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海皇神话(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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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0
「……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
阿弗尼尔的回答不卑不亢。
他的眼眸一片澄亮，火焰跳跃的红光，海水舞动的蓝光，全都折射映照在他的眼底。神界的光辉永恒不灭，不受时空所限，徐徐投落于未来的幽灵，照亮了另一个时空的无尽悲怆，同时，亦越发清晰地燃点他一息尚存的希望——来自久远明日的懊悔和怨恨，横亘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一个时代转化为光明希冀，和平的祈愿振翅降临。
「圣域十二宫的第一宫、雅典娜麾下的白羊座黄金圣斗士，本应作为盾牌身死，守护女神到最后。」
他的手指缓缓往内收拢，指甲陷入皮肉。强行力抗神威的微小动作，指骨的断裂和粉碎，也远远不及他的满腔悲愤。
「可是——由于我的无能，我未能守护雅典娜和她所热爱的大地，我出现在这一个时空的原因，正正是源于我的失败!」
他高昂着头，陷入皮肉的三叉戟顺势滑落几分，划出一道更深的血痕，人类之血染上神器，会死的普罗米修斯造物无所畏惧，一直傲然直视不朽的存在。蓬松的雪白长发微微翻飞，不知是因自身力量、抑或是神力所致，恰似展翼之际、羽毛飘落的纯洁轨迹，而他的声线提高，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像是引颈的天鹅之歌。
「甚至连诸位所爱的少女也不在了!我如今只为救赎未来而存在，根本无意和你们这些敌对的神祇见面!我只是为她们而来!」
「啧，真不愧是雅典娜的圣斗士，不论哪一个时空，都是如此忠心耿耿的讨厌。」
死神偏了偏头，指尖好像在空中勾了勾，愉快地看着可悲的人类，嘲讽之意表露无遗。巨大的重压沉沉砸在悲苦的灵魂身上，黄金圣衣在神前犹如无用之物，反过来增添徒然的负担，紧绷的神经，密集的冷汗，凡人的血肉之躯完全不堪一击。
「退下，达拿都斯。」
一直沉默多时的冥王突然开口，语调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死神并不意外，对此并无异议，微微点头就后退一步，站在双生兄弟身边，冷眼旁观阿弗尼尔的笑话;倒是海皇流露出几分惊讶，不发一言地盯住黑发的兄弟好片刻，随即嘴角一勾，猛地把三叉戟收回来，锐利的神器顺势划开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阿弗尼尔闷哼一声，终于不支倒地，鲜红的血汩汩溢出。
始作俑者毫不在意，有几分没趣地轻叹，露出恶劣微笑。
——既然自己问不出甚么来，那么他也别指望可以问出甚么。
「请自便吧，哈迪斯。」
——海皇确实素来任性，恣意妄为。
冥王早已见怪不怪，淡淡地瞥他一眼，并不打算把多余的时间放在对方身上，然后就转向了阿弗尼尔。神祇的心思触摸不定，诡谲莫测，只是白羊座无比肯定，他刚才出言制止亲信，绝不是出于怜悯同情，基本上，在场的所有神祇都甚少恩泽凡人，不朽和腐朽之间的鸿沟界线明确划分，神祇之爱从不轻易赐予凡人。
……或许除了波塞冬在神话时代的人类情人和后嗣。
阿弗尼尔的意识昏昏沉沉，视线犹如覆上一层灰暗的雾，眼前的所有景物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冥王停留在他面前的黑袍。漆黑的发丝好像轻轻摇晃，彷佛有生命一样，他记得这个摆动的节奏，他记得这一种可憎的气息，身穿神衣的冥王降临圣域的雅典娜神殿，执剑步下台阶，走向无处可逃的女神和教皇——
平静的声音亦和记忆中的一样。
「大地的种子枯萎殆尽，一切终将过去。」
黑发神祇低头注视奄奄待毙的人类。
「你为甚么会知道普罗米修斯的预言？」
「也许——」
另外一道的声音凭空出现。
十柱平台的上空，海水天幕撕开一道罅隙，神之通道的星光璀璨夺目，混沌般的亘古阒黑流泻，紫蓝色的宇宙静谧无声，大大小小的天体数之不尽，乍看来随意错落点缀，忽明忽暗，不时隐没于深渊般的阴郁晦暗，恰似凌乱的久远诗篇的残章断句。
小小的缝隙扩大成圆形的缺口，两道身影缓缓踏出，落在平台。
「可能是未来的我对他说了甚么。」
普罗米修斯半跪在阿弗尼尔身边，轻轻拨开半掩脸庞的一缕白色长发，注视这个从未来而来的人类好片刻，指尖泛起淡淡的温暖微光，轻轻覆上对方的颈项，三叉戟留下的重创顿时治好了大半。海皇挑了挑眉，并没有动怒，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和普罗米修斯同行的克利俄斯，暗暗揣摩对方前来的目的。
当日在圣域的时候，他解救了帕西菲，如今竟然又和普罗米修斯一起出现。
不过认真一想，又没有那么奇怪，克利俄斯本来就是和白羊座有关的神祇。
——雅典娜的白羊座，怎么老是出问题呢？
「普罗米修斯。」
修普诺斯突然开口。
「你当时在教皇厅，跟伊提亚说的:『未来，快将降临』——所指的未来，其实就是这个白羊座圣斗士吧，你早已料到他会到来。」
「不愧是修普诺斯。」
——阿弗尼尔，本来就是「未来」之意。
智慧之神缓缓站起来，并不担心他们谈论的对象听见他们的对话，阿弗尼尔纵然是黄金圣斗士，体力和精神根本已经支持不住，没可能完全听清楚，听见多少也好，日后也无法记清。达拿都斯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表情变得有点难看，他看了看双手抱臂、一脸云淡风轻的双生兄弟，又看了看地上半死不活、和克琳娜扯上关系的人类，渐渐开始觉得越来越心烦。
「我的神力和克琳娜一同消失十一年，你是不是也知道些甚么，但并没有说出来。」
「很遗憾，达拿都斯，关于这一点，我事前和事后并没有预见甚么，若然你的双生兄弟当初也无法掌握任何线索，我就更加是毫无头绪，不过现在——我想我们应该知道是谁、胆敢对阁下出手的了。」
死神瞬间板起一张脸，嘴角微抿，拒绝回答这个麻烦的问题，皆因他们都心知肚明——穿越时空之事，只可能是时间之神，既然对方把阿弗尼尔送回过去，他把克琳娜连同他的神力送至未来，铁定也是另有目的，否则，她怎么可能碰巧结识日后穿越时空的阿弗尼尔，又和未来的死神、那个已经失去她的他见面？
话虽如此，他又不至于过分忧心。
——修普诺斯与生俱来的权柄，手中掌握的「梦」，本来就是没有时间的时间。
「时间之神吗？」
南方之神克利俄斯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
「当初我、许珀里翁、科俄斯、和伊阿珀托斯四兄弟化作世界柱，分开乌拉诺斯和盖亚，为克洛诺斯制造了机会，于是天空和大地就此永远分离，空间因而释放，时间因而运行，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才有了时间之神的出现，不过诸神只知其存在，从未见过对方现身露面，可以说是传说一样，甚至有神祇怀疑时间之神只是捏造出来的。」
「至少现在，我们可以肯定时间之神的存在，证据就摆在眼前。」
海皇忍不住嗤笑，也懒得再看阿弗尼尔，却突然给了黑发兄弟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冥王少有地盯住了他好几秒，移开视线之际，一直淡漠平静的眼眸终于起了些波澜，显然是和他想到同一件事去，而且是一点也不美好的回忆。
——泰坦之战。
「为甚么那个『牛蛇』，会在那个白羊座的时空出现？」
冥王的说话仍然听不出任何感情起伏，彷佛刚才泄露的丝毫情绪只是幻觉而已，他微微转头，望向海界蔚蓝澄澈、犹如水晶、犹如宝石的天空，和他的地下国度截然不同的景致——暗红的色彩犹如凝固的夕阳，却更加像是干涸的血，幽暗的冷漠紫光忽明忽明，犹如闪烁的光滑蛇鳞，长蛇不见尾首，悄然潜行滑动。
他默然回神，不再深陷回忆。
——欧菲欧陶洛斯(Ophiotaurus)，帮助他们战胜泰坦的关键，早就死于泰坦之手，焚于奥林匹斯的祭坛，怎么可能复生？
「该不会就是……迎来末日的原因之一吧？」
海皇收起了笑意，长指微微紧握三叉戟。
同为泰坦的普罗米修斯和克利俄斯对视一眼，短暂得不易察觉到的迟疑，似是少有地踌躇要不要开口。最终，二神当中的年长者合上眼睛，彷佛是无声的叹息，曾经化身南柱的神祇缓缓睁眼，视线逐一掠过在场的其他神祇，停留在冥王和海皇身上的时间最长，泰坦一族过去的敌人，把他们取而代之的奥林匹斯一族。
新生代总会犹如新星冒起，接掌旧有的时代。
「欧菲欧陶洛斯的牛角，一直是由帕西菲秘密保管。」
克利俄斯突然吐露的秘密无疑过于惊人，而看他的表情，明显对于更多的事情有所保留，牵涉泰坦一族，特别是四柱神家族之间的秘密。他们闻言后的心思各异，一时三刻并不急于问出更多的秘密，一些事情隐隐浮出水面，却又未能窥探全貌，捕风捉影已然足够胆战心惊，真相可想而知……绝对是不寒而栗的恐怖阴谋，布局已久的老谋深算。
「……看来忒尔喀涅斯一族心里想要的，远比我们所知的可怕。」
海皇难得面无表情，看似局外人一般淡然提及自己从前的抚养者。
——上届圣战已经满是问题，接下来，或许他们需要好好处理这个时代的烂摊子，才能准备下一个时代的圣战。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海皇神话(三十五)
