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5、charpter 05

　　05

　　顾嵇喜欢甜食。

　　叶漼漼很早就知道，且常加以利用。

　　从认识到现在，每当她要麻烦顾嵇，每次她只要把大白兔奶糖作为条件，顾嵇十有八·九会答应她。

　　这招屡试不爽。

　　如今故技重施，顾嵇乖乖地给她讲解物理试题时，叶漼漼也很认真地尽自己最大能力去理解顾嵇所说的每一个字，但听到枯燥处，她还是走神了。

　　盯着顾嵇冷淡的眉目，叶漼漼有些困惑地想，顾嵇一个大男生怎么会那么喜欢吃糖呢？

　　其实这应该是她对男生的刻板印象了。

　　毕竟谁规定男生就不能偏好甜食呢？

　　都是人类，有的时候，有些问题并没有区分男女性别的必要。

　　*

　　叶漼漼记不起她第一次见顾嵇是什么时候了。

　　在她的记忆里，顾嵇一直都在。没上学之前，他是她的小区玩伴。上学时，从学前班到初中乃至现在，他都是她的同班同学。

　　顾嵇一直都是沈淑秋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是她需要虚心学习的榜样，更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的优秀存在。

　　也是她某一时期里极讨厌的存在

　　是的。

　　叶漼漼讨厌顾嵇。

　　她没有把这点告诉任何人，但她也从不羞于在心里承认这一点，她不会欲盖弥彰，也不会自我欺骗，她就是讨厌顾嵇。

　　叶漼漼就是讨厌顾嵇。

　　叶漼漼讨厌顾嵇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沈淑秋的赞扬，讨厌顾嵇总能轻而易举就将她比下去，讨厌顾嵇……即便她对他的态度不好，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基本都会不计前嫌地帮助她，虽然要以一包大白兔作为代价。

　　顾嵇不但成绩比她优秀，连品行都比她好。

　　叶漼漼又羞又愧，很快便不再讨厌顾嵇。

　　她开始讨厌她自己。

　　她想，或许是她愚笨又懒惰，所以她才学不好，所以她才比不过顾嵇。

　　*

　　初二开学后不久，叶漼漼的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差，某天焦虑得彻夜失眠后，叶漼漼决意破釜沉舟。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沈淑秋看见她明显的熊猫眼，没说什么，但在她出门的时候多塞了她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走到楼下时，叶漼漼犹豫片刻，径自去了学校。

　　她没有等顾嵇。

　　那天顾嵇险些迟到，他是踩着早读的铃声略显狼狈地跑进教室的。走向座位的过程中，顾嵇的目光一直落在叶漼漼身上，而叶漼漼与他对视一眼，心虚地将头埋在书里。

　　在今天以前，她和顾嵇一直都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不是她等他就是他等她，即便其中某一个要做值日，对方也会等对方做完值日再一起回家。

　　现在，叶漼漼先打破了这个不是规律的规律。

　　早读结束后，顾嵇走过来在叶漼漼桌面上放了一瓶纯牛奶，然后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显然，他在等一个解释。

　　关于今早叶漼漼为什么没有等他一起上学的解释。

　　叶漼漼有些手足无措，她下意识想找个借口，但发现想到的借口没有能站得住脚的时候，她决定诚实，又因为羞愧，她将话说得很小声，“我月考考得太差了，以后……以后我、我要挤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 ”

　　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

　　这句话叶漼漼没有说出口，但少女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眼底似乎还燃着些小火苗，顾嵇有些意外，很快，他点点头，接受了叶漼漼给出的答案。

　　自那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天意，叶漼漼再也没有与顾嵇同路。

　　偶尔碰到了，两人也是一前一后地默默地走，连话都不怎么说。

　　*

　　叶漼漼苦熬两年夜，刷题无数，最终在中考一战成名。

　　中考时她考了全校第一，而顾嵇，全校第二。

　　她终于赢了顾嵇一次。

　　不过——

　　俱往矣。

　　如沈淑秋说的那样，她的辉煌已经过去了。如今的她，还是被顾嵇轻轻松松地超越了。都怪那天书一般的物理，还有化学，还有生物。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叶漼漼一如从前，但这次结果截然不同。

　　她的方法不起作用了。

　　*

　　“叶漼漼。”

　　叶漼漼回神时还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懵懵地看着顾嵇，顾嵇皱着眉头，眼神带着些责备，“你走神了。”

　　“啊……对不起。”

　　叶漼漼下意识去摸红豆奶糖，中途想起她今天没带糖，她只好收紧手心，努力定了定神，说，“接下来我会认真听的，麻烦你把题重新讲一遍，好不好？”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模样。

　　只要把姿态放低，让自己变得可怜即可。

　　叶漼漼深谙此道。

　　请求顾嵇重新给她讲题时，她脸上的愧疚非常到位，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饱含歉意，像小动物一样眼巴巴地看了顾嵇几秒，察觉对方毫无反应时，她失落地低下头去，还咬了一下唇，双手更是无措地相互绞至发白，动作极其局促……

　　每当沈淑秋看到她这样，沈淑秋总会心软，然后停止对她无尽的挑剔责备和催促。

　　如果她哭了，效果会更佳。

　　叶漼漼想，顾嵇应该也一样。

　　他应该也会如她所愿把题给她重新讲一遍。

　　*

　　秒针无声地滑过玻璃钟面，完整的一分钟过去，叶漼漼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的方法又不起作用了？

　　叶漼漼倏地抬头。

　　她冷着脸，一改先前可怜至极的神色，清丽的眉眼蕴着浅浅的不耐，“顾……”

　　“叶漼漼。”

　　看着顾嵇面无表情的脸，叶漼漼回以明亮的瞪眼，“怎么！”

　　顾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叶漼漼耐心耗尽之前，他忽然凑近她。

　　“顾顾顾……”

　　黑沉的眼眸里很快映出一张张惶的脸。

　　在叶漼漼回过神来要往后退去的时候，顾嵇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一侧脸颊，又往旁边扯了扯。

　　“！”

　　叶漼漼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顾嵇竟敢掐？掐她！

　　顾嵇表情不变，眼神也依旧保持平静，看叶漼漼的目光认真得就像是在看实验室里的某个研究对象。

　　就在叶漼漼要将他的手拍掉的时候，顾嵇语气不明地说了句，“叶漼漼，用不同的面具对不同的人，很好玩，是吗？”

　　他这话说得出奇地慢，但声音里的冷意无处可藏。

　　一瞬间，叶漼漼怔住了，然后她迅速陷入了某种浓烈的情绪之中。

　　是措不及防的羞耻？是被戳破看穿的心虚？是无能为力的愤怒？是束手无策的不甘？还是只是难堪？

　　都有，且说不清哪种多一些。

　　叶漼漼脸色惨白，她用力拨开顾嵇的手，惊张失态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在她的慌乱中仰跌在地，发出不适宜的沉闷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