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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山神和山神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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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三年来,杨道长每次去药王庙都有指点宋衍练功,但毕竟时间有限,所以下午杨道长让宋衍将所学到的东西统统展示给自己看。
宋衍站在殿前院中,调好呼吸,气沉丹田,然后如行云流水般打了几套拳法。杨道长边看边情不自禁地点头,对这个徒弟明显是一百个满意。
宋衍十三岁那年刚学打坐时,三天就能入静,而好多人练了几年都抑制不住心猿意马。
道家经典说,欲脱轮回,先修大道,欲修大道,先须观心,又须身不妄动,心不妄想,眼常返观,耳常返听,鼻常返嗅,舌常返尝,久久静坐,自然心火下降,肾水上升。
太上曰:“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又曰:“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
初学玄者,从此悟入。
道德经曰:“渺兮冥兮,其中有精,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所以,当此之时,如鸡抱卵,默守黄庭,环中静坐,坐之久久,一股热气由尾闾而升泥丸,须用意送至丹田,温养之功,如龙养珠,不可顷刻时忘,三年不漏,可结下丹;六年不漏,可结中丹;九年不漏,可结上丹。
宋衍小小年纪不仅过了入静和筑基两道坎,还已然结成下丹了。
道家拳法讲究内家功夫,气练得不好,拳法便只得其形。宋衍内外兼修且皆有小成,当真是修道的好苗子。
见宋衍收式站定,杨道长冲他微微颔首道:“要牢记吕祖的《性功百字歌》和《命功百字歌》,你虽小有所成,但往后的每一步都越走越难,性命双修,不可懈怠!”
宋衍立即回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明天开始,我教你法术咒语,今天先练到这吧。”
“是,师父!”
“走,先跟我拔草去。”杨道长说完就转身往殿后菜园走去。
庙里香火并不是太旺,所以杨道长和几位居士不仅节俭,还尽量靠劳作来自给自足。
“……是!”宋衍微怔一下,急忙跟上去。
师徒俩在菜园一直劳作忙碌到傍晚。几位居士都住在山下的村子里,见太阳快下山了,便告辞离开。
杨道长过午不食,但宋衍还在长身体,所以他让宋衍自己去做口饭吃,自己则去了偏殿,在三清像前打坐诵经。
大殿后面建有三间平房,和山下农户家一样,分东西卧房,中间则是灶房。东边卧房是杨道长在住,现在又多了宋衍;西边那间给几位帮忙的居士休息用,若是有来客也住那间。
三年了,庙里依旧没电。宋衍看着灶间的两口大锅,顿时有些发愁,他就没用这种锅做过饭。
去柴棚抱了些柴火,宋衍便蹲在灶坑前添柴烧火。没有燃烧的东西持续加温,柴棒很难烧着,宋衍鼓捣半天也没能成功。略微思考后他又去取了些细小的柴枝来,将细枝放在柴棒下面,再把细枝点着,火苗总算是稳稳地燃起来了。
宋衍总算是松了口气。可他刚放心不久,外面突然起了阵阴风,那风直接吹进屋子,吹到灶膛里,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刚燃起的火苗瞬间灭了。
宋衍看了看灶膛里熄灭的柴火,又往门外看去,视线略过大殿的房顶可以看到大桑树的树冠。一只乌鸦正站在最高的树枝上,冷冷地看向这里。
宋衍收回视线,再次划了根火柴把细枝点着。
噗——火苗又被吹灭。
这是成心的!
宋衍站起身往外走。他绕过大殿来到前院那棵桑树下,仰头盯着那只乌鸦,乌鸦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人一鸟对视了很久。
宋衍先表明了态度。他冲乌鸦拱手行礼道:“山神大人您行行好,就别再刁难我了行不行?要不这样吧,我看大殿里的贡品都是水果一类的清供,我想你肯定吃腻了,我一会儿炒鸡蛋,然后也给你供一盘好不好?”
乌鸦没吱声,但它的视线往一旁移了移,明显是动摇了。
“不说话我当您默认了啊!您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把饭做好!”
宋衍重新回到灶间,蹲下烧火。这一次柴火成功地烧起来了,宋衍想着中午居士们是怎么做的,然后将锅刷干净,添水,放帘子,再把中午剩下的两个馒头放到帘子上,盖上锅盖。
热馒头的空当,他找出四个鸡蛋,磕到碗里用筷子搅了,然后又放了点盐再次搅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打开锅盖取出馒头,将锅中的水全部清掉,然后倒油炒鸡蛋。
炒鸡蛋的香味很快飘散到空气里,桑树上的那只乌鸦不禁拍了拍翅膀。
宋衍自己留了一个馒头和半碗炒鸡蛋,然后端着另一份去了正殿,将其放在供桌上。
正殿里的山神像既不像三清祖师那样仙风道骨,也并非钟馗那样凶神恶煞,反而是个年轻的男子。这男子石像身形瘦长,长发过膝,一手端于腹前,一手负于身后,竟带着股凛然高傲的气势。五官虽碍于雕刻手艺粗糙线条过于简单,但单凭那气势也知道这不会是个相貌丑陋之人。
宋衍冲神像拜了拜,说了句“您慢慢吃”,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吃饭去了。
待他吃过饭,杨道长也正好做完晚课回来,他连忙将锅里烧好的热水舀出一瓢倒进脸盆里,又加了些凉水,调好水温后喊师父洗漱。
师徒俩洗漱完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于是两人点上蜡烛,盘膝坐在炕上,趁睡觉前的功夫,谈些功法或心得上的问题。
宋衍问了几个问题后,杨道长都一一耐心给他解答了。最后,他迟疑半晌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让他好奇的问题:“师父,咱们这个庙是怎么来的?”
杨道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我师父生在民国初期,他本来是财主家的儿子,可惜家业传到他这一代时全被他败光了……”
杨道长的师父俗家名字叫方振贤。方振贤是家中独子且是父母老来得子,从小到大被宠上了天。他沾染上赌博的恶习后,整天沉迷赌博不务正业,父母死后更是无人管束,很快便将家产变卖一空。
可赌博输了的人总想要翻本,于是他把刚过门还不到一年的媳妇也押上了,结果自然是把媳妇儿也输掉了。
当债主去他家要拉走他媳妇儿时,媳妇儿流着泪对他说道:“都说你嗜赌,不是良人,可我念在你当时留下银子帮我葬了亡父的份上,才嫁于你,如今你不顾情分把我抵给了别人,那我们就此两不相欠!”
话音将落,她便一头撞到灶台上,红白液体瞬间流出,眨眼间断了气息。
方振贤呆立在原地,看着媳妇儿软倒在地上的尸体,悲痛不已,悔恨不已。他连抽自己好几个巴掌,可巴掌抽得再多也换不回媳妇儿的命了。
料理完妻子的后事,他将能卖的都卖了,把欠街坊邻居的钱也都还了,然后一个人往北山走去。
走到山顶时,他看见一棵大桑树。那树粗壮得很,枝桠也很多,这让他很满意。他想着,“桑”音同“丧”,他是注定要在这里吊死了,于是搬来一块石头,又解下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绳子。
做好绳套把脑袋钻进去,再一脚把石头踢开,他便闭上眼睛准备上路了。可就在绳子越勒越紧,他开始眼白上翻,舌头外吐时,绳子突然断了,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带来的是根一指多粗的麻绳,按理说完全能承受住他的重量,可为何会断呢?他看了下断处,确实是被挣断的,想着可能是这一段不结实,于是把断处系在一起,又开始重新上吊。
结果刚把自己挂上,绳子又断了。
方振贤忘不掉妻子临死前那愤怒哀戚的表情,觉得自己只有随着她一起去了,才能安心。于是他再次整理好绳子,往桑树的一根树杈上搭。
一个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树下,袖子一扬便是一阵劲风,那风把方振贤瞬间吹出去一丈多远。
“别死在我这儿,滚!”那男子怒喝一声后,瞬间消失不见了。
方振贤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男子消失的地方,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虽然那男子消失不见了,但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眼花,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要撵他走。
他站起身,冲着大桑树深深地鞠了一躬,歉然道:“不知此处是仙家居所,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在桑树这里上吊是不可能了,而且连着折腾几次他也累了,寻死的决心也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他扔了绳子下山了。
他没家没亲人没朋友,也无处可投奔,于是顺着大路茫然地往前走着,差点饿死路边时,被一游方道人所救。
道人听完他的故事后,点拨了他几句,他就此决定先出家学道,然后再济世救人,也算是不白留自己一条命了。
方振贤跟着那道人走了,后来又各处拜师学艺。二十年后,华夏大地战火纷飞,他凭一己之力拯救不了苍生,但他觉得能救一个是一个。于是他回到老家,在当年不让他吊死的大桑树附近盖了间草房作为庙宇,一边祭拜那神秘的男子和各位祖师爷,一边免费为山下的百姓治病驱邪。
村民们日子渐好后,感念道长和山神的恩德,开始筹钱建庙,然后便有了现在的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