些‘为什么要找这个镯子’‘是不是很值钱’之类的问题，同时也有三四个人明确表示自己有这个镯子，但是要求先打钱，而且拒不提供照片，必定是骗子无疑了。

　　爷爷的身体状况一直在变坏，连枝每一天都在焦虑中度过，觉得日子过得既快速又漫长。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一个人发了照片过来，说是邻居的老奶奶戴了一个十分相似的镯子，并且给了地址。

　　连枝下车之后，发现这里是一大片挨挨挤挤的房子，居住条件看起来不怎么好。

　　有陌生的电话打过来，她一边走一边接了起来。

　　“最近好吗？”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辜恪？”连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有我电话啊。”

　　“嗯，一直都有。”辜恪说道：“才看到那个新闻，谢谢你帮我澄清。”

　　“不必谢的，我知道，这种无事生非的造谣你并不会放在心上，我只是不能忍受你的名誉受到一点损坏，明明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声音有点儿哑，连枝清了清嗓子又说道：“网络时代的大多数人看新闻都会先入为主，不管是真是假一窝蜂涌上去辱骂，但真正的事实出来之后却很少有人注意，这一点我比你清楚，所以必须要赶在谣言扩大化之前快速处理。”

　　她一直在努力把疲惫感压下去，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还是被他听出了异样。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严肃的问道。

　　“有一点儿感冒了。”她稍稍压低声音。

　　“虽然认识你并不够久，但我足够确定，我是了解你的。”他开口叫了她的名字：“连枝，单单只是生病，你的语气不会这样低沉，也不会这样强打着精神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